“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师傅,那什么是江湖,难道像澶州城里抢地盘收取安家钱的青皮也是江湖人士吗?”
孟长衍放下手中的书,和善的指向官道旁离家逃命的流民。
“澶州城的青皮是江湖人士,而且路上的难民他们也是江湖之人,江湖本意为江河湖泊,而江河湖泊那里都有,凡是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河,有人便有人情,这就是江湖。
而这些难民们本在他们在家中务农,可是一场蔓延数月的大雪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妻儿老小离开属于自己的土地,土地就像水一样,他们就是生活在土地上的鱼儿,但是土地无法供给他们生存。于是乎他们便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但他们想这样相濡以沫吗?”
唐棠看着马车外的难民一时间无语凝噎,他们想这样吗?唐棠觉得他们不会想这样相濡以沫,因为这是无可奈何的结果,就像自己与冬儿姐姐不能一起去稷下书院一样,唐棠很想和冬儿姐姐一起生活。
在竹楼的一年多时间是唐棠最幸福的时间,他得到了以前在梅花巷子不敢相信的一切。竹楼里有师傅教自己认字念书,而且竹楼还有冬儿姐姐,但是师傅说君子应该顾大家、弃小家,只有去稷下书院学习修身才能齐家,然后治国、平天下。
唐棠弄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说的如此有道理,而冬儿姐姐还要打他,自己坐在竹楼外可是真真的听见师傅的腿被冬儿姐姐打断了的声音。
“小棠,想什么呢?”孟长衍跪坐在唐棠对面轻声问道。
唐棠低下头,双手颤颤巍巍的拿起一个香囊。
“我想冬儿姐姐了,师傅,你说冬儿姐姐那么喜欢我,可是为什么不跟我去稷下书院呢?”
孟长衍释然一笑道:“冬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冬娘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孩,你又不答应娶她,那她为什么要跟你去稷下书院。况且你是去稷下书院读书去的,等以后为师治好的手脚筋脉,你亲自骑马去找她,如何?”
唐棠点了点头,冬儿姐姐说过,她会一直在竹楼里等着我。
“师傅,稷下书院远吗?”
“书院?那可不远,最远的是人心,最近的也是人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唐棠疑惑的问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孟长衍大笑道:“纵使天涯海角,只要四海之内有知心朋友,即使远在天边也好像近在眼前,感情相通,再远也能感受到亲近。”
“师傅,这句话是在是有道理极了。”
“哈哈哈,那当然了,我们稷下书院可是圣人书院,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学问可是不少,道理的也同样不少。”
唐棠坐在马车上,手中紧紧握着一枚香囊。这是前天离开竹楼时冬娘送给他的,唐棠不明白冬娘送自己香囊的意思,她说是一个很普通的香囊,里面是晒干了的冬日梅花,用来提神最是再好不过。但是唐棠不明白冬娘为什么要送香囊,问师傅,师傅只是让自己好生收下,免得弄丢之后让冬娘伤心。
“师傅,冬儿姐姐是不是很厉害,比你还厉害?”唐棠突然问道。
孟长衍笑道:“冬娘自然很厉害,能将你就活,还让你可以下地走路,你说冬娘厉不厉害?”
“那的确很厉害······”
唐棠低着头喃喃细语道,其实唐棠想问的是冬娘打架厉不厉害。
春日的道路泥泞不堪,路上三三两两的散落着几个难民,离去年的大雪已经过去一年了,可是难民还是随处可见。去年果然不出唐棠所料,连绵数月的大雪延迟了春耕的日子,今年北方的蛮族依旧还在北关外严阵以待,去年他们劫掠了大半个北境,而且还差点长驱直入到京城了,大周朝廷无奈议和,送了公主送金银,就连皇帝都去给他们的单于牵马,蛮族这才退兵。
可是唐棠不明白,不管师傅这么大骂国家时局,隔壁孔家的人还是一切照旧。听师傅说三叔也去了北方,还有冬儿姐姐的爷爷,但是过了那么久还是没有消息传过来。只有从北方而来的难民沿途诉说着边军无用,百姓惨遭水火,还有蛮族的恐怖和不可战胜。
一匹老马拖着一节车厢在官道上慢慢悠悠的走着,唐棠很怕这匹老马没有人驾驭带错了路,可是孟长衍并不着急,反而安慰唐棠老马识途。唐棠不解,然后孟长衍又给唐棠说了一次老马识途的故事,唐棠听完很是兴奋,孟长衍说的故事比起德春楼的说书先生还要有趣。
去往稷下书院的路途虽远,但唐棠每日都有孟长衍为他讲解授课,这一路上倒也不太乏味,就是马车太颠簸了,唐棠书要费很大的力。其实唐棠的手脚经过冬娘的医治,可以勉强走路提物,虽然不能走太远,提起的物品也不能太重,可是唐棠还是很感谢冬娘。
当唐棠站起身像一个幼童蹒跚学步时,最高兴的不是唐棠,也不是孟长衍,而是在一旁悄悄落泪的冬娘。那一晚冬娘为唐棠做了一桌子的菜,唐棠吃的很高兴,待到夜晚将眠之时,冬娘一个人轻轻敲响了唐棠的房门,那一晚冬娘带着唐棠漫步于竹梢之上,而且还亲了唐棠一下,虽然是亲的脸庞,但是唐棠那一夜未眠。
第二天孟长衍教唐棠认字之时,唐棠破天荒的打了个瞌睡,孟长衍当时气的怒不可恕,走出竹楼扯了一根竹条便要打唐棠的手心。唐棠也第一次吃到了先生的“戒尺”,同时孟长衍还告诫唐棠他现在还小,莫要行那男女之事,这句话不巧被正在晾衣的冬娘听见了,于是孟长衍有遭了冬娘一掌,那一掌让唐棠半月都没有上学。
······
东湖孔家外的竹林中。
冬娘一个人面无表情的跪坐在竹楼窗前,面前烧的翻开的茶水冒着热气也全然不知,微风吹动竹林惊起数只野鹭。
冬娘站起身跃下竹楼,慢慢走到竹林外的小水谭旁时,冬娘那毫无生气的清秀小脸突然有了一丝笑意,因为夏日时她和唐棠就在这小水潭旁泡脚。现在竹楼人去楼空,冬娘虽然脸上挂着笑意,但眼中还是流露着一股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