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氛围一时剑拔弩张到了极致，如果宋杳此时此刻没出去的话，她一定会以为这两个人要打起来了。
可是很久之后，皇上才道:“你还是想给她报仇是吗？”
徐正远偏过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身为国主，包庇纵容这许久，也该知足了。”
皇上冷笑一声，带着得意残忍道:“只要朕活着，就永远不会让你得逞，朕不可能让你在后宫撒野。无论谢烟之前和你如何，她是朕的妃子，她的生死，仇怨皆由朕做主，同你半点关系不曾有。”
徐正远并没有被这番话气到，反而像是习惯了似的，冷静道:“随便你怎么说，但我知道，你一定死的比我早，就算我死在你前面，也总有人会揭开这个真相。容瑶和沐楹替真正的凶手背锅这么久，如今容瑶又要被你送去和亲，你良心道德早随着大漠的沙飘散的一干二净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容洙，“你记住，我认识的那个容洙，那个少年，那个好兄弟，多年前就死了，死在北疆，死在风中，死在梦里。你让我回去朝堂，回归是非之地，我断不会拒绝，只不过，我希望你明白，我回去，从来都不是为了你，之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皇上怒目圆睁，眼眶通红，甚至眼里染上了红血丝，他像是看着仇敌那样看着徐正远，满心满眼都是怨恨，都是那种无法言喻的怨恨和不甘。
“你知道什么！”他忽然哑着嗓子质问徐正远，激动之余，他一把揪住徐正远的前襟，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跟自己说似的，他慢慢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心思全都在那个女人身上，你这个傻子！你这个……”
他说不下去，面色狰狞可怖，眼里却是浓重的哀伤，徐正远本身火冒三丈，看着他的样子，却又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有的火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发才好。
他看着面前的人，曾经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也曾是为国为民的君臣。
却没想过，因为一个人，反目至如此地步。
徐正远也曾经想过，值不值得，应不应该，能不能放下。谢烟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她怕招惹是非，也怕因为自己影响别人。当年事情一出，他气急了直接闯进了宫里质问皇上，可是得到的却是这个男人一句淡淡的“后宫之事，不劳你费心了”的答案。
为了弄清楚，他答应了他的要求，重回朝堂，可是多年来不仅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反倒那些可能知道真相的人都一个一个离奇离世，到头来成了个无头公案，一点线索也没有了。
他累了，又眼看着容楚一天一天长大，总是想起来谢烟，不能为她报仇，也不能面对容楚，这让他十分为难，于是他做了逃兵，离开了皇宫。
意外的，那时候的皇上竟然意外的好说话。
如今百转千回，兜兜转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又重新回到了这件事上，两个人仍旧是不肯相让。
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容洙，只道:“放开我，还是你想打架？”
容洙良久才放开他，他似乎缓了缓情绪，才慢慢道:“跳过这件事好吗？我不想总是因为这件事跟你吵。”
徐正远道:“好啊，只是除了这件事，皇上还能有别的事和我说吗？”
皇上生气道:“你非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
徐正远道:“不敢，您千万别把自己不当皇帝，用“朕”这个自称挺好的，何必费心去改。”
“你为什么总是说话带刺，我在宫里闷得太久了，此次出来是为散心的，不是为了和你怄气的，你能不能……”
徐正远见他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现在能让他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了，想他是感念当年的感情才会如此的。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缓了缓才道:“这里只有这么大的地方，旁边全是山野，没什么可散心的，况且如今天气乍暖还寒，进了山里会受风寒，你还是别折腾了。说了事便该回去了，若想散心，找人陪着你去，大好河山哪里不是散心的好地方。”
话音落，胳膊忽然被人拽住，徐正远一愣，回头看容洙。只见他收起疲惫的样子，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看着他道:“徐哥，我想让你陪我走走。”
徐正远忽然有些恍惚。
这一声“徐哥”穿透这几十年的风霜雨雪，一瞬间将他们都拉回了十五岁的那年冬天。
容洙比他小三个月，那时候还不是个阴沉的性格，他像刚进入森林里的小鹿一样，对什么都是充满兴趣，跃跃欲试的。
容洙大概因为和他见过里面的缘故，他又是个对什么事都不置可否能让则让的性格，所以容洙格外喜欢跟着他。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便是这一声声徐哥叫出来了。
好些年了，容洙再也没这么叫过他，就连那年的黄沙漫天，风卷沙雪的美妙景物，也都一并遗忘在了回忆里，两个人再也没提起过。
这一声“徐哥”太过突兀，也太过讨好。
徐正远一时有些懵，就这样被他拽着胳膊拉出了屋子。
宋杳现在门口担心不已的时候，忽然看见两个人手拉手出了屋子，她没忍住，当即蹦出了一句“卧槽！”
这一声惊醒了徐正远，也引起了容洙的注意。
容洙看着宋杳一脸震惊的表情，忽然想起来那一日这个女人胆大包天地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从没想过，能看懂他的感情的人，竟然会是一个不讨他喜欢的黄毛丫头，这让他有些难堪。
他松开徐正远的胳膊，将手背至身后，对着宋杳道:“你让你娘稍后再准备晚饭，我……咳咳”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又道:“朕要同你师父出去散散心，不消一会儿便回来。”
宋杳愣了愣，点了点头。
皇上扭头看向徐正远，见他揉了揉额头，对着身后的德福道:“给皇上多拿些衣服，山里冷。”
宋杳清楚地看见皇上听见这话的时候眼里露出来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