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告诉郡主,她要是再不下来,今天的行动立刻取消!”韩崇焦急地对侍从华天齐说。
“公子,您真的打算外出吗?”孙谈不安地问道。
“连你也来教训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就不能让我清净清净吗?”
“大人,我的剑只听从您的指挥!您要我上哪儿,我就上哪儿!”古桓殷勤地说。
“这还像句人话!”
孙谈瞪了古桓一眼,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城外实在太不安全,您没有必要冒这个险。您要是想办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去办好了!”
“大人勇冠天下,剑术无双,区区几个小毛贼,根本不足为惧。”古桓说。
“好啦,好啦,把你的嘴巴给我闭上!你们赶紧下去备马,我们马上出发。”侍从出去后,他闷闷不乐地靠在会客厅的沙发上。
一大早,他就被一阵恼人的敲门声吵醒。还没等他洗漱更衣,铁锚老头便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大人!你办的这叫什么事?”
“什。。。。。。么?”他哈欠连连,脸上还挂着一道黏糊糊的口水。“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你为什么把唐鑫爵士派了出去,甚至还给了他二十名骑兵,真是太不像话啦!”铁锚老头一激动,喷了韩崇一脸唾沫星子。
“你给我离远一点!”他一把推开对方,然后从木架上拿起一条手巾,用力地擦了把脸。
“大人!目前我们的兵力捉襟见肘,您怎么能把精锐部队调往别处呢?请您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铁锚老头又凑上前去。
“解释?我有必要向你解释吗?”
“对待战争,怎么能如此儿戏?你要是再这样任意妄为,天神也救不了白鹭城!”
“你。。。。。。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之所以派他出去,是为了协助我的妹妹,并为她提供必要的保护。”
“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况且郡主身边不是有先生吗?”
“别开玩笑啦,他一个老头子,能顶什么用?当初我就不应该这么武断,仅凭阿江的一番慷慨陈词,就让她独自离开了。”
“你根本就不清楚先生的能耐!他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把白鹭城连根拔起!”
“放肆!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赶走了铁锚老头,又来了个不识相的家伙。
“大人,小人终于。。。。。。终于想出来了!”承接城堡装饰工程的罗工匠兴奋地说。他手里拿着一卷设计草图,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就像是一位正在娶妻的新郎。
“想什么?”
“您不是让我设计出一款全新的、前所未有的装饰风格吗?我回去后想了很多,我把古典时代、玉器时代、白银时代和黄金时代的艺术风格做了比较,博采众长,又标新立异,并且结合自己的经验和您的身份品味,最终完成了这件必将引领潮流的杰作。这是平面图、剖面图和效果图,请您过目!”
韩崇还沉浸在与铁锚老头发生的不快中,哪里有心思看什么设计图。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他的内心却十分明了,铁锚老头说的话大抵是没错的。他本不该让阿江走,可既然木已成舟,他就应该选择信任。由于自己一时动摇,竟又出了一记昏招,致使城堡的兵力大大流失,而原本计划好的作战方略也不得不进行重大调整。真是思虑不周呀!
他没精打采地接过图纸,一片反对之声又在耳边响起。
“我是不会允许你这样胡闹的!”阿江态度鲜明地说。
“做领主的,要懂得勤俭持家,爱惜民力!”父亲教训道。
“你要是再这样任意妄为,天神也救不了白鹭城!”铁锚老头的话言犹在耳。
不,不,你们全错啦!你们根本就不明白我的志向!他暗暗跟自己较劲。结果,反对的声音越强烈,却越坚定了他一往无前的决心。他振奋精神,满怀期待地打开图纸。
“这是。。。。。。这是。。。。。。”
“大人,这样的风格是不是前所未见、石破天惊呀?我敢保证。。。。。。”
“。。。。。。这是什么破烂玩意!”韩崇生气地把图纸丢在地上。
“大人!”罗工匠慌忙捡起图纸,“请您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他指着客厅的效果图说:“这些墙黑不黑,白不白,又不对称,毫无章法,看了就让人反胃。还有这些窗户和壁炉,是不是画反啦?”
“大人。。。。。。”
“别说啦!如果潮流果真如此荒诞,那么三岁孩童都能当上大师了!”
“我相信再过些时日,您和世人一定能够理解其中的美妙!”罗工匠仍旧坚持己见。
“那就等着时间老人来将我点醒吧!眼下,你也知道,白鹭城正面临外敌入侵。你还是发挥你的长处,为我去检修城墙吧!”
“什么?修城墙?我可是个艺术家呀!怎么可能去干那种下等工匠干的活呢?”
“艺术要是没了实用性,那它就狗屁不是!”这是父亲时常挂在嘴边的话,现在拿来说,正好合适。
韩崇三请四请,终于把文雯请了下来。
“亲爱的表哥,昨晚城堡里实在太吵了,我根本无法入眠。你能不能让他们都安静点?”文雯娇媚地伸了个懒腰。
“大小姐,哪能事事都随你心愿?工匠们日夜劳作,士兵们起早贪黑,这都是在保护我们呀!”
“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就不计较那么多啦!嘿嘿,你的装扮还真像那么回事,别人一定不会认出来的!”
为了掩人耳目,文雯出了个绝妙的点子。她让韩崇内套锁甲,外罩士兵穿的新式罩衫,头上带着覆面钢盔,她自己则女扮男装,穿上那套曾经用来作弄他的鱼鳞铠甲。三名侍从也做普通士兵打扮,以免露出马脚。韩崇骑上爱马满川花,文雯骑着雪花玄,一行五人,由城堡内院出发了。
城门外聚集着许多平民。他们肩挑手提,带上值钱的家当,排着长长的队伍朝城堡内涌来。守门的卫兵一一检查他们的红卡,这是治安官发给城下镇居民的进入城堡避难的通行证,没有红卡的人,只能向教会寻求庇护。
一名壮汉在人群中大吵大闹。他穿着污浊的粗布汗衫,一脸浓密的络腮胡,胳膊比碗口还粗,看上去像是个屠户。他跪在守护城门的长官面前,苦苦哀求。长官虽然态度亲和,却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对方的请求。经过再三拉锯,壮汉终于心灰意冷,一脸哭丧地走了。
“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孙谈询问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那名壮汉叫申屠户,在城下经营着一家肉铺店。他已经屡次三番地前来,为的是当面向代理城主进言。他的请求当然遭到拒绝,可他的意愿却给韩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说道,如果放弃对城下镇的防守,敌军势必会大肆破坏,甚至一把火将整个镇子烧为白地。城下镇是白鹭伯爵一手建立起来的,也是所有居民共同的心血,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毁于一旦。他甚至表示,自己愿意出钱出力,组织一支由镇民组成的义勇军,与领主的军队一起抵抗外敌。
韩崇深以为然,十分感动,可眼下已经错过了组建义勇军的最佳时机。他只好发出惋惜的慨叹,朝城门外骑去。
来到旷野,韩崇的心情终于舒缓下来。自从备战以来,他的日子就从没舒坦过。没完没了的接见和会议,层出不穷的问题和难题,都让他这双稚嫩的肩膀难以招架。虽然干得不错,可他对自己仍旧不满意。至于哪里令他不满意,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自尊心和虚荣心在作祟,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干得更好,甚至超越父亲,收获所有人的认可。可事与愿违。你要是再这样任意妄为,天神也救不了白鹭城!铁锚老头又不识趣地跳了出来。
他奋力挥舞马鞭,似乎这样做能够甩掉心中的不如意。满川花撒开四蹄,疾驰如风,朝着西边的原野奔驰而去。
正午时分,炽热的阳光普照大地,天空像湖水一样湛蓝。他们骑累了,便来到一处林地休息。古桓拿出了清水和三明治。大家享受着清凉的微风,一起愉快地吃了顿野餐。
看着文雯那身代表着兰滨城的鱼鳞铠甲,以及胸前那朵高贵的金色百合花,韩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舅舅不趁此良机,毅然举事,与我一同对抗王廷?推翻元氏统治,恢复文氏江山,这难道不是他老人家毕生的夙愿吗?”
“你说得倒是轻巧!可是,如今元氏如日中天,地位十分稳固。元氏子孙大多与地方领主联姻,根基牢靠,盟友遍布天下。加之老国王为对抗黑色帝国,呕心沥血,并立下了不世的功劳,百姓们对王室都十分爱戴。想要推翻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简直比登天还难!”文雯敏锐地洞察时局,尖锐地道出了敌人的优势。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也都是事实,可元玠竟能在夹缝中找出一条升天之道,这不正说明,他们的内部已经出现了难以弥合的巨大裂痕吗?”
“元玠是元玠,我们是我们,能一样吗?”
“虽然不一样,可元玠无意中给我们帮了个大忙。你想想看,他杀兄囚父,简直罪大恶极,天理难容。他的罪行一旦昭示天下,势必会动摇元氏的统治根基。我们则可趁乱打出一面正义的旗帜,统帅一支正义之师,以匡扶正道为己任,讨伐逆贼。”
“旗帜又不能吃,又不能当剑使,有什么用?”
“只要我们打出这面旗帜,必能一呼百应,万民归心!”
“你哪来的自信?”
“正义之师必能战无不胜,这是亘古未变的道理。”
“我劝你还是清醒一点!能守住白鹭城,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假如我们这次击退了敌人,那么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呢?”
“怎么做?当然是回家啦!我才不要在这里当人质呢!”
“不!我们应该立即北上与父亲汇合,然后合兵一处,共同向王都进发。另一方面,舅舅率领一支队伍从西海郡出发,与我们遥相呼应。这样的话,两只队伍将形成犄角之势,从两个方面向王都发起进攻。到那时,敌人必会首尾难顾,自乱阵脚,而拿下王都,指日可待!”
“你把各地的诸侯、教会和灵修会往哪里摆?他们会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你摘走胜利果实吗?太天真了!”
“关于他们,我自有安排。”
“你少自欺欺人啦!你的办法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总之,我会想出办法的。”他踌躇满志地翻身上马。
百花谷位于白鹭城的正西面,地势西高东低,四周均有绿色的山岭环绕,仅在东南面开有一个狭长的入口。谷内气候湿润,日照充足,有爱名河穿谷而过,郁郁葱葱。得益于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谷地里生长着众多奇花名木和飞禽走兽,北面的甘露花园以出产上好的葡萄酒而闻名于世,南面的万春园则栽种着超过两千种的玫瑰花。
韩崇一行人骑行至谷口。谷口处建有一个岗哨,圆木拼接的大门敞开着,两个卫兵正躺在阴凉处打盹。
“如今是战争时期,这里的守卫怎能如此松懈!敌人要是攻过来了,那该怎么办?”韩崇有些不满。
“商人不以刀剑为武器,谁要是掌权,他们就贿赂谁!”文雯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少了卫兵的盘问,倒省下了韩崇不少功夫。他们沿着狭长的山谷,向万春圆骑去。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赏花大会,每年这个时节,南苍郡的大小贵族们都会携带家眷前来观光游玩。可惜当前遭逢战事,作为白鹭城的代理城主,韩崇亲自叫停了今年的活动。不过据小谷城的钱熙爵士透露,虽然没有观众,可谷内的花农们仍将举行赏花活动。文雯正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才一门心思地想要过来玩耍。
穿过了入口的山谷,里面的天地豁然开朗。俊秀的爱名河静静流淌,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河面上,就像金粉一样。道路两旁树木林立,偶尔会路过大片的桂花林,浓郁的花香不禁让人联想起街边的糕点店。再往前,便可以看见漫山遍野的花田,田里的玫瑰花争奇斗艳,蔚为壮观。田边零星地分布着几座小木屋,从其简陋的外观上看,应是值守用的临时居所。
道路渐行渐宽,经过一个长约半里的拱形花廊后,泥土路面便被石板路取代了。再经过两根巨形的石柱,就来到了居民们的住宅区。
这里的规模虽不及白鹭城的城下镇,可每栋建筑都精美无比,就像天国里的梦幻岛一样。所有房屋均由洁白的大理石修筑,分立两边,砌在高台之上,中间的青石大街既宽阔又整洁,堪比王都的国王大街。不难想见,在这不产石料的百花谷中,当年搬运巨石的工程是何等壮观,耗费的人力物力又是何其庞大。
村口建有一座新式的圣堂,五座尖塔围绕在圆形的大殿周围,就像插着五根蜡烛的生日蛋糕。村子的另一头有一座马蹄形的建筑,那是露天剧场,与圣堂遥相呼应。
文雯是头一次拜访百花谷,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惊奇。当她来到露天剧场外时,才真正领略到了这里的精细与奢华。
剧场的主体呈圆形,西边高,东边低,正好暗合了百花谷的地形。大门外建有两道高达三丈、长约十丈的白石墙壁,它们共同组成了马蹄铁的两翼。石墙上雕刻着繁复的浮雕,内容为数以万计的花卉,不仅有玫瑰,还有美人香、满天星、蝴蝶草、绣球花。。。。。。花朵的造型千姿百态,有亭亭玉立的花骨朵,有含苞待放的小花蕾,还有盛大登场的大花盘。。。。。。
如果说石墙画尽了花的姿态和样貌,那么走入剧场,里面的鲜花则完美地诠释了美的色彩、香的韵味,以及生命的绚烂。舞台上摆放着五排木桌拼凑的展台,中间有供人观赏的通道,台面上是一件件精心雕琢的插花作品,作品均贴有写了名字和制作者的小标牌。
展台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韩崇等人虽然一副士兵的打扮,可大家都忙着赏花,根本无暇在意这五个陌生人。文雯急不可耐地跑向展台,大摇大摆地赏起花来。
红黄蓝白紫,这不过是寻常的色彩,与绚丽多彩的花色相比,这五个字显得过于苍白。虽然文雯见多识广,可对于眼前这些好看又神秘的颜色,她也叫不上名来。通过花农的介绍,她认识了星空蓝、深潭绿、水墨黛、银光灰和飒露紫等一系列新名词。
盛开的鲜花不仅色泽鲜艳,而且香气袭人,令观赏的人们无不心旷神怡,如痴如醉。花香还引来了蜜蜂和蝴蝶,这些可爱的生灵扑哧扑哧地扇动翅膀,忙忙碌碌,来来回回,为这场赏花大会增添了一曲生命之歌。
文雯是品鉴香水的天才,她的鼻子能够清晰地分辨出香味中的成分。可是在这里,在这些统称为玫瑰香的气味中,她却闻出了薰衣草、茉莉、栀子花和夜来香,甚至还有松木、琥珀和佛手的味道,大大地开拓了一番眼界。
“酒能醉人,可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花也是如此!”文雯感叹道。她已经来来回回转了三圈,可仍觉得意犹未尽。
“别忘了,待会儿我们还要投票,选出一个花魁来!”韩崇也喜欢鲜花,可毕竟年年都有得看,看多了,有些腻味了。
“这也太难了吧!我觉得每一盆花都是完美无瑕的!”她玩得兴起,竟把头盔摘了下来,露出一头卷曲的长发。
“喂!你别得意忘形啦!要是被人发现我们的身份,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他赶紧把她的头盔重新罩上。文雯抬起碍事的铁面罩,冲韩崇吐了吐舌头。
覆盖着红毯的主席台上空空如野,既看不到南苍郡守护,也没有小谷城城主的身影,就连掌管百花谷的镇长以及各大商业行会的会长也没有来,此次活动完全由花农们自发组织,自娱自乐。
虽然不如往年热闹,可花农们的兴致仍然十分高涨。他们有的张罗着自家的摊铺,为其他人讲解自己的作品,把自家的花吹得天花乱坠;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边走边看,还不忘对五花八门的作品品评几句;有的则心不在焉,走马观花地随便看看。
文雯又转了一圈,选出了几件心仪的作品。
“这盆孔雀开屏虽然看上去十分臃肿,可颜色的搭配恰到好处,均采用了冷色系的花朵,色彩变化恰如其分,令人有一种甜而不腻的感觉。”她拉着韩崇驻足观看。
“这个金鸡独立立意新颖,妙趣横生。周圈是白色包子型花朵,犹如天空中的祥云,中间这株金色大花花型饱满,花盘比我的脸还大,就像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我看应该给它改改名字,就叫夏日好了!”她笑语盈盈地说。
“这盆万紫千红。。。。。。不太好,过于媚俗!”
“我最喜欢这盆,足够有深意,足够大胆,引人深思。”她指着一盆名为“污点”的作品说:“世人都认为白色代表纯洁,黑色是污点,可你看看这盆花,十三支黑玫瑰包裹着一支白玫瑰,这里面谁是讨厌鬼,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你可真懂行!”韩崇惊讶地说。“明年的赏花大会,干脆请你来做评判好了!”
“这下你可找对人了!”她拉着他朝另一盆花走去。“我们再到那边去吧!”
“天色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不嘛!我还没玩够呢!”她的兴致丝毫不减。“哇!这个寒江一梦也不错哟!我喜欢这名字,阿江表姐的名字。。。。。。喂!你干嘛推我?”她向前摔了一跤。
等她回过头去,顿时大惊失色。她看见韩崇倒在地上,白色的罩衫浸染鲜血,背上插着一把匕首,刀锋上发出的光芒寒如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