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李幸之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没错,正如多少人故土难离,一辈子都会梦回故乡一样。在外漂泊那些年里李幸之也不止一次梦到回到这个清晨。恐惧,彷徨,从云端跌到谷底的落差,以及学业未来的支离破碎,让当时还是温室花一朵的李幸之一度以为自己都挺不下去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狼狈地躲在山上,浑浑噩噩以至于还狠狠地跌了一跤。
好吧,好吧,这是一辈子的阴影行了吧!李幸之一边就着雾蒙蒙的光亮一边百无聊赖地打着猪草。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过不去这个坎,每当有一点挫折或者成就,晚上总是会一梦会到从前。那么问题来了,这次的梦境也太真实了吧?
穿过树林婆娑,露水悄悄打湿了衣襟。树梢深处不知名小虫子的低鸣,还有林间早起捉虫的鸟儿跳跃,一切的感官都如此的身临其境。可她明明记得昨晚还在KTV疯到半夜,勇夺当晚“麦霸”桂冠,尽兴而返啊!呃……也许回家的路上就失去了记忆,可也应该是喝多了断片了吧?怎么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穿越一千多公里,从浙北赶到湘西打猪草吧?
一直做梦非常累,打猪草也很累——天知道她都多少年没有打过猪草了。可梦总是不醒,李幸之也只有艰难地在林子里继续穿梭。虽然是弱质女流,看上去也是一幅娇娇女的模样,她却从小就有一股狠劲儿——不就是打猪草吗?我打满着一筐还不行嘛!
问题是……眼瞧着太阳高挂了,山前的村子里飘起了阵阵炊烟,人们也开始忙碌活动起来了,又累又饿的李幸之有些傻眼,说好的梦呢?醒不了了!
捏捏脸蛋,生疼!重点是着手的触感细软滑嫩,远不是自己奔四年纪时哪怕用各种护肤品也挽救不了的毛孔粗大,傻子也知道不对了。
这个世界发展再快,科技再进步也还没有发明出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如果故地可以重游,哪怕没有镜子李幸之也可以肯定她变了——千万别小看女人对于自身细微变化的恐怖直觉。当然这种变化让她亦喜亦悲。能回到青春靓丽固然让人狂喜,可如果是回到当前这个时间节点,那可真叫人欲哭无泪了。
一个人在山上患得患失了良久,正好听见有人过来,免不得就赶紧出来想问个究竟。结果迎面就瞧见一傻小子楞楞地杵在那儿当桩子——那记忆里总在身后探头探脑的怂样,还有那肆虐的一脸青春无敌疙瘩痘……得了,还用得着再问吗!
饶是总认为自己已经经历过大风大浪,早就练就了一颗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强心脏,李幸之对于目前的处境还是难于接受——开玩笑,任谁辛辛苦苦二十年,好不容易拼搏出一番成就,转眼之间却回到了人生的起点,都想崩溃有木有!
现在……大约……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穿越了吧?她无聊地甩着手里的一根狗尾巴草,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作为一枚长期混迹某点及各大文学网站的老书虫,穿越的套路她不要太熟悉。逢书必穿越,穿越必开挂。午夜梦回之时,回想起前路的艰辛坎坷,很忍不住会幻想一下她也能穿回过去重来一次,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也不会走那么多的弯路……
但是,但是!那只是想想罢了!人生的酸甜苦辣,都是自己吃过的一颗颗巧克力,已经经历过了,谁又会愿意真的花上同样多的时间重走一遍呢?她真的累了,非常累,一心算计着还剩下十几年时间,存上一大笔钱,好好等着退休好好享受生活呢!这下可好,莫名其妙一朝回到原点,咋个整哦!
李幸之苦笑着把手里的草根扔掉,哪怕再不情愿,年轻的身体已经十分疲倦,肚子也早就唱了半天空城计了。没得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先下山再说。
这时间大概已经早上八点过了,村里人早饭吃得早,大多数人家已经在刷碗。巍婆子是有名的勤快人,惦记着还没有吃早食的猪猡,她急匆匆拎着猪食往正屋后面喂猪的小屋去,却迎面瞧见隔壁家的幸之正挎着满满一篓青草往山下走,不禁吃了一惊,招呼道,“幸之啊,这么早你上山干啥去?你看看你……哦哟,你娃这是做啥哦!”
看清楚女娃竹篓里的猪草,她放在手里的提桶拍了一下大腿,又是着急又是懊恼,叫了起来,“阿婆昨天也就是这么一说,你咋当真了呢?这是多早晚就上山了?你这傻孩子咧,那山上露水重着呢,你就不会晚点再去?”
说起来这也是巍婆子惹出来的。李幸之记得当年她在外面实习不顺,家里又乱成一团,她妈妈哭哭啼啼地找到县城里来,她只好丢下实习的工作赶回家。父亲早就不见人影,到第二年冬天才偷偷摸摸地回来,母亲是个没主意的,只记得关起门来哭,楞是旁的啥都顾不上了。
她们母女两个天擦黑了才回屋,家里头唯一的一头猪眼睛饿得嗷嗷叫了——李妈妈早上出门就没记得喂,晚上又太晚了,家里是一根草一把粮食都找不出来。那猪还气性大,直扯着脖子嚎了半夜,把隔壁家巍婆子气得够呛,半夜披着衣裳跑到院墙边上跳脚骂了一通。
乡下婆子嘛,跳脚骂架那是基本技能。巍婆子也不是针对谁,这本来就看李家媳妇不顺眼,一点事都经不起也就算了,还让那么好的娃娃跟着受罪。她骂了也就骂了,做长辈的教训几句不是很正常?可这会子看见小姑娘大清早地已经上山去打好猪草回来了,绕是一向泼辣的巍婆子都有些难堪起来……她也不是逼那母女俩不是?
好久不背重物,这肩膀还真的吃不消。李幸之把背篓挪了一下,苦笑着跟巍奶奶点点头,连话都不想回了,累得只想早点回去把东西放下再说。反正上一回也是回来的时候遇见巍婆婆,也是这几句话,不同的是那时候她脸皮薄,不想跟婆婆搭话,也是低着头直接走过了。
只是邻居而已,并且两家走得并不近,李幸之并不是很在意是否需要修护邻里关系之类的。她现在离家越近就越头疼——那是怎样一对不省心的父母哟!上辈子……啊呸!上回好不容易把俩祖宗糊弄好,还得再一次面对,蓝瘦,香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