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瑛醒来的很轻,一睁眼,泪就往下落。
水仙急急上前,激动的一把握住芈瑛的手,哭着说:“主子!您总算醒了!”
泪眼朦胧的芈瑛看了一圈厢房,只有水仙和黑猫在。完全没有裴夫人的影子。她喉咙一涩,鼻子酸楚了起来,气若游丝的问:“夫人呢?”
水仙低了低眉,有些心虚的回答:“夫人她……夫人她去了碧门。”
黑猫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一脸怨气,生气道:“你还提她做什么!你都伤成这样了,她有过问关心过什么吗?”
水仙瞥了眼黑猫,眼中难免有怒。
芈瑛将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再一次问:“去了碧门?”她确实不太信裴夫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碧门。
黑猫握紧了拳头,愤恨道:“什么去了碧门!她是去接了红蓼。”他眼眶通红,有几分怨怼。
“哦。”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不起涟漪的死水。
其实很早之前芈瑛就知道,她只是裴夫人的一颗棋子。尤其是红蓼出现后,她就更明白了。
芈瑛重新闭上眼睛,问:“梅英好些了吗?”
水仙目光温柔,回答说:“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芈瑛还是闭着眼问:“鸢尾呢?”
“鸢尾被碧刃接走了。”水仙掖了掖滑下床的被子,声音尽显轻柔。
鼻子的酸楚褪尽了,芈瑛这才睁开眼睛说:“那便好。”
水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低声说道:“对了,主子。方明思利用私权将彭端一事压了下。而方芙现在是拼了命的想找到翟芸,可惜,翟芸永远都不想再看到她了。”
黑猫接话道:“近日来有驿使从元宁赶赴泗京,直奔方明思府上。我想,应该是赵赟的来信。这二人必定在谋划些什么。”
听着这些话,芈瑛竟觉得有些倦了。
从前的时候她费尽心机,拼尽性命,为的就是得到这些有利的线索。想得到裴夫人的夸赞。她觉得这么做才能报答裴夫人的恩情。尽管舟车劳顿,心力交瘁,却不曾觉得有任何疲倦。都到这个时候了,芈瑛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那就继续盯着吧。下一次,也不用说给我听了。说给红蓼吧。”芈瑛声音乏力,字里行间隐隐透着无奈。
水仙与黑猫都沉默了,尤其是水仙。她平日里最讨厌的人就是红蓼,可如今听到芈瑛这么说她一点都不想反驳了。她陪在芈瑛这么久,什么都经历过也过来了。但是红蓼是出现无疑是钉在芈瑛心口的一根刺。
她握紧了芈瑛的手,轻轻叹息了声,拿帕子擦了擦不争气的泪,说:“还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水仙抿了抿干裂的唇,心里在犹豫,脑子也在犹豫,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是殷大人送主子你回来的。”说完这句话,水仙甚至在怀疑自己该不该说这个话。
“殷大人?”芈瑛怔了怔,霎时间就红了眼眶。
水仙点了点头,“正是殷大人。他将您送回来后就被皇帝召进宫了。”
芈瑛心中有一紧张,随之就恢复了平静,极为淡然的说:“应该是和金环教一事有关。我想,皇帝绝不会任由着佘冷胡作非为。”她朝窗外看去,繁茂的杏树已经挂了绿绿的果。那片片翠绿树叶被阳光滋润,迎风飞舞,多么自由啊。她也曾想过没有束缚、没有利用的自由。也只是想想罢了。
宫里的气氛严肃又冷森,殷思快步走进殿内,神色沉沉。
皇帝立在殿中,整个人萧条了不少,他脸色阴沉的可怕,冷声道:“佘冷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动西蛮粮草的心思。看来朕之前还是对他们太过纵容。这一次,必然要让他们尝到和朝廷作对的滋味!”
皇帝撂了狠话,殷思只有附和:“佘冷在泗京一直都是横着走,从不惧怕朝廷,也不畏惧任何。做出这种事确实不意外。可若皇上您要动手,必然少不了刀光剑影。金环教的每个人武功不容小觑。”
皇帝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皇帝这句话问懵了殷思,一时之间殷思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帝狠狠拍了下桌子,震怒的问:“金环教不容小觑,那朝廷的将士就是吃素的吗?”
殷思跪下身来,否认:“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好了,废话朕也不想多说。你只需要提供给元将军准确的消息,剩下的事有其他人做。”
殷思知道劝不了皇帝,便说:“微臣明白了。”
皇帝坐了下来,胸口起伏不定。这时候,周泽从外头进来,躬低身子奉上一杯茶,皇帝扫了一眼,说:“先放下吧。”
“嗻。”
周泽轻轻放下那杯茶,就退到了一侧。
皇帝扶额问:“千面神教最近安分吗?”
殷思回答:“一直都很安分。”
皇帝唇畔似乎有了浅浅的笑,语气还是冰冰的,“朕想她们也不敢作祟。”
殷思锁眉道:“皇上,也不得不防。”
闻言,皇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间多了几抹烦忧,唤道:“殷思。”
殷思颔首,恭敬回应:“微臣在。”
“你觉得,方大人对朕忠心吗?”皇帝眼底划过一抹冷意,看着殷思的目光带着猜忌、带着试探。
殷思低了低眉,恭声回答:“方大人对皇上您忠不忠心,微臣不知。可微臣知道,方大人暂时还是对朝廷忠心的。”
方芙杀人的事皇帝自然清楚,可更清楚的还是方明思利用私权压下此事。泗京是在他的脚下,任何人都必须听他的吩咐。方明思是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还是说,方明思是想取代他的位置?在泗京都有这样滔天的权势,那在其他地方岂不是都要称王了?皇帝敛下眸中怒意,吩咐道:“那就盯紧了他,以防万一。”
“微臣遵命。”殷思这才抬起头去看皇帝,他眼瞳深黑,已经没了往日的稚气。那眼神晦暗不明,就连殷思都看不清。
皇帝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退下吧。”
殷思依旧恭声:“微臣告退。”
殷思离开宫中不就,鹰眼就带着碧刃的口信来了。周泽亲自去迎接,脸上堆着一层又一层的笑,热情道:“您来了,皇上等您一会了。”
鹰眼微微颔首,客气的说:“劳烦周公公了。”
周泽摇摇头,笑着说:“您实在客气,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鹰眼笑了下,没再说什么话。他深知这里是皇宫,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即便他背后有碧门撑腰,可小心驶得万年船。
随着周泽进了殿中,鹰眼跪地恭声:“草民叩见皇上。”鹰眼连磕了三下,以表他对皇帝的忠心。
皇帝换上笑颜,亲自扶鹰眼起来,道:“不必多礼。”
鹰眼拢了拢衣袖,又朝皇帝行了深深一礼,这才说话:“今日草民来是为了金环教一事,也是为了碧门。”
“请讲。”
“想必金环教想咬住涣江一事皇帝您早有耳闻。这个草民就不细说了。我要细说的是金环教和千面神教合作一事。千面神教现在虽对朝廷毕恭毕敬,可对佘冷却是俯首称臣。”说到这里,鹰眼故意停顿了下,尖锐眼神暗中打量着皇帝。皇帝眸中确实有一缕怒意闪过,但转瞬即逝。满意后,鹰眼这才接着说,“不久前掌门得到消息,说此次涣江粮草被劫一事正是千面神教的所作所为。”
皇帝眼神一凛,盯住鹰眼问:“你说什么?”
鹰眼瞧见皇帝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连忙道:“皇上息怒。”
听到鹰眼这句话皇帝才意识到自己有几分失态,立马恢复正色,平静的问:“粮草一事是千面神教做的?真还是假?”
“自然是真。鬼薇怕朝廷,但更怕佘冷。在这二者之间,她最后选择的还是佘冷。皇上,您也是时候对千面神教采取行动了。”鹰眼字里行间都在怂恿皇帝对付千面神教,如此一来碧门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完全不用损失一兵一将。
皇帝眼眸淡然如水,道:“鬼薇是真的不长记性。既然如此,那就一个一个来。朕倒是看看他们如何送死。”
鹰眼恭声道:“碧门也定会助皇上您一臂之力。”
皇帝淡淡一笑,说:“那就劳烦碧掌门了。”
皇帝的泰然自若的确令鹰眼刮目相看,他的眼睛那么毒都没看出个究竟。可想而知,这位皇帝城府多深。
鹰眼点头,恭敬回答:“那草民就先告退了。”
皇帝唤了声:“周泽。”
周泽忙应声:“奴才在。”
“去送送鹰公子。”
“嗻。”
“您这边请。”
周泽送了鹰眼出去,殿内空无一人,冷冷寂寂。只有孑然一身的皇帝。他眼中的戾气慢慢散去,替代的竟然是泪眼朦胧。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因顶撞先皇被罚跪殿外。太阳毒辣,匆匆走过的奴才带着讥笑远去。他额头滚下豆大汗珠,蒙了他的双眼,他难受的紧。却没人扶他一把,也无人为他求情。想着想着皇帝就笑了,不屑自语:“父皇。您要的太平盛世马上就如愿了。您最看重的太子,也很快就要随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