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深夜，芈瑛才醒过来。
在她昏迷时被沈家人接回了月明楼，一来是为了保证芈瑛的安全，二来是为了让芈瑛好好修养。
芈瑛下榻，穿鞋，走的不算太吃力。
她洗了一把冷水脸，走到铜镜前，她伸出手，勾画着什么。那是她的轮廓，是她作为傀儡时的模样。
现在，她是沈懿清。
“懿清，你醒了。”其实刚才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沈夫人就跟过来了，她已经守在这里两天两夜了。
芈瑛擦了擦脸，点头回应：“嗯。”
沈夫人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便小心试探的问道：“青娟说的是真的吗？”
芈瑛脸色如常，平和回答：“青娟说的是真的，她不会说假话。”
沈夫人低了低头，捏紧帕子愧疚道：“对不起，是母亲没能保护好你。”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她走到沈夫人跟前，轻轻抱了下，“我没事。习惯了。”
“懿清……”
沈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
芈瑛抬手用指腹擦去，笑的温和：“都已经过去了。”
沈夫人颔首，喉咙哽成一团。
得知芈瑛醒后，二夫人赶紧带着沈零露来谢罪。沈零露站得笔直，不停的道歉，未施粉黛的一张脸白的和鬼一样。二夫人也帮着沈零露道歉，言语诚恳，没有半分心机。倒真的像是一位常年吃斋念佛的人。
“长姐，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说话了。还请你能够原谅我。”沈零露始终低着头，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好一会了，芈瑛才有了回应，“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也不用道歉。”
沈零露用力扣着手心，再次致歉：“若不是我的乌鸦嘴，长姐你也不会出这样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见芈瑛没反应，二夫人又说话了，“懿清啊，这件事的确是零露的不对，管不住自己的嘴就该罚！”
“罚？”芈瑛来了兴趣，挑眉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忙点头，“对！该罚！毕竟这嘴，”
“啪！”芈瑛一巴掌打在沈零露脸上，眼底漠然，“罚过了，你们可以走了。”
二夫人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芈瑛。
沈零露委屈的捂住左脸，疼得嘤咛了一声。
芈瑛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冷冷道：“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心地仁慈的人，也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
听着这番话二夫人后背发凉，连连点头，赶紧带着沈零露出了月明楼。
沈零露是被吓的不轻，她怎么都想不到芈瑛居然会打她一巴掌。
青娟来时芈瑛正盯着手中那串佛珠看。
“主子。”
青娟声音响起，芈瑛硬生生将手中的佛珠扯断，十四颗珠子滚落满地。芈瑛面容冷清，应了声：“回来了。”
青娟点头，禀告道：“主子，裴夫人明日来看你。”
芈瑛唇畔有了笑意，“吩咐厨房准备一下。”
“哎！”看着芈瑛心情好，青娟不自觉的就跟着高兴。
芈瑛看着青娟说：“其实，她人很好的。”
青娟点点头，笑容纯真，“嗯，主子说好的人一定是好人。”
“叶大侠最近如何了？”问完，芈瑛淡淡一笑。
提起叶大侠青娟的脸就红了，嗔怪道：“他呀，他好的不能再好！听说最近饭量大的都能吃下一头牛！我可养活不起！”
青娟只要一说起叶大侠就有说不完的话，一只手卷着头发，眼睛里满是少女的爱慕。
她忽然想殷思了。
可再一想，她目前还不能够见殷思，朝廷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便打断青娟的话，严肃提醒道：“消息一定不能传到泗京去，更不能传到殷大人的耳朵里。明白吗？”
青娟止住笑脸，颔首回答：“青娟明白。”
芈瑛抬头，从镂空的雕花窗里看着外头的漆黑一片，声音冷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就该好好的算账了。”
青娟眼底划过一丝冷意，攥着拳头说：“她们该偿还的！”
芈瑛起身来拍了拍青娟肩头，“这次幸亏有你照顾，工钱就涨三倍吧。毕竟跟在我身边太危险了。”
青娟连连摆手，眼眸清澈，诚恳道：“今生能够遇到主子您已经是我最大的荣幸了。怎么还敢奢望那么多。只要能一直跟着主子您身边，青娟做什么都可以。”
芈瑛含笑，没说什么。
裴夫人刚踏进月明楼，就和来看望芈瑛的三夫人撞到了一块。裴夫人没搭理，步子放的快了些。
芈瑛正在院子里练剑，那柄宝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几根四季竹被削去了半截，齐齐整整簇拥倒地。
裴夫人满意的笑着，拍了拍手，“恢复的不错。”
“多谢夫人夸奖。”
本来还笑着的芈瑛看到三夫人也来了笑意减了一半。
三夫人也是愣住了。
方才芈瑛练剑的时候她看见了，什么招式她看不懂，但那柄剑在芈瑛手中如鱼得水，招招毙命。
芈瑛居然会武功。
若那几根四季竹换成她……
三夫人不敢往下想了。
芈瑛将剑收入剑鞘，青娟上前接过，递了一方帕子。芈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漫不经心的问：“三姨娘怎么也过来了？”
三夫人笑得慈祥，回答道：“三姨娘来看看你。住的还习惯吗？”
芈瑛回答：“习惯。”她声音有几分冷，似乎不想与三夫人多说什么。
“那就好。”三夫人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下来。
三夫人刚要挪步走过来，就听芈瑛冷漠道：“如果三夫人没什么事的话可以离开了，我还有事。”
芈瑛甚至连眼神都没看三夫人。
三夫人的嘴角明显抽了抽，但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到位，她温柔关切了几句后才离开。
裴夫人回头看了眼，眼里满是不屑，“什么东西。”
“进屋吧，夫人。”
裴夫人点点头，随着芈瑛进了月明楼。
青娟上了一壶热茶，还有裴夫人喜欢吃的小糕点就去门外守着了。
“芈瑛，对不起。”这是裴夫人坐下来的第一句话。
芈瑛眸色黯淡，仿佛心被什么狠狠揪着，疼得厉害。她顿了顿，摇头：“您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的。”
裴夫人将茶杯放下，沉沉叹息了声，“我承认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利用你，我不是一个绝对的好人，也并非是一个绝对的恶人。我有私心，也有野心。我想复仇，也想吞并金环教。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差点失去了自己多年经营的势力，也差点就失去了你。”
“裴清，他已经认不得我了。”
裴夫人苦苦的笑了，“这可能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她抬起头，把眼泪往回憋。
“夫人。”芈瑛轻轻握住裴夫人冷冰冰的手，声音柔了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裴大哥会想起来的。”
裴夫人颔首：“借你吉言。”
芈瑛松开手，低了低眸。
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会与裴夫人这般心平气和的讲话。明明裴夫人是在她心上狠狠剜了一剑的人，还在她的茶中下了毒。可那一剑并不深，茶中下的毒也是普通毒药，不会致命。
其实，裴夫人还是手下留情了。
中午用膳时裴夫人吃的比平常多，还不忘夸赞一句，“沈家的厨子倒是不错。”
芈瑛将剔好的鱼肉轻放在裴夫人碗中，风轻云淡的答了句：“是二夫人从泗京请的。”
裴夫人听见这句话笑了下，看着芈瑛问：“你就不怕她让厨子下毒？”
“她没那个胆子。”说完，芈瑛继续吃菜。
裴夫人擦了擦嘴，“你如今是越发像我了。”
芈瑛笑了笑，没说话。
“如今你回到沈家，有什么打算吗？”裴夫人的脸色明显一变，眼底透着丝丝冷意。
芈瑛抬眸，回答：“打算是没有的，可算计，是有的。”
裴夫人微微颔首，说：“我会帮你。不管是九川城的势力，还是清城的势力，都为你所用。”
“谢谢夫人。”顿了下，芈瑛又问：“客栈如何了？”
裴夫人平和回答：“客栈有水仙她们打理，你放心便是。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自己。”
“嗯。”她原先怕自己会牵连到水仙她们，现在听裴夫人的口气松了口气。
裴夫人蹙了蹙眉，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芈瑛问：“什么事？”
裴夫人沉吟片刻，“单洪没有死。”
“单洪没死？”芈瑛是错愕的，她以为单洪逃了。
看着面色惊色的芈瑛，裴夫人又解释道：“这是殷思的意思。”
芈瑛瞬间明白。
殷思这么做都是为了她，为了她能够在将来扳倒三夫人。有单洪这颗棋子在，相信三夫人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但，芈瑛有些犹豫。毕竟事关沈平翰。没有一个妻子愿意自己夫君的小妾红杏出墙，也没有一个女儿愿意将自己的父亲推入火坑。尽管这件事是不实的。
裴夫人起身，拍了拍芈瑛肩头，“殷大人为人正直，是不可多得的好官。将来，也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她叹息，“他其实帮了你很多。可惜，我也从中作梗了不少。”
芈瑛只感觉有热泪从脸颊滑落，喉咙哽到讲不出一个字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