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瑛很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语气没有波动,“夫人说的极是。”
裴夫人看了看芈瑛,又扫了眼小竹,说:“先跟我进来吧。”
芈瑛恭声:“是,夫人。”
屋内几分冷清,裴夫人习惯性的摸了下桌面,没有灰尘,裴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坐下来说话:“九川城是你的故乡,沈府是你的家。你应该回去的。更何况,我也该是时候还你自由了。”
“芈瑛。”
“这么多年沈家一直不停在寻找你的下落,我实在不忍心不告诉他们。那毕竟,是你的家啊。”
“等你想清楚了就回去吧。”
从始至终,芈瑛一个字都没有说。
反驳的话她说不出来,就连假惺惺的话也不会说了。
看着眼前的裴夫人,芈瑛就只有苦笑。
裴夫人皱了皱眉,问:“苦着一张脸做什么?叫你回去你还不开心了?”
芈瑛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来,“我当然开心,开心极了。”
裴夫人这才笑了起来,微微颔首:“开心就好。”
小竹很快上了两杯茶,一小碟糕点,随后立在一侧,神色凝重。
裴夫人端起还烫的茶,掀开茶盖吹了吹,唤了声:“夏炽。”
夏炽上前来,颔首答言:“属下在。”
“将我给瑛儿准备的厚礼奉上。”她的声音格外温柔,温柔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夏炽手中的东西芈瑛知道是什么,一瞬间她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很快婉拒:“芈瑛不敢当。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留在夫人身边吧。”
裴夫人轻轻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有什么不敢当的?这是你该得的。拿着吧。”她将茶杯轻轻放下,含笑望着芈瑛。
夏炽将泗京客栈的地契、房契双手交到芈瑛手中,笑着说:“这是夫人的一点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裴夫人出手的确大方,可这两样东西交到芈瑛手中就像烫手的山芋,芈瑛根本没办法接。可现在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冷静接下,恭声道:“多谢夫人。”
“小意思。”裴夫人摆摆手,一双眼睛弯的和月牙似的。
裴夫人掩嘴打了个哈欠,声音疲倦了起来,“好了,回去歇着吧。我乏了。”
“芈瑛告退。”
她不会在清梅院久留,因为这个院子太冷了,冷到没有丝毫人情味。
回到西厢房,芈瑛就一直盯着那放着地契和房契的盒子看。她连手都没抬一下,因为她根本就不想打开。
这些,从来都不是属于她的。
从前不是,现在更不会是。
裴夫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是权宜之计?还是有所察觉?
芈瑛已经不敢往下去想了。
如果裴夫人真的察觉到了什么,那么,她的下场将会很惨。
深吸了口气,芈瑛起身将盒子锁在了柜子里。
沈家,沈家。
还没等芈瑛想清楚要回去,沈家人就已经动身来了泗京。
三夫人是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的,她整个人是又惊又乱,咳嗽的越发厉害。照顾的春兰和沈晚忙成一团,三夫人都没能好一些。
她紧紧捂着帕子,迟迟不肯从嘴边移开。
那纯白的帕子上,是点点殷红,是她的血。
三夫人慢慢松手,帕子掉在了地上,春兰忙弯腰拾起,当摸到粘糊糊的血时春兰一惊,看清楚是血后猛地就跪了下来,呼吸跟着急促,“血,是血啊夫人!”
三夫人狠狠瞪了一眼春兰,怒骂了声:“大惊小怪什么?!又不是没咳过血。命劳着呢,没那么快就死。”
得了一顿骂春兰才起来,灰溜溜的准备将帕子烧掉,毕竟不吉利。可又转念一想,还是先留着。
沈晚顺了顺三夫人的后背,眸色无奈,“您先躺下吧,身子最要紧。春兰这么着急也是为了你好。”
三夫人又冷了眼春兰,这才躺了下来。
沈晚将温下去的水递给三夫人,“喝口水吧,会好些。”
三夫人勉勉强强应了声,喝了几口水,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
趁着三夫人午休的空隙,春兰跑下楼要见芈瑛。
水仙吹了吹指甲,懒懒的问:“是你要见主子,还是三夫人?”
春兰攥紧帕子回答:“是我。是我见大小姐。”
水仙抬眸看了眼春兰,这丫头急的满头是汗,有点蠢但也有点小聪明,不忍心再故意为难,便答应道:“跟我来吧。”
春兰忙点头,“多谢水仙姑娘。”
跟着水仙来到西厢房后,春兰整个人微微缠着。
因为她害怕。
眼前的人不是那个温柔平和的芈掌柜,而是沈懿清,她们沈家的大小姐。春兰感觉自己的心随时都要跳出胸膛,不敢先开口说话,就那么等着。
芈瑛挑眉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感情。
春兰将帕子递给芈瑛,蹙紧了眉头说:“夫人又咳血了,我害怕她到最后关头做出什么激动的事,所以恳请大小姐帮我一个忙。”
芈瑛低头看了眼手中带血的帕子,问:“什么忙?”
春兰鼓起勇气,“大小姐,我知道你恨三夫人,也恨我。我不会解释。但我的爹娘都在她手中拿捏,只要她一声令下,就会有人要了我爹娘的性命。还没伺候三夫人时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乡野丫头。我到三夫人跟前时,她身旁的婢女一个都没有。都是后来一个一个买回来的。那之前的事我一无所知。”
说完,她就低下了头,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袖。
芈瑛点点头,声音温和了下来。“我都知道。”
春兰咬破唇,嘴里腥味的说:“您要怎么责罚我我都没有怨言,但我爹娘是无辜的。恳请您放过救救他们,也放过他们。”
“你爹娘的事我会帮忙。至于你,”芈瑛看着春兰,片刻沉默,“罢了。你出去吧。”
春兰有些云里雾里,迷迷糊糊的出了西厢房。
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上了楼梯。
春兰低头,沉沉叹了口气,加快脚步上了楼。
黑猫关上门,走进来问:“沈家人要来的事你听说了吗?”
芈瑛放下茶杯,“嗯。”
黑猫叹了声,坐在芈瑛对面,语气些许心疼,“你似乎不太愿意和他们见面。”
芈瑛沉吟,“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总要面对的,那毕竟是你的父母。”
对于沈家人的到来,芈瑛很平静。
可裴夫人,无比高兴。
她期待这一天已经期待了很久。
五天后,沈平翰和沈夫人抵达了泗京。
他们来的这一天泗京已经放晴了,阳光温暖,客栈门口已经是车水马龙。
其中一辆华丽马车便是沈家的,十分耀眼。
“慢些。”沈平翰扶着沈夫人下了马车,牵住她的手进了客栈。
这会正是晌午,水仙正在迎客,楼上楼下的跑,忙的满头是汗。
在一楼跑前跑后的秀珍迎了上去,笑脸如花的问:“请问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沈夫人着急回答:“我们找人。”
秀珍皱了下眉,问:“请问是要找谁?”
沈夫人答言:“懿,芈瑛芈掌柜。”
“是找芈掌柜的呀,稍等一下,先坐。”
沈平翰颔首:“多谢。”
沈夫人随后也忙道谢,“谢谢姑娘。”
秀珍摆摆手,“举手之劳。”
她刚要去后院找芈瑛,就见槐月迎面走了过来,“槐月姑娘,芈掌柜在后头吗?”
“有人找?”槐月瞬间警惕了起来,看向槐月身后的两人。
秀珍点点头,一无所知的回答:“是啊,就是这二位。”
“你先去忙吧,我来。”
“哎!好。”
秀珍笑着去招呼了其他客人,槐月走了过来,问:“你们二位找掌柜的?”
沈平翰一眼就瞧出槐月是练武之人,将沈夫人的手握了握紧,点头回答:“嗯,我们找芈掌柜。”
“叫什么?”
“沈平翰。”
果然。
槐月看到沈夫人时就猜到了。
没想到他们真的来了泗京。
“请稍等片刻,我去问问主子。”
“劳烦姑娘了。”
槐月没说话,转身去了西厢房。
沈平翰刚刚扶着沈夫人坐下来就听到一声响,紧跟着就瞧见楼梯上滚下来一个人,面色有些狼狈,很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就见水仙气势汹汹的冲了下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壮汉。
水仙好看的眉皱着,指着那人的鼻子骂,“什么东西!也敢在泗京客栈闹事!”
那登徒子满脸涨红,气愤的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水仙冷呵一声,嘲讽道:“我管你是谁!贱东西一个!赶紧滚!别打扰我做生意!”
“你,你给我等着!”登徒子咬了咬牙,恨不得将水仙一刀砍死。
“滚!”
水仙吼了声,看起来是被气的不轻。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水仙又追了出去骂了一通。再进来时芈瑛刚从后院过来,沈平翰和沈夫人连忙起身,沈夫人热泪盈眶,还没走几步就被水仙抢了先,她和身后的壮汉像一堵人墙拦住了沈平翰和沈夫人。
水仙怒气冲冲的说:“这贱蹄子,居然非礼人家姑娘!主子你说说,这狗东西该不该打?”
站在水仙身后的壮汉活动着手腕,说:“活该被打。”
还没等芈瑛说话,方才被赶出的登徒子带着一群带大刀的人冲进了客栈,个个凶神恶煞,握在手中的大刀明晃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