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揉了揉沈晚的头发，乌黑光滑的长发从指缝穿过，她更感受到了自己的年老色衰。收回手，她叹了口气，凝视着沈晚，柔声道：“好孩子，听母亲的话，明日就回去。泗京这个地方不怎么太平。”
“我留在这里照顾你。”沈晚说着便替三夫人掖了掖被子，又握住三夫人冰凉的手，眼眶一红。
三夫人笑了起来，声音轻轻：“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沈晚一张脸红扑扑的，着急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都咳成这样了。”
三夫人耐心劝着，“听话，快回去。不然你父亲会生气的。”她担心沈平翰因为沈晚私自来泗京而忧心，也担心沈夫人会趁这个机会对沈晚用家法。
沈晚忽然扑到三夫人怀中，泪如珍珠一颗一颗落下，委屈道：“我不回去！我就要留在这里照顾你。我是你的女儿，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你不能赶我走！不能！”说着说着沈晚就撒起娇来。
三夫人无奈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这时青娟敲了敲门，提着一壶热水进来，唤道：“三夫人。三小姐。”
三夫人笑容温柔，“是青娟啊。”
青娟点了点头，“小二刚烧了壶热水，三小姐泡泡脚吧。舟车劳顿，会舒服些。”
沈晚扭头看向青娟，不太好意思的说：“真是麻烦你了。”她脸上的泪痕未干，一双眼红的跟兔子似的。
三夫人又抓住机会说：“既然知道麻烦就更应该早些回去。”
沈晚再次挽住三夫人的胳膊，摇了摇头，坚定道：“不，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你。”
正在试水温的青娟微微愣了下，沈晚要留在这里照顾三夫人？如果沈晚留在这里，那么她岂不是成了多余的？
不成，这样不成。
青娟将脚盆端了过来，慢慢放下，说：“三小姐，您就安心回去吧。三夫人这里有我照顾。”
还没等沈晚说话，三夫人便赞同道：“青娟丫头说的没错。你明日就回去，不用为我担心。”
不论三夫人怎么劝解，沈晚就是不肯回去。青娟不敢多说，她怕三夫人有什么怀疑。只好先想想其他办法了。
沈晚泡脚时青娟又出来，正好与春兰碰见。
“夫人怎么样了？”春兰脸色不怎么好，说一句话就咳嗽了好几声。
青娟拉着春兰到了一旁来，故作出一副焦急担心的样子，小声道：“夫人还好，就是三小姐。”
春兰忙问：“三小姐怎么了？”
青娟如实回答：“三小姐来泗京没有经过沈老爷的同意，沈老爷现在大发雷霆，若三小姐还不尽快回去只怕……”
“天啊。”
春兰气的跺了跺脚，“三小姐怎么这么不省心啊！”沈家的家规有多言她很清楚，这一次沈晚擅自来泗京，回去肯定要挨家法的。
看着焦头烂额的春兰，青娟也急了起来，就问：“这可怎么办呢？”
春兰想了想，拉住青娟的手说：“不能让她再待下去了，得让她赶快回去。或许老爷还会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饶过三小姐。要是耽搁下去，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去跟三小姐说，到时候还得你帮帮忙。”
青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好！我帮你。”
春兰微微颔首，稍微松了口气。
风尘仆仆的碧刃一进客栈就招来小二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一斤牛肉，打算喝个醉醺醺。
芈瑛从柜台里走出，在碧刃对面的长凳上坐了下来，“碧掌门怎么回来了？”
碧刃气气哼哼的说：“别提了！”
芈瑛倒了杯茶放在碧刃面前，问：“人没找到？”
碧刃心不在焉的回答：“跟人间蒸发一样，哪里能找得到？浪费了我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芈瑛笑了声：“你恐怕不是为这个事烦心吧。”
碧刃看了一眼芈瑛，蹙着眉问：“你怎么知道？”
“殷大人说，碧柔怀了龙嗣。”她声音淡淡，可听在碧刃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碧刃一听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说：“怀了龙嗣又如何？滑胎的方法多了去了。”她说的格外平静，仿佛那不是一条生命。
芈瑛摇头，“碧刃，她是你的姐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更何况孩子是无辜的。你不可以因为自己的私心这么做。”
碧刃红了眼睛，杀机渐渐浮现，“她不可以怀上皇上的孩子，绝对不可以！”
她当初送碧柔进宫不是为了让碧柔怀龙嗣的，而是让她打听机密，在紧要关头可以帮她一把。
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怀上了皇帝的孩子！
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碧刃冷冷笑了起来，“不愧是我的好姐姐呢，真是事事都为我着想。”她狠狠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作响。
芈瑛眼眸平静，继续道：“你将碧柔送进宫中本来就是权宜之计。她作为皇上的嫔妃，自然要尽到一个嫔妃的责任，为皇家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碧刃依旧冷笑，“如果她对皇帝不动心，皇帝又怎么会让她怀上龙嗣？我甚至觉得，她已经背叛了我。想一心一意投入皇帝的怀抱！果然，还是皇家最有吸引力。令姐姐不顾一切。”
芈瑛冷下脸，字字锐利：“当初是你亲手将碧柔送进宫的，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你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碧刃斜瞪着芈瑛，右手已在剑柄上游走。
两人正冷冷相对，小二端着酒和菜来了，笑容朗朗，“碧掌门，您要的酒和菜来了。请慢用。”
“放这吧。”
碧刃收回手，自然拿起筷子吃了口花生米，嚼的无味。
“你好自为之。”芈瑛起身，漠然离开。
碧刃手上渐渐用力，筷子断成两截。
刚要发怒，就见水仙端着一杯酒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她优雅坐下，端着酒问：“碧掌门，有空吗？”
碧刃蹙了蹙眉，没好气的问：“怎么了？”
“陪我喝酒。”水仙已经红了脸，喝了不少。
碧刃有些头疼，夺过水仙手中的酒杯，“你醉了。”
水仙笑的风情万种，拿帕子的手甩了甩，“我没醉，好着呢。”
碧刃笑了起来，应了下来，“那我就陪你吧，正好我心情不好。”
水仙立马唤道：“小二。”
小二赶忙跑了过来，“水仙姐您吩咐。”
水仙豪气道：“拿大碗来。今晚我做东。”
“好嘞！”
小二很是麻利，一会就拿着两个大碗来，给二人斟了满满一大碗。
“我干了，你随意。”还没等碧刃端起酒碗，水仙已经喝了。
碧刃抿了几口，没有全喝。
水仙疯了她可没疯。
“华丽马车、仆人伺候、山珍海味、可真是锦衣玉食呢。”水仙想起了当时岳良捏着她的下颚对她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刻在她心上，像一把无形的匕首狠狠刺着。血在流，她在疼，却无能为力。
岳良所拥有的那些银票金银，都染着她们黄家人的鲜血！他又是如何做到这般心安理得，简直令人惊叹。
碧刃不知道水仙在说什么，但感觉得到，水仙很难过。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知道被夏炽利用后也曾这样肝肠寸断过。
“碧掌门有没有爱过人？”水仙问，眼前朦胧了起来。
碧刃愣了愣，抬眼看着水仙。
好一阵了，她点了点头。
水仙似乎没看到碧刃已经回答了，自说自话着：“呵。负心汉。我怎么就会爱上那样一个人？我怎么会那么蠢？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泪水如细线直直落进清浊酒里，咸咸的。
接下来水仙就不说话了，一个人喝着闷酒，一碗接一碗的往肚子里咽。
碧刃实在看不过眼了，夺过酒碗，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要替父亲报仇，我要报仇！”水仙忽然捧起剩下的那半坛酒往嘴里灌，像喝水般，丝毫不觉得难受。
喝酒不难受，心却是难受的。
“你这样喝会很伤身的！”碧刃干脆将酒坛子一掌劈碎，眼里有了怒气来。
“岳良，岳良。”水仙咬破了嘴唇，腥味让她变得清醒。
她这几年安分守己，不去追究，不是为了让岳良肆无忌惮在她面前炫耀。而是想让他受尽折磨，每天都在忏悔里活着。可惜的是，她好像想错了，而且错的很彻底。岳良不但没有后悔之心，反而挥霍的厉害。
果然，人不能太善良了么？
水仙看着眼前重影的两个碧刃，空洞的笑了起来，“我这一辈子做过最错的事就是爱上过他，我就不应该心慈手软。我早该杀了他的！”
“如果他伤你太深，那么杀了也无所谓。反正有芈掌柜替你在背后撑着，怕什么。”碧刃拍了拍水仙的肩头，语气里没有丝毫怂恿。
水仙看着碧刃，笑容魅惑，挑了挑眉，“是啊，怕什么？”
“所以，放手去做就是。如果芈掌柜没办法给你撑腰的话，那碧门来给你撑腰。”她讨厌负心的男人，夏炽虽然利用她，但从未负过她。
水仙笑的越加开心，拳头也攥的更紧，“岳良。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