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赟的惨叫声从窗外传了进来,裴夫人揉了揉耳朵,似乎是觉得有些聒噪。芈瑛便去关了窗,屋内确实清净了一点。
裴夫人的情绪稳定后,芈瑛才要说话。可话刚到嗓子眼就被裴夫人打断:“多的话不必说,我什么都知道。现在有一事,我要你去做。”
芈瑛镇定的多,询问:“何事?”
裴夫人回答:“回沈家,拉拢沈家那股势力。”
芈瑛微怔,忽然跪了下来,“恕我无能,办不到这件事情。”
裴夫人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巴掌。
“芈瑛,我不喜欢同样的话说三遍。这件事情在泗京时我就告诉过你了,当时是你答应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又要变卦了?是听了谁的谗言?是小竹?是夏炽?还是殷思?”裴夫人眼神冰冷,盯住芈瑛。
芈瑛摇头,“与他们都无关。”
裴夫人忽然笑了起来,更近苦笑,“怎么?提起殷思你就这么上心?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回泗京吧。我好像听说,殷思被佘冷抓了。真不知道在金环教他将承受怎样的折磨。是被挑断手筋脚筋呢,还是被佘冷扔进蛇堆,还是死在银霜剑下呢?”
裴夫人“啧啧”两声,面露悲伤,“真是可怜呢。”
芈瑛心中一颤,开始担心起殷思的安危。眼中的情绪也逐渐变得焦急。
裴夫人走近芈瑛,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声音冷淡又嘲讽,“既然你这么担心他,那不如就先回泗京去吧。我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和殷思在一起的机会。她就在金环教,只要你去,佘冷必然会放了她。”
早已习惯裴夫人一切吩咐的芈瑛没有多言,只道:“多谢夫人。”
裴夫人转过身咬了咬牙,“明日就启程吧。”她心中有不舍,也有醋意。她养了这么大的女儿怎么能喜欢人就喜欢人?她不愿意。
芈瑛不会反悔,颔首答应:“是,夫人。”
黑猫一听就不答应了,扒开夏炽跪倒在裴夫人面前,为芈瑛求情道:“夫人!如今的泗京正乱,您让芈瑛这个时候回泗京不是要她的命吗?!”
吉祥也从炕上跳了下来,舔了舔嘴角的糕点碎末,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裴夫人。
裴夫人转身,看着黑猫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她想上赶着死那我就如她的愿。”
从清城到泗京要途经九川城,马车刚驶入城中,芈瑛便好奇的掀开车帘多瞧了几眼。驾车的槐月见了,蹙眉心疼,就说:“主子,天色也晚了。不如我们先找家客栈歇下吧。明日再出发。”
沉默片刻芈瑛才点了点头,“也好。”
槐月脸上有了笑意来,“嗯,主子。”
一到客栈,芈瑛便先去了房间。今日天气阴沉沉的,这间房又在角落,进门便黑压压的。芈瑛唤来小二点了烛台,屋内一丝丝的亮了起来。她坐了下来,先是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裴夫人的,另外一封……是给沈父沈母的。
其实芈瑛清楚,此去泗京就是死。但殷思对她有恩,也一直暗中帮她。这份情她一直放在心中,如今殷思有难,她定然要帮。尽管会被千刀万剐,她也不后悔。因为,她不想欺骗自己的心。
等槐月回到房间时,芈瑛已早早将两封信收了起来。
在客栈歇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出发了。可马车刚到城门口却被拦了下来,守城的人说是这几日外头乱,不开城门。等这阵子过去了,才打开城门。芈瑛蹙紧了眉,拿出钱袋递给守卫,想着能否通融些。哪知守卫收都没收,一脸正气道:“姑娘,不是我为难你。是真出了事,城门真不能打开。您再等几天吧。”
芈瑛只好将钱袋收起,“多谢。”
不能出城去,她心急如焚。真怕殷思会死在佘冷手中。那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是不会放过殷思的。
无计可施后二人只好又回了客栈。
芈瑛一直坐在窗前,话也不说,茶也不喝。槐月有些担心也着急,便找着话题聊,她说一句芈瑛才应一句。
等到了下午,槐月实在坐不住了,试探的问:“主子,要不咱们去九川城转一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加上今天日头也出得好。”
难得的,芈瑛答应了。
在客栈稍微吃了点东西便在九川城最繁华的地方瞧瞧看看,芈瑛忽然停在一家首饰铺门前,她看向槐月,浅笑着说:“从来不曾见你戴过耳饰,不如进去瞧瞧。看看你有没有喜欢的。”
槐月不自觉的摸了下耳朵,摇头婉拒:“主子,属下戴那个不方便,就不用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芈瑛心中早埋下了死在泗京的种子,所以就想着给槐月和水仙买点什么,是她的心意,也算是一个念想。
“进吧。”芈瑛冲槐月淡淡的笑。
槐月脸有一红,嗫喏着点头。
槐月模样英气,跟在芈瑛身边这么久确实没怎么女儿家的打扮过。
谁知才刚进去就听见争吵声,“我是什么人?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我是沈家的四小姐,沈零露!”
沈家?沈零露?芈瑛的仿佛冻住了般怔在原地。
对面打扮贵气的女子冷呵一声,“原来是沈家的二小姐啊,我今天还偏是要和你争。”说着,她看向掌柜,口气命令,“这对耳饰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分明是我先看上的!给我包起来!”
“你敢!”
“我当然敢!”沈零露年纪尚小,没能压住脾气一巴掌招呼在女子白皙的脸上。那女子脸上瞬间浮起清晰可见的指痕。沈零露冷冷一笑,“我父亲告诉过我,有些人就是天生犯贱,就该好好治治。”
那女子也不是给省油的灯,挽起袖子就要还回去。沈零露一瞧,手快的握住女子手腕,反手又是一巴掌。就在那一巴掌快落下时被芈瑛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一对耳饰而已,用不着这般大动干戈。”
听见声音沈零露便朝芈瑛看了过去,她蹙了蹙眉,说:“的确是一对耳饰而已。我也不想和她争,但是她先犯贱的,就怪不得别人!”
沈零露一口一个犯贱,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风度。芈瑛看着沈零露,眼中起了怀疑,怀疑沈家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里没你事!一边去!”沈零露想挣开芈瑛,却发现好半天都甩不开,干脆狠下心用牙齿去咬。槐月忙上前来阻止,芈瑛却摇了摇头。槐月握了握剑柄,冷了一眼沈零露,没有动手。
沈零露下口很重,等芈瑛松开手后手背上是一排整齐的牙印,有几分深,也有些疼。
芈瑛拿帕子擦了擦,抬眸问:“沈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你是何人?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还有,你那是什么眼神?”气急了沈零露拿手指头指着芈瑛,一副刁蛮样子。
芈瑛本来期待过的,期待过自己的家会是怎样。如今看到沈零露,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许那个家根本就不值得她再回去。
芈瑛再细细看了看沈零露,模样上倒真的是有几分相似的。
沈零露见芈瑛这么盯着她,摸了摸自己涨红的脸,没好气的问:“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芈瑛没有理会沈零露,转过身,“我们走吧。”
槐月应声:“是,主子。”
接连逛了几家首饰铺,芈瑛才挑中一对耳坠送给槐月。她笑的平常,说:“你最喜欢白色,这白玉是冰清玉洁的,就像你般。希望你会喜欢。”
槐月收进了包袱,笑着点头,“多谢主子。”
芈瑛微微颔首。
等了四天,城门才开了。
芈瑛着急,便与槐月骑马回泗京。一路上马蹄疾驰,风呼啸而过像是割破耳朵般疼的厉害。
“主子!你看!”
槐月将马拉紧,指了指左侧的宅子。
芈瑛以为是出什么事了,蹙紧眉头拽了拽缰绳,朝槐月所指的的地方看了过去,是一座大宅院,瞧外头都阔气十足,别说里头是怎么个光景了。再抬头,“沈府”那烫金的二字,苍劲有力,的确会叫人过目不忘。
沈府。
芈瑛冷笑了声,“走吧。”
槐月本想借此机会让芈瑛回去认祖归宗的,但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驾!”芈瑛甩了下马鞭,马跑的更快了。
二人一路上快马加鞭,终于在两天后抵达了泗京。
从马蹄巷穿过,便来到了泗京客栈。
可眼前的一切,直叫芈瑛痛心。
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还有一个框架在,里头的东西都被毁的一干二净。芈瑛就连踏进去的勇气都没有。终于还是抵不过心中的酸楚,闭上眼泪就落了。槐月安抚,“主子,泗京客栈还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芈瑛嗓子哽成一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哭。
身后似乎有脚步声缓缓走近,紧接着便见一只白皙的手递来一方粉嫩帕子,“芈掌柜,擦擦泪吧。您若不嫌弃,去我那当掌柜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得五五开!”
芈瑛抬眸去看,她眼前是雾蒙蒙的,但花红儿的模样她记得深刻。看着花红儿一本正经的样子,芈瑛哭着哭着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