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殷思几乎也是同一时间查到了芈瑛的身世。
书房里热扑扑的,镂空香炉中飘出几缕烟雾,散出淡淡香味。
殷思看着左韧,心情复杂。
沉默了好一会,殷思才开口说话,“如此说来,芈瑛是沈府内斗的牺牲品?”
左韧点头,“属下不敢胡言乱语。这些都是经过调查之后才敢告知大人您的。毕竟沈家在九川城颇有威严,谁是大夫人谁就拥有权利。所以……那位三夫人做出这样的事并不惊讶。只是苦了芈掌柜,这么多年来做了别人手中的刽子手。”
殷思喃喃,“三夫人。”
他好像见过这位三夫人一面,但印象不是很深。也记不大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患有咳疾。
又沉了沉,殷思吩咐:“备好轿子,明日我去一趟泗京客栈。”
“是。”本转过身的左韧又回头问,“那大人,方明思的事您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皇上?还有赵赟,他已经被裴夫人带去这么久了,是生是死都还未卜。需要属下去查吗?赵赟可是唯一的线索。”
殷思面色冷漠,看住左韧反问:“现在的方明思已在云端,我们又何必拉他下来呢?”
左韧豁然明白,“是,大人。”
“曹大人现在可安置妥当了?”
“已经妥当。崔宁大概在五日后会秘密运送到泗京。”
殷思微微颔首,“传令下去,务必要护好曹宣曹大人的性命。至于崔宁,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肚子里有的东西恐怕赵赟也想不到。”
“属下明白!”左韧领了命就去办事了。
左韧离开后书房里就剩下殷思一人,他无力的坐了下来,眼神空空的望着那只香炉。在那虚无缥缈的烟雾中他好像看到了一潭死水的泗京。从粉饰太平到危机四伏,再从危机四伏到各方势力争夺。就像一场梦,一场还没有结果的梦。
沉香味沁人心神,殷思有了困意来,慢慢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殷母推门进来。听到响动,殷思就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殷母端着一碗参汤进来,殷思怔了下,忙起身去迎,“母亲。”
殷母将参汤放了下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殷思扶着殷母坐了下来,也问:“您为何也没安歇?”
殷母拉住殷思的手轻轻拍了下,叹息道:“思儿啊,你的所有母亲都看在眼中。可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你父亲近来因为金环教的事已经病倒了,你不能再倒下去了。”殷母眼中满是柔意与心疼。
殷思颔首:“母亲的话,孩儿会谨记。您放心。”
看殷母还是有些担心,殷思便说:“金环教大势已去,相信接下来的日子会平静很多。泗京也会慢慢恢复如常的。”
听殷思这么说殷母才宽了宽心,点头“嗯”了声。
似乎是想起了件高兴事,殷母将殷思的手握的更紧,“母亲听左韧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真的吗?”
殷思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看见殷思承认,殷母就高兴的说:“不妨明日带来府中来吃顿家常便饭?”
“这……”
殷思犹豫了一阵子,才回答说:“那孩儿问问她愿不愿意来。”
殷母眼中有了笑意,“嗯。”
第二天一早殷思就去了客栈,他刚踏进去就看见芈瑛在擦桌子。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可刚走了几步他又退了回去,整了整自己的官服,又扶正官帽,觉得妥当后他才上前去。
“芈瑛。”殷思轻唤。
闻言,芈瑛将抹布递给小二,“殷大人。”随后芈瑛又洗了把手,蹙着眉头问:“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殷思抿了抿唇,话都在喉咙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旁的管家干着急,用胳膊肘碰了下殷思,咳嗽了几声。
“我母亲想见你。”说完这句话殷思的脸有些微微红。
芈瑛愣了愣,诧异的问:“伯母想见我?”
殷思点头,“嗯。”
芈瑛犹豫,低了低眸。
她一下子脑袋就空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她很清楚裴夫人是最忌讳和朝廷扯上关系,她若去,裴夫人又会怎么想?正要开口婉拒,就听裴夫人高兴的声音响起,“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去?”
“夫人。”芈瑛退到了一侧,为裴夫人让开了路。
小竹扶着裴夫人坐了下来,裴夫人便笑盈盈的说:“我去月老祠求过的,你们二人着实是有缘分的。”
殷思没说话,芈瑛也没开口。
裴夫人依旧笑,“这样吧,瑛儿。我替你做主了。今个儿客栈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跟着殷大人去吧。”
芈瑛抬起眸,正好对上殷思复杂的眼神。
“那请殷大人带路。”
殷思微微颔首,应得温柔:“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裴夫人脸上的笑越发明艳,“没想到我家瑛儿还有这等本事啊。不仅勾到了佘冷的心,现在居然也勾得了殷大人的心。”她话中难免有嘲意,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小竹蹙了蹙眉,说:“夫人,您可能误会了。芈瑛她不是那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裴夫人的脸冷了冷,抬手扇了小竹一巴掌,“闭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竹只好闭口不提,不再为芈瑛辩解任何。
殷府。
殷母见着芈瑛很是亲切,没有多问,就是一个劲的夸赞。殷思也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这般高兴过。
殷母实在太过热情,芈瑛的耳朵都有些红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只道谢,话也不怎么会说了。
在用膳期间,殷母对芈瑛也格外照顾。
芈瑛倒是有些拘谨,不太放得开。殷母便说:“和在自己家一样,不用这般拘束的。”
闻言,芈瑛心中沉了沉。
家?
她的家在哪?
她又是谁?
芈瑛内心苦笑,将手中的筷子放下。
殷思随后也放下了筷子,神色黯淡了几分。
殷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眸色也淡了下去。她看了看芈瑛,说了声抱歉。
芈瑛展露笑颜,摇了摇头,“我没事伯母。应该是我道歉才是。”
殷母摆了摆手,“我去看看给老爷的煎的药好了没,多吃点。”
芈瑛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几乎没怎么动过,手旁的鸡汤也已经凉了下去。有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刺激了芈瑛的脑袋。她心中豁然明朗,起身来朝殷思欠了下身,歉意道:“抱歉,殷大人。我先走了。”
殷思立马起身,唤道:“芈瑛。”
芈瑛抬眸,茫然的看着殷思。
殷思沉了沉,不忍道:“你的身世,已经全部都查清楚了。”
芈瑛怔在原地,久久都没反应。
芈瑛挪动步子,走向窗边,背对着殷思含着泪问:“我是谁?”
殷思轻步走向芈瑛,停在她身后,声音温柔:“你来自九川城,是沈府的千金,沈懿清。”他红了眼圈,将声音放低,“而患有咳疾的那位三夫人,是你的三姨娘。也是她,将你丢弃。”他的话明明白白。
泪急急落下,芈瑛心中像是砸了一块巨石,怎么搬都搬不走,难受的厉害。喉咙也像被什么堵住了般,发不出声音来。她曾幻想过种种,可怎么都没想到与她那般亲密的三夫人竟然是凶手,想害死她的凶手。
芈瑛用力擦了把泪,又将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随后转过身,朝殷思欠了下身,感激道:“多谢殷大人告知。”
殷思想安抚,芈瑛却疾步离开。
一出殷府,眼泪绷不住的落。芈瑛整个人也在崩溃边缘,走路踉踉跄跄,雪在下冷风在刮。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支冷镖,刺过她的右脸,随即有了一道细长血痕。她不觉痛,也不觉冷,只是眼前太过朦胧,让她看不清前方的路。脚下一绊,她便倒了下去。地上已堆积了一层薄薄积雪,她半天都没能起得来。
追出来的殷思忙解下身上大氅将芈瑛裹住,握紧她的手给她温暖,“没事了,没事了。”他语气哽咽,将芈瑛的手攥的更紧。
芈瑛忽然抬头,望着那落下来的瓣瓣雪花,她无力的笑了笑。她依稀记得自己初次见到雪花的手舞足蹈,那种开心无法言语。就像今天,恨与厌恶飞速在心中长出了枝杈。她讨厌冬,讨厌雪花,讨厌自己的身世。
她垂眼,泪眼模糊的看着殷思,声音很轻,“殷大人,送我回去吧。”
殷思颔首,扶着芈瑛上了马车。放下帘子时他警惕的向远处看了眼,冷声吩咐:“查清楚是谁做的。”
左韧抱拳领命,“是,大人。”
回到客栈的芈瑛犹如没了魂魄,走起路来很没精神,足下虚浮像踩着棉花。裴夫人瞧见,皱了皱眉问:“怎么心神不宁的?脸又是怎么回事?”裴夫人起身来到芈瑛面前,细细看着右脸的伤口,“谁做的?”
芈瑛摇了摇头,“没事。”
裴夫人的脸僵了僵,说:“我倒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芈瑛恭声:“夫人请讲。”
“你的身世我已经查清楚了。你是,”芈瑛打断:“我都知道了。”
裴夫人挑了挑眉,“殷思告诉你的?”
芈瑛没有否认,“正是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