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星十三岁
太阿殿旁边的花园,自此之后成了绍星和许攸常碰头的地方,因为受着侍卫身份和‘宫女’身份的影响不能经常碰面,那时候他年轻气盛胆大妄为,用侍卫间传递信息的方法约定见面时间。
他在大槐树的树枝上凿了一个很巧妙的洞,平日盖上树皮无人察觉,想传递信息时揭开树盖,将卷纸插入里面即可,二人因此时常往来书信,从未被察觉。
时值升阶品的月,当初进宫时乞丐一样的毛头小子长成了少年,又因为跟着师父勤奋练习的缘故,他从一个小小的预备护卫晋级到四品侍,是那一众升阶的人中年龄最小的。
升阶之后会有喜假,用以告知父母亲人,可随意出宫,他也得了喜假,但他没有亲人相告,唯一想到把他的喜事分享的人,就是那个一起有养雀之情的宫女星儿。
他把喜事写在信纸上,末了,还带着不该有的期待,问她喜假时期是否也会有能出宫的假,并邀她一同出宫游玩。
他知道宫女的假和他们侍卫不同,时间总是分开的,很难有凑在一起的机会,所以问都不用问就知道的结果,可是极巧的是,后来的回信里,宫女星儿竟然在同一日也得了假,接受了他的邀请,并约定在宫门偏门见。
那日他起的很早,穿了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早早赶去修面师处修了他的头面,将自己扮的颇意气风发,就连他喝的微醺的师父都调侃他,“小攸子,穿成这样,可是去见心上人呀?”
平日里被调侃惯了的少年,竟然突然红了脸。
他早早的去了偏门下,不知道是调侃之后的余威尚存还是其他缘故,当他看到悄悄走出来的星儿时,他的脸竟然比听到调侃的话还让他发红,脑子里仿佛又响起师父的那句,穿成这样,可是去见心上人呀?
去市集的那段路他一直在说自己的事,他的师父怎么样,他们侍卫怎么样,每天都要干什么,他怎么赢的比试,怎么骑马赶超了第一名等等,他才忽地注意到,自己竟然比平日还话多,一直在向她絮叨。
“我只说自己的事了,是不是很无聊啊?”
“没有啊,你的事,我听得津津有味。”
她那时候笑着跟他说这句话,笑容让他又红了脸,他都觉得奇怪,皮糙肉厚的自己,今日怎么变得这么脸皮薄。
他说什么她都听得很兴起,他便自作主张,认定她没有骑过马,便想教她骑马。
后来他总是后悔,要是没教她骑马就好了。
作为徒弟他学什么都很快,但这不代表他能细心的教别人,所以当星儿从马上摔下来时,他的自责差点就将他淹没,她漂亮无暇的脸和额头,因为他的疏忽,留了很长一段时间淤青和疤。
他当时吓坏了,看到她摔懵了的神情手足无措,半天才反应过来去拉她,她那么心灵善良的人,不仅没有哭,还强挤着笑容对他说,“你看我没事,我不疼。”
她太好了。
后来,他们回宫的途中,路过唱布袋戏的摊子,那儿站着的都是小孩,她却仿佛头一次见一样,拉着他兴奋看了起来。
那出《故人离》很悲伤,招惹的那个从马上摔下来都没哭的人泪流满面。
他突兀的伸手去给她擦泪,惊扰了专注看戏的人,使她偏过头来看他。
余晖打在她的脸上,照的她脸上的泪珠亮晶晶,黑眸里噙着还没流出泪水,就这样看着他,看得他心跳声更大了起来。
那一瞬间,有一种欲望爬入了他的心里。
他想亲她。
他太想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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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星骑着穿林马,不顾身后许攸的呼叫,一头扎进了迷雾林中,果不其然许攸也跟了进来,飞身而来的许攸最终停到她眼前,看到她的瞬间,那双眼睛都差点瞪的掉下来。
“许副尉,”她的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愉悦,“许副尉是在叫我呀?我以为许副尉再叫王嫂呢。”
许攸早已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后才问她,“公主怎么在这里,”一提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四处都一样的林子,低声一句‘糟了!’
他也没有再追问为什么自己跟的人变成了公主,只是走了一圈,才知道他们已经出不去了。
他找不到来时的路。
“公主,”他看到绍星进了迷雾林却仍是一副平常模样,以为绍星不知道他们目前的处境,他心里很紧张,面上还要装出没事的样子,好叫她不要害怕,“公主,从现在开始跟着我走,我带公主出去。”
绍星看到他认真味十足,本来要向他解释的,现在来看,却还不是说的时候。
她手里有法宝,所以毫不慌张,她要等许攸转的疲乏和开始慌神之际再抛出她手中的希望,她的夫子教导过她,心理到极限的时候,越容易依赖带来希望的人。
所以她乖乖跟在他的身后,默不作声跟着他四下走动,她觉得氛围太紧张了,想缓解一番,就向许攸说道:“许副尉,我听说,迷雾林里有神杏树,长的果子很好吃,既然进来了,一时半会也出不去,不如我们找找吧?”
许攸身体一僵,原来她知道进了迷雾林走不出去的情况,便牵着马转过来看她,“公主放心,只是暂时出不去,我很快就能找到方法,公主若是走累了,就坐在马上休息。”
他还在怕她担心,又是一番定心的安慰。
绍星只好摇头说不累,见他没有心思听她说神杏树的事,只一心一意找着出去的办法,便也只好闭了嘴,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走。
树叶里沙沙作响,她眼神看了过去,一条尾巴上三道绿纹的小棕蛇正往腐叶堆里爬,使得她眼睛一亮,看了一眼前面专心找路的许攸,脑子里瞬间一转,又想起夫子说过的话来,只是这次她记得有点模糊,三道纹的小棕蛇没毒呢还是两道纹的小棕蛇没毒?
对,绍星向来胆大,看到蛇的一瞬间不是惊呼,而是在想怎么样吸引许攸的注意。她很快就想到让蛇咬一口自己,然后就能理所当然的寻求许攸关心的办法。
只是两道纹的蛇没毒呢,还是三道纹的没毒啊。
绍星记不清了,那蛇的速度又逼着她叫她尽快决定,于是绍星赌了一把,她迅速抓起蛇,还不抓着它的要害处,随后箍起她的袖子,将她纤细的手臂暴露在蛇面前,明着让它咬自己的胳膊,那蛇为了逃脱当然乐意,本性使然将她狠咬了一口。
绍星忍着疼,把用完的蛇甩出两丈远,这才叫了起来,“啊!”
许攸闻声赶紧过来,“公主怎么了?”
我被蛇咬了的话她还没说完,她的胳膊就被许攸一把抓过去,他看着胳膊上的两个点,眉头皱着越来越深,迅速从他的衣服上扯出一条布,紧绑在绍星的伤口上方,从腰间掏出匕首,抬头严肃看了她一眼,“公主忍忍,我要划个口子,把蛇毒挤出来。”
绍星此刻开始慌了,她想把胳膊从许攸手里抽出来却被许攸紧握,“许副尉,那蛇没毒,它逃跑的时候我瞥见了,尾巴上是三道纹,平常的无毒蛇。”
“无毒蛇咬的是一排牙印,而不是两个点,无毒蛇蛇尾是两道不是三道,你这是被有毒蛇咬的,我得尽快放血。”
她才知道自己玩脱了,升起的担心使她声音都弱下来,“许副尉,我怕。”
他把匕首的刀鞘递给她,轻声安慰她,“别怕,要是嫌疼你咬着这个刀鞘,放血很快,不会特别疼,相信我。”
绍星只好点点头,口里咬着刀鞘紧张的闭上眼,许攸快速划出十字切口,疼的她忍不住哼哼起来,随后,他把麻衣料子附在伤口上,隔着布吸出残留的蛇毒,又将伤口一番包扎,把她抱上马,这才开始重新寻找起出路来。
谁料祸不单行。
晴朗无云的天空中突然劈来一道闪电,起初他只是惊疑,后来,随着迷雾林凭空升起越来越浓的雾,他心头一震,慌乱神色爬上他脸,压都压不住。
这是梅雨季来临的前兆,闪电和大雾都在预示今日入梅,可是却比正常的时间提前了两月,节气乱了。
他不知道突然之间节气怎么了,只能接受事实,看着升起的大雾告诉自己冷静,静心想回去的办法。
他的身后却响起一声虚弱声音,“许副尉,”
绍星坐在马背上,被蛇咬过的伤口开始发麻,身体也越来越凉,脑子里昏昏沉沉,一开始她还能忍住,可现在,她看着走在前面许攸的身影,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她很害怕,也不再忍了,虚弱的声音叫完他的名字,她看到他转身看过来,手臂就向他伸去,“我有点冷。”
她一说完,无力从马背上翻身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