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巧薇,巧薇。”她哭着敲打着门,泣不成声:“你开门,好吗?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吗?让我有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
我拉起伏倒在地的她,对着门内的她,轻语:“巧薇,你真的,真的不愿意人她吗?真的这么想吗?”
她开门了,低着头,哽咽道:“不是。我想,很想。只是,我已经听说了永皓的事情了。只要我认妈后,永皓就不是……”
“傻瓜。”我苦笑着:“我没事。”一直这么久了,她对我还是这样。
“我已经习惯了。只是……”她抬眸凝视着站在一旁哭泣的她:“我还是想拥有一个母亲,一个母亲。”
“巧薇。”她紧拥住她,说:“那就好,那就好。”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没有。灰羽,我心里一直的牵挂。
我想我该走了,寻找我的自由,寻找我的未来。
灰羽,等我。
因为我,就来了。
亲爱的,我爱你。这辈子,我想让你幸福。哪怕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
我乞求,再见你一面。让我看到,你幸福的样子,就好了。就好了。
命运,解除掉了对我的束缚。或者说,我挣脱了,命运的枷锁。
我叫宫泽宇。天知道,我有多么厌恶这个名字。我多么想挣脱这种命运。我没有家,没有爱我的人,没有保护我的人。小时候,当别人有父母在保护的时候,我没有。他们笑我,嘲弄我。
我打架了,回去后,妈妈将我往死里打。
我曾望着天空想,等到我长大后,我一定不要住在这种地方。可惜我还不及长大,他们死了。因为债务,被乱刀砍死。
于是,我一个人长大。孤独,寂寞的长大。
就像是生命不是我的,我一直懵懂的活着。知道后来,我喜欢上一个女孩,美丽的女孩。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她叫,韩巧薇。
我向天发誓,我找回了自己,因为她。
韩巧薇,我最爱的女孩。一直以来,都是。
来美国已经很久了。看着窗外已经飘落的黄色枫叶,一个人,陷入了沉思。又已经一年了吗?
“泽宇。”她走近我,将手中的药递给我:“吃药了。”她是名护士,从中国来这里工作。遇到我,她总是说终于遇到一个同胞了。
“还要吃多少药!”我别过脸,冷冷的说。天知道,我多么希望可以回去;天知道,我有多么想她。
她微怔,笑着说:“不用多久了。泽宇,怎么了?”这句话,她说了已经四五年了。这几年来,我多么想她,多么的想。
“我想回去。冰伊。”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轻语:“我想回中国。”她看着我,良久,没有出半点声音。
“为什么想回去呢?”她倒了杯水,将药递给我,说:“还是吃药吧。”
为什么想回去。恐怕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因为巧薇,所以想回去。
“回去有什么好。”她苦笑着,帮我关上窗户:“不瞒你说,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逃出来?我不懂。四年前,当她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个从医学院刚毕业的女孩。
“为什么?”我将药咽下,说:“你不是从医学院毕业的吗?”如果不是,她又怎么能来到这种著名的医院工作。
她笑笑:“是啊。那时,我住的那家人送我去读医学院。后来,也就无用武之地了。”
“哦。”我简单的回答。对于她的故事,我想会有人去了解,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好了,你休息吧。我先去忙了。”她笑着,推着药车走出病房。
一个人,寂寞向我袭来。
已经来美国这么久了,病还是没有一丝起色。每一个月,都有钱从国外汇来,这是我一直确认她还在的目标。只是,我懊恼自己,放她一个人在中国。
“巧薇,你好吗?好想见到你。真的好想。”
摊开日记本,我记下这么一行字。
来这里之后,我学会了写日记。一个人的时光,很难度过。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我突然想去外面逛逛。
或许天的一边,也会有人和我一起,仰望天际……
庭院里,枫叶轻轻飘落。几个孩子,嬉笑着捡拾着那叶子。
记得在曾经,我也和这群孩子般如此天真,如此无邪。但已经改变,我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宫泽宇。再也不是。
“哥哥,你可以帮我们把树上的风筝拿下来吗?”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孩,怯怯的用标准的英语,嗫嚅道。
我笑笑,爬上那颗高大的枫树,将缠在树梢上的风筝解开线。它像是个精灵,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以一道美丽的弧度,缓缓飘落。
“你不可以爬那么高的。”冰伊笑笑,当我下树的时候,她佯怒道。
轻轻拍掉身上的灰尘,回头望向那群嬉戏着的孩子们,我笑了,从未有过的安慰:“没事。呵呵。”
异国的天空,一个人,只能这样找着乐趣过着。
“呵呵。“她笑着,说:“今天晚上,很重要。最好,留在医院里,好吗?”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笑着:“可以说吗?”大概又是因为我的病情吧。来这里已经这么久了,医生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确切的答复。
“今天晚上,要给你做一个彻查。”她的神情在瞬间变得凝重:“做完后,就知道你的病是否能痊愈。”
今晚,就会知道了吗?
我故作轻松的笑笑:“我知道了。”可心,却在滴血,却在慢慢一点一点的沉淀着。
“每次做检查你都这样。”她苦笑着:“早点回病房里。免得等等找不到。”她转身,往医院走去。
抬眸望向天际,几只候鸟悄然飞过。我不知道它们会去哪里。如果,飞往中国;如果,飞过她的身旁,请告诉她,我在思念她。
月色正浓,一个人坐在病房里。望着窗外依旧飘扬的枫叶,只能苦笑着。或许,在不久以后,我就再也看不见这飘扬的枫叶了。可我必须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坚强,我还要让自己坚持,能再回去看她一眼,就好了,就好了。
“泽宇,我们该走了。”冰伊带着几名护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站在了我的身后。
“嗯。”我点头。在出门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眼窗台上怒放的马蹄莲。
巧薇,你好吗?
仿若置身在一片白茫中,远处的马蹄莲依旧散发着奇特的香气。慢慢蹲下身子,我托起那白色的花朵。放在自己的鼻前,静静闻着。
“泽宇。”她笑着,轻轻挽起我的手:“你好吗?”是她,巧薇。什么时候来的美国。亲爱的。
“巧薇,巧薇。”她的身影却越来模糊,最终,消失不见。我的四周,还是一片白茫。
终于惊醒,我坐起身,轻轻喘着气。
“做梦了吗?”冰伊坐在我的身旁。她的眼眶很红,估计昨晚她又没睡了。
“嗯。”我点点头,说:“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如果,不是严重的话,我决定放弃医治;如果病情加重的话,我也不会医治,因为我知道,这种病,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
她沉下脸色,良久,她说:“结果不是很理想。医生说,接下去,要准备化疗。”
化疗?我苦笑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是不行吗?在美国浪费了这么久,要面对的,还是化疗吗?巧薇呢,她大概还不知道吧。
“我要出院。”我笑着,不假思索:“反正已经活不了了。”只想再见见她,用我剩下的时间。
“不行。”她坚决地说:“不可以出院。现在如果出院的话,你就会死掉。”死掉?或许吧。
“留在这里,那也是死。”我笑笑:“这种病,是活不成的。”癌症晚期,怎么活得下去。
“泽宇。”她看着我,眉间有丝心疼:“继续接受治疗吧。”
“我已经活不了了。”我有点恼怒:“你知道吗?她在等我,她还在等我回去。”是的,她在等我,既然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就该回去。用我剩下不多的时间,好好的陪她过。
“她在等你?”她有点惊讶:“她是谁?”
“是我最爱的女孩。”我哽住呼吸,轻语:“好不容易可以和她在一起,却被这该死的病耽搁了。”
她惊怔。良久,她笑着:“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这几年来,你天天在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我没有回答,望向窗外飘扬的枫叶。
巧薇,我已经活不成了,在这里浪费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活不成。
多么希望可以陪在你身边。这几年来,你好吗?过得怎么样。
不管如何,我会回来,陪你。用我最后的时间。好好,爱你。
不管如何,上帝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只能争取最后一点时间,在见你一面。
沉寂的病房里,一个人望着窗台上的马蹄莲发呆。还是去做了化疗。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见那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莫名的感到害怕。
“泽宇。”冰伊笑着,将药车上的药丸递给我,转身帮我倒了杯水,说:“吃吧。”一直以来,她就那样的照顾着我。
我将药吃下,起身走向窗台,几朵花谢了。昨晚夜深的时候,我听到了花谢的声音。
“这顶帽子给你。”她笑着从车中掏出顶雪白色的棉帽,说:“也快入冬了,戴上吧。”我知道为什么她会将帽子给我。经过化疗,头发也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是稀少。
“哦。”我微怔,接过帽子,戴上。望向玻璃窗中那个脸色苍白的自己。在那瞬间,我竟认不出那个倒影,竟是自己。
“还是想回去吗?”她坐在我的身旁,陪着我望着马蹄莲发呆。
是的,我想回去,因为她在等我。在我临来美国的时候,她告诉我,她会等我。我知道她还在等我。可是,我有多么不希望她还在等我。因为等我,只会浪费她的未来和幸福。
“不了。”我口是心非的回答:“我想活下去。”是的,我想活下去。活着回去再见她一面。
冰伊微怔。忽觉,她的眼眶微红:“你会活下去的。加油。”
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已经,不多了。
秋季的风很大,望着蔚蓝的天际,我感到一阵虚弱。
已经加重了吗?我竟躺在床上,就连起身都难。
冰伊守在我的床边,她焦急的,不时的帮我调着点滴。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里值得她这么照顾着我。但我却又不得不接受她的照顾。
或许,等我那天真的回不去。冰伊她可以帮我带信给她,告诉她,我已经走了。
“好点了吗?”她焦急的看着我,说:“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我想那没有用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我怎么可能再活下去呢?
“不了。”我轻轻的摇摇头,看向放在不远处的DV,用最后的一点声音说:“我想录点东西给她,你帮我拿过来,好吗?”
冰伊微怔,看向DV,说:“好,你等等。”
巧薇,等你看到这DV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或许这可以给你一个交代,可以给你一丝安慰。
巧薇,我的挚爱,希望,希望你,可以幸福。
良久后,我将DV交给冰伊,说:“如果我死后,请你将这个DV送到这个地址。拜托你了。”只能这样了。
“泽宇。”冰伊接过DV,哽咽道:“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去,这一切,只能看天的安排了。
巧薇,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泽宇,”冰伊看着我,良久,她作出一个决定,一个连我都想不到的决定:“我们回中国吧。虽然我知道,按你现在的情况,坐飞机似乎太过冒险,不过,还是赌一赌吧。”
回去?该吗?我该回去搅乱她的生活吗?我已经是烛尽灯枯了。能活多久就连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不该回去,不该回去搅乱她的生活。
“不了。”我摇头,望向窗外一片蔚蓝的天空,说:“就在这里吧。”
是啊,就算是活不成,也让我死在这里吧。我知道,也清楚,只要我回去,巧薇的伤心和难过,是必不可免的。如果我选择在这种地方死去,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只要那卷录像带寄到她的手中。
巧薇,原谅我的自私。或许,我再也不能守护着你了。
冬季在那不知不觉中来了,当我再看窗外的枫树时,那已经落满了雪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不再有力气去宁静的生活着。该死,真厌恶现在的自己。
冰伊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从我恢复知觉时,她在我身旁,一直到我重新失去知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尽心的照顾我。或许真的像她所说的一样,在异国遇见同胞,算是件美好的事。
化疗的日子越来越漫长,次数也越来越多。头发已经掉光了,当我看着镜中那张变得苍白的脸和那已经失去头发的脑袋,我可笑的想起,以前那银白色发丝。
“泽宇,吃饭了。”冰伊和往常一样,提着个保温瓶,微笑着走进病房。不用想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是粥,自从化疗开始后,她给我带来的食物,就只有粥和几盘清淡的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