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看来酒吧经营得不错。”我看着已经失去了年代气味的包厢，笑着。
“可不是。大火将一切都烧毁了，这里的酒吧又开始遍地开，如果坚持当年的风格，那岂不是没生意做了。”他叹了口气，有点沧桑和老练：“现在经济差，什么都不好做。”
我苦笑，没有回答。
当年的火，也是那年的火，让我知道我已经是个孩子的父亲了！天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的狂喜。只可惜，命运和我开了个极大的玩笑。
“这几年你没来啊，几个女孩到这里吵吵闹闹，说什么也要我将你的联系方式告诉她们。永皓，你可真狠心啊，收了那么多妹妹，却又不回来转转。”他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妹妹？当年多么可笑的称呼！
可叹当年的年少轻狂，如今回首，才知一片斑斓……
青春已逝，宿命难违。一切，都让我好想尽快得到解脱……
命运放过我吗？它会给我一个全新的宿命吗？
如果可以，多想再来一次青春；或许我不会那样挥霍，不会那样无知……
已经长大，已经成熟。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一切不可能再来……
就算是我对她的愧疚……
“少爷。”吴管家在一早推开了我的门，他凝重的神情，让我一时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找到您的母亲了。”吴管家欲言又止，低下头。
找到了？我的心头一惊。已经要结束了吗？这种生活！
我淡笑着，拉开白色的窗纱，任阳光自由的投进，让自己的心，不再颤抖，不再激动。
“她已经逝世了了。”吴管家轻语：“少爷。”
拉着窗纱的手猛然停住，仿佛世界已经定格。她……逝世了……。也就是说，她死了？心微疼，我紧闭上双眼，努力调整着内心的苦痛。
“没事。”我摆手，转身看着他：“那么孩子呢？”
“听说已经送人了。”吴管家叹口气：“人海茫茫，要找个人，难啊。”是啊，人海茫茫的，我要从何找起，要找到何年！
对了，可以先从那里入手，缩小范围，找起来就方便多了。
“有她的地址吗？”我问他。
“有。”吴管家点头。
“下午开车送我过去。我想去看看。”
我想看看，她居住的地方。但愿，那里，还有她的气息，还有她的味道。
她的房子在隔壁的一个城市，一个很僻静的郊外，谁都没能料到这里还能住人，但她确实曾经在这生活过。那个我来不及谋面的母亲。
“你是……”一个年老的妇人吃惊的看着我，她的手挎着一个竹篮，篮中放在几株小白菜，她看着我：“找什么人呢？”
“韩玉……”我的话没有说完，老妇人的篮子缓缓落地，白菜洒了一地。
“进来吧。”她猛然回神，拾起白菜，转身走进简陋的庭院里。
知了在不远处的丛林里尽情歌唱着，在这里做了良久，她始终没有开口。我看着她，期待可以从她的口中了解到她的消息，她的事情。
“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眼眶一红，哽咽道：“小玉是个好孩子。但老天似乎没有给她太好的命运，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我自己一个孤老婆子的，看她可怜，就将她带在身边。18岁那年，她去了隔壁城市那所最出名的高中读书。没想到，隔年，她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强力要求她将孩子打掉，她不同意，说那个男孩是爱她的，坚持要将孩子生下。我奈何不了，只能随她去了。”
她的命运，和她如此相像。当初灰羽也是这样，她相信我爱她，结果，她还是受伤。
老妇人叹了口气，撩起衣袖拭净脸颊上的泪，说：“孩子生下不久，那男孩抛弃了她。她很痛苦，一直想不开。后来，她自杀了。死之前，她哭着求我，将孩子送人吧。我舍不得将那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送人，但我是个老婆子啊，三餐不饱的。无奈之下，我将孩子送给了一对刚失去孩子的夫妇。”
送人了？那么说，困难度又增加了？
心还是没能平静，我起身环顾四周，仿若在这简陋的屋内，看到了她纯洁的灵魂。灰羽，我不会抛弃你的，不会。我告诉自己，不让母亲的悲剧再演。
“老婆婆，”良久，我转身看着她：“我就是韩玉的孩子。”是的，我是她的孩子，一直都是。这是不变的命运，也是我的宿命。
“不可能。”她否决了我的话：“我记得当初那是个女娃娃。”
“那是因为抱错孩子了。”我苦笑，说：“您不要再这种地方生活了，跟我走吧。”她抚养过母亲，我该报答她。
她笑笑，仔细的凝视着我的面孔：“不用了。我不想走。老了，恋家了。何况这还是我和小玉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小玉的亲生儿子，那也值了。跟我去看望你妈妈，好吗？”
疼痛的感觉包裹了我的心，我鼻头一酸，怔怔的点头。
该去见见她了，我的……妈妈。
在离屋子不远的地方，一条清澈的溪旁，一个小山包凸在那儿。是个极其简陋的坟墓，甚至连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墓边的环境却很干净，种了一株株的茉莉，盛开着雪白色的花。微风拂过，散发着一阵清香。
老妇人拿着小锄头，仔细的除着杂草，我帮着她，从小溪里取水浇着花朵。她慈祥的笑着，急忙阻止我，说：“我来吧。孩子。”
“还是我来吧。”我笑了，转身再取水。
老妇人笑了，在坟前烧了柱香，声音有丝抽泣：“玉儿，妈带你儿子来了。当年你生下的，是个男娃娃，你也应该含笑九泉了。”
“妈妈。”我回头凝视着那个小山包。心头一酸，泪，湿了我的脸，我实在无法阻止它们的滴落。
我知道婆婆在你墓前种了那么多的茉莉花，是为了什么？
那是因为，你的爱，像茉莉般，纯洁，美丽。
我终于知道……
我的母亲……是一个茉莉花般的女子。
夕阳很美，美丽的余晖印照着黄昏的薄雾。
她一直送我走了很远，我攥紧手中的地址，轻语：“婆婆，您回去吧。”我说服不了她。她坚持继续住在那简陋的屋内。
“孩子，我想多看看你。”她慈祥的笑着，说。
多么伤的话，我心酸的看着她苍老的面容，给她一个笑容：“回去吧。我会再来看您。等我把所有的事都弄好。”是的，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我会回来，过我应该过的生活。
“回去小心点。”她的背有点驼，估计已经受过岁月的太多磨难。金黄色的余晖从她背后透出。那一刻，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和这样美丽的场景比拟。
我点点头，坐回车中。
手中，我慢慢打开已经泛黄的纸张，里面歪歪斜斜的写着，收养她的人的联系方式。
就快了，我坚信，我就快找到了。
回到韩家的时候，月色正浓。推开车门，我走进庭院里的门。
“生日快乐。永皓。”她笑着。
生日！？是啊，又一年过去了。我又长大了一岁。天知道，我在心里多么抵抗。
“怎么了？”她沉下脸色，说：“今天去哪里了？吴管家。”
微怔，我将手中那张已经泛黄的纸递给她：“我们找到了。这是收养她的人的地址。”我们找到你的亲生女儿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她没有接过，只是睁大她的双眸凝视着我：“就那么想离开我吗？你就那么想离开妈妈吗？”
我……无言以对。但我必须要回归我本来的生活，不是吗？
“找到了，你不开心吗？”我怔怔的凝视着屋内的布置和那好几层高的蛋糕，咬咬牙，说：“我不是你的孩子，不配得到你的爱。你可知道，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是啊，今天是她的生日。谁知道她是否也在开心的过着。
她惊怔，用手捂住自己的双唇，颤抖着，哭泣着。
我知道她当我是她亲生的儿子，但我始终不是，始终不是。
转身，她飞奔进屋。
我没有拦住她，想哭，就哭吧。或许只是害怕面对，毕竟当年如此对待一个无知天真的孩子。我知道你的心里也在窃喜，也在开心，就因为我找她。母子天性，你怎能不开心呢。
紧闭上眼睑，我努力让自己笑着，用最好看的笑容。
微风拂过，我怔怔看着远处那幢小公寓，心情始终不能平静。
该上去吗？如果他们一家过得和融，我该戳破吗？这样，我就又再伤害一个人。
叹了口气，我准备往回走去。
“少爷，已经来到这里了，不上去吗？”吴管家看着我，轻语。
停驻下脚步，我再次抬眸望向那幢公寓，告诉自己，上去吧。如果她过得幸福，就好了。
“叮——”
门铃响了，我的心，仿若在瞬间，停下。
开门的是名中年女子。我看着她身后一团糟的屋内，微怔，说：“请问在20多年前，你们是否收养过一个女婴？”
她沉下脸色，冷笑着：“你们是谁，找她干什么？”
“有点事。”
“又在外面给我勾野男人。”她冷笑着：“滚吧，她不在。”
看来他们家庭不怎么样。
“请问你有收养过吗？”我再次耐着性子，说。
她瞪着我，推了我一把，骂道：“你臭小子的怎么那么多话？有又怎样，韩巧薇早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什么？
韩巧薇？
脑子在瞬间一片空白。
没想到居然是她……
我在惊怔中找到了韩巧薇。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微笑着坐在屋内的榻榻米上，院里的樱花很是茂盛，阳光似繁星般，穿过茂密的树叶，落在草坪上，屋下的风铃吹得响亮。
“你怎么来了？”走进院门的时候，她猛然站起，有点惊讶。
我笑笑，坐在她的身旁，望向那已经被枝桠包裹得差不多的蓝天。微风拂过，我看着她，小心的问：“你和你的父母，相处好吗？”
她惊怔，一时间没有回答我。良久，她故作轻松，笑道：“我父母死了。”她如此坦然面对，我真的很诧异。
我微怔，看着她朴素的面容：“你在这儿住吗？”搬出来了吗？据那家女人说，他们根本带不走她。因为她的背后，一大群黑道护着。
“等。我在等他。”她落寞的低下头，声音在陡然间变得哽咽：“一直在等。”我想我知道她在等谁。之前南山的陵园里，她也曾这么悲伤的告诉我，她一直在等。等的人，就是他，宫泽宇。
“巧薇。”我轻轻将她拥进怀里。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拥住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着。
“永皓，谢谢你。谢谢你不再恨我，谢谢你原谅我。”她在我怀里哭着，那么怜人的哭着。
我微笑，轻拍着她的肩膀：“巧薇，你有想过吗？你的妈妈，亲生妈妈。”是的，你没有失去所有，你依然有一个母亲。
她微怔，抬眸凝视着我：“妈妈！”她有点生硬的说。或许从一开始，她对这个词语就感到陌生。
“已经死了，想又有何用。”她笑笑，拭干自己的泪，起身：“我去帮你泡杯茶。”
“她还活着。”我看着她的背影，说。
她猛然停住，我看到她的背影，那么挺直。
我走向她，轻语：“她还活着。你的妈妈就是我的母亲。当年，我们两家抱错孩子了。”我不知道突然这样说会不会让她无法接受，可我却忍受不住要将那个秘密说出来。
“我不要听。”她捂住双耳，哽咽道：“我是什么身份还不知道。永皓，我的妈妈已经死了，已经。我不敢奢望，不敢妄想。”
“你可以奢望，可以妄想。”我扳过她的身子，直视着她，说：“给我你的DNA，拿去做亲子鉴定。”
“不要，我不要。”她推开我，奔向自己的房，紧紧关着房门。
或许我太操之过急了。
不过……
我望着手中的那缕发丝，淡淡的笑了。
巧薇，我说过，上帝让你失去一些，总该会让你得到另一些。
亲子鉴定出来的时候，那已经是好多天以后的事情了。我拿着亲子鉴定，走向坐在庭院里看公文的她。
“已经出来了。巧薇……是你的女儿。”她手中的公文轻轻落地，接过我手中的鉴定书。她紧锁着眉目，仔细的看了一遍。
“她……她在……哪儿？”良久良久，她轻语，声音略显颤抖。
“她住在一幢小民房里。一个人。”我看着她，说。
“带我去找她。”泪水湿了她的脸，她郑重的告诉我：“带我去找她。”
我微微一笑，心里的石头已经落地，为什么还是开心不起来呢？
黄昏的夕阳，金黄色的余晖印红了整片天际。
“巧薇。”我轻声唤住她，说：“我带她来看你了。”
她打了个激灵，起身往屋内走去，但她没走多远，妈妈猛扑上去，紧紧的抱着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忘形。
“你是谁？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我的母亲。她死了，死了。”她尖叫着挣脱她，惊恐的往回退去。
“她是。”我走过去直视着她：“相信我，她是。你看，亲子鉴定都出来了。”我将资料递给她，说：“你看看，我有没有在说谎。”
“不是，不是。”她丢掉资料，转身奔回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