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6月,星沙的天气开始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具体有多热丁伟无法形容,他只记得三件事:一是每天出早操,广播里的天气预报都在不厌其烦地播报“今日气温为XX度至39度”,也是神奇,星沙每天的最高温度都能准确的稳定在39度;二是晚上大家都睡不着觉,总是成群成群地站在楼道的阳台上乘凉;三是睡觉的时候直接躺在凉席上是不行的,因为身上的汗液大量流出后会使皮肤和凉席完全粘在一起没法透气,再加上高温灼烧,不一会儿,身上就会成片成片的长出痱子,所以睡觉时必须要在身体和凉席之间铺一层可以吸收汗液的薄布。伴随着炎热的天气,丁伟一生中最难忘的两堂军事专业课开始了。一堂是战术,一堂是军事地形学。
记得一次在高中同学面前就战术训练课吹牛逼时,丁伟的一个同学问他:“什么是战术训练呀?”当时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战术训练拿着枪爬障碍,匍匐前进,冲击。”“是不是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啊?”同学继续追问。“对,对,对,就是那种!”
其实战术训练哪有那么简单,从实施群体上分,战术训练有单兵战术、班战术、排战术、连战术……;从目的类型分,有进攻战术、防御战术;从实施场地分,有山地战术、荒漠战术、丘陵战术……,真是罗列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后来丁伟总结,战术训练就是让军人掌握一种技能,这种技能可以确保你在战场上自己不被打死的同时把敌人打死。
炎炎夏日里,一队的小伙子穿着迷彩服,拧着长枪,在教员的口令声中不断地重复着起立、卧倒、跃进、滚进、匍匐前进等动作。经过高温的反复灼烧,训练场上的土壤早已硬化板结,一个卧倒下去,那是生生得疼啊!一个滚进或匍匐,那是反复的生生疼啊!于是大家开始琢磨起了应对之策,有的把护肘,甚至是护膝带在肘关节等处增加身体着地时的缓冲,可多折腾几次后,这种缓冲对于疼痛的减轻是微乎其微,反而由于护具贴皮肉太紧,磨破的血肉全粘在了上面,使其在使用完后如何被取下成为一个难题;有的尽量减缓动作的速度与幅度,这样身体着地时的冲击力就会减小很多,可这样一来,哪还是什么军校学员在训练战术,分明是一群娘娘腔在示范花拳绣腿。
大约第四天的样子,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的枯燥,伤患处血肉撕裂的疼痛,减小疼痛投机取巧所发明的招式都达到了巅峰,一套动作还没作完,大家就已将筋疲力尽,垂头丧气、狼狈不堪等行为特征表现的淋漓尽致,动作的“柔软”度也到达了极限。这天正好是副队长带队上课,副队长平时话不多,一直像队里一个特殊的存在。可以说大家的“柔软”达到巅峰,也与队长、教导员都不在训练场有关,谁也没有想到,平常话不多的特殊存在发飚了。
“结合。向右看齐,向前看!”副队长整队,面无表情,但从没在他那发出到过的那种高分贝口令已经把大家吓了一跳。
“当兵干什么?”副队对着站成四列的学员嘶吼起来,大家都是脖子一紧,但没人敢回答。副队应该也没指望有人能回答,他提着枪在队伍前来回地踱着步,压得很低的帽檐透出犀利的目光紧盯着站立的学员,如同一只随时可能扑过去咬断猎物脖子的恶狼!“当兵干什么,当兵杀人!”副队的嘶吼又来了,这次的分贝比前一次更高了八度。杀人?!丁伟被震撼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星沙工院中被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居然是为了杀人。“像你们他妈的这个样子搞训练是不行的,虎气哪里去了,霸气哪里去了?都是一群待宰的绵羊。看着!”副队的声音让人心惊胆颤。话落之时,他提枪就是一个漂亮的卧倒,即而是接下来的滚进、跃进,匍匐等动作,都是干脆利落!“单兵战术追求的是一种勇,是一种猛,决不拖泥带水,不然你就是战场上首先倒下的那个!”
“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是不是爷们?”副队又大吼一声。
“是!”一队没有一个孬种。
“是不是软蛋?”
“不是!”
“训练能不能对自己狠一点?”
“能!”
“好,让我看看你们有多狠。散开训练!”副队下达了命令。
这一番训斥果然管用,再一次展开训练后,只见学员们一个个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冲刺,卧倒,滚进,匍匐,而他们身前那原本坚硬无比的红土地也仿佛变成了一块柔软的大棉花。自助者天助,大家下狠心开始自虐的同时,天空也是风云突变,下起暴雨来。暴雨虽然让训练场开始变的泥泞不堪,但也使卧倒时的摩擦阻力减少了很多,身体的疼痛感减小甚至消失了,有时人还会随着泥水向前滑出很长一段距离,用丁伟他们当时的话讲,那就是“爽”!
任何事物都具有两方面性,当学员们忘掉一切,一次比一次更凶狠地把自己扔在地上,完全不顾自我保护时,训练的效果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但受伤的机率也开始成倍增加,伤病正在悄悄靠近。“啊……”!突然,伴随着李亮一个急速冲刺后的卧倒,他的一声惨叫也划破了天空,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疯狂的学员也瞬间恢复了理智。四班的几个人第一时间赶到李亮身旁,“什么情况?”“怎么了?哪里伤到了?”“哪里痛?能站起来不?”大家七嘴八舌。教员、副队长和其他学员也在这时围了过来。
“葛海,这里留两个,其他人你组织带到风雨棚去。”副队长一边和教员检查着李亮的伤情,一边给学员连连长下达着命令。“伊建、康加凯留下。其余人,迅速到风雨棚集合。”葛海思路清晰地下达了口令。
所谓风雨棚,就是学院足球场边上的一块土台子,土台其实与周围的地面差不多高,区别在于它的正上方有一个被周围石柱托起的穹顶,穹顶挡雨的功能还是比较好的,但要说遮风,那是完全不可能了。
丁伟死盯着李亮受伤的方向,他觉得刚才李亮的叫声太恐怖了,很担心刚才的那次滑倒让他受了重伤,甚至会影响到他之后的行动。大约五分钟,李亮在伊建和康加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不过他的左脚已完成不能沾地,只能在两个同学的帮助下,一跳一跳的蹦到风雨棚里。到近处一看,只见李亮脸色惨白,牙床紧咬,汗水和雨水汇成的斗大水滴一颗接着一颗顺着脸庞往下猛滴,实在难以想像他忍受着怎样的剧痛。副队长也是非常着急,他和教员都无法确认李亮到底伤到了哪里,看着雨势稍小了一点,他赶紧让葛海招呼几个人轮流背着李亮往学院卫生队跑去。课程显然也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好在下课的时间也快到了,匆匆履行完下课流程后,队值班员带着大家返回了学员队。
经过诊断,李亮是左膝后侧韧带扭伤,需要休息一个月,将会错过余下所有的战术课。但李亮的受伤并没有影响大家再次开始训练后的勇和猛,副队长关于当兵杀人的理念植根进了多数学员的脑海。虽然语言简单甚至粗暴,但这是不可否认的真理,战场面对敌人,如果没能杀死对方,那么你就会被对方杀掉。丁伟后来一直把军人的生存状态概括为准备杀人和杀人,也正是源于副队长这一次冲击力极强的正面嘶吼。
战术课结束时,大家身体凡是着地频率多的地方,如手掌侧面,手腕,胯骨突出部等处都是破了结痂,结痂了又破,直到每个人的这些部位都打上了永远抹不去的一块疤。这些疤是历经千锤百炼的战士应有的标志,就如同辛勤劳动的人手上长出的老茧一样,这些战士的伤疤是这群年轻人永远的勋章与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