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家门,房子里空无一人,木惊语也习惯了,摁亮台灯开始复习。
笔尖沙沙作响,纸上的公式一排排列开,工整漂亮的字迹……做完了,换一本习题册,继续写。桌子上两公分厚的练习题,这大概是他无数个寂静的夜里唯一的消遣。
有时候做题做累了,他会盯着自己画的一张画像,画里是一个陌生的小女孩,穿橘色风衣。这个女孩反复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她很漂亮,看一眼就感觉温暖,然而他从没见过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每次闯进自己梦中。
她是天上的美丽星辰,遥不可及。而夏琳却是身边的星辰,值得他此生珍惜。
不知道做了多久题,他打了个呵欠,困意袭来,趴在桌子睡下去。
果然,又是重复的梦境……
梦里的他还是12岁的年纪,不知为何来到了一个奇幻而陌生的地方,映着月光的小池塘、高大的狗尾巴草、湿润带着桅子花香味的空气……
前面有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她的眼睛犹如清秋的晨曦,又大又明亮,她欣喜地朝他招手。
“你也能来到这里啊,看来我俩都是被选中的人,快点找到它。”女孩说。
“这是哪儿呀,我们要找什么?”男孩一头雾水。
女孩愣了下,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就到这儿了。”
女孩将信将疑,但也没时间在乎这个问题了,很霸道地说:“你跟着我!”
女孩快速扒开一人多高的茅草,缓慢地向前走。男孩赶紧上去帮忙,避开各种挡路的花草,说得出名字的,说不出名字的,他从来没见过长这么高的植物。没一会儿他们来到一株硕大的老树下,漆黑的树根盘成一个窝状,窝里有两颗杯子大小的蛋,一颗闪动着晶莹的蓝光,像是布满雷云,另一颗表面则像是跳动着红色火焰。
他想到游戏里的幻兽蛋。幻兽蛋上光芒闪耀,时隐时现,像是奇迹的作品。
男孩从来没有这般激动,血脉偾张心跳加速,一瞬间他恍惚有种感觉,一种神奇的命运将降临在他身上。
“喜欢它吗?”女孩见男孩吃惊的表情,有点想逗他。
“嗯!嗯嗯!”男孩快速点头。
“那你吃了它吧。”女孩脸上满满的揶揄。
男孩当然知道女孩是说笑的,但仍然傻傻地问了一句:“它……它们是恐龙蛋么?”
“不是。它们是跟我们命运相连的宝贝,也会成为我们的使命。”女孩认真起来,她盯着男孩的眼睛,郑重地问他:“它们是属于你和我的。”
“哦。”男孩凝重地点点头。
“那你愿意带着它,一辈子相伴吗?”女孩问。
“愿意!”男孩响亮地回答。
“嗯,很好啊,跟我一起,现在孵化它们吧,说不定是很可爱的小动物呢。”女孩又变回御姐状。
然后她闭上眼睛,缓缓地拾起转动着火焰光芒的那颗蛋,双手握住,嘴唇翕动。无形焰光瞬间将她缠绕,她的神情庄重而圣洁,仿佛是刚刚蜕变而成的天使。
受女孩的情绪感染,男孩也拾起那颗蓝光的蛋,闭眼,他的周身雷电轰鸣。
“你一旦接纳它,拥有它,就是永生的契约。你将永远与之为伴,一生一世,生死不分,你愿意吗?”女孩又问了一遍。
“我愿意!”男孩从来没有这么激动,坚定地大喊。
光芒到达最亮,整个天地都是白光。一会儿光亮褪散,男孩睁开眼睛,发现在手中什么都没有。浑身都是刺痛感,好像一万根细丝刺入骨肉,分割搅绊。
天地开始摇晃,随时会炸开一样。
“手伸出来!”女孩说。男孩伸过手去,与女孩的手牵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疼痛感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空间晃动得更剧烈,一声巨响,猛烈的爆炸将两人分开,各自坠入狂乱的时空。
“我还能见到你么?”男孩在未知的时空隧道里喊。
……
房间门开了,带着酒气的中年男子迷糊地进来,看着趴在桌上睡着的儿子。
木惊语的手指没有节奏地摇动,眉头紧蹙,明显是陷入了梦魇。
不只是梦魇那么简单,他的身上浮现若隐若现的蓝光,把课本照得明明暗暗。
中年男子盯了一会儿,脸上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伸手抵在儿子的背心,木惊语身上的蓝光逐渐暗淡下去。
他推开窗,看着浑浊的天空,嘴里喃喃道:“阿滢,我们的孩子长大了。”
他想起十七年前的雨夜,伤痕累累的姑娘用尽最后的力气诞下了一个男婴,姑娘的眼泪和着雨水滴落到男婴的脸上。她身边的男人红着眼睛,半跪在孩子面前。她的生命体征已非常微弱,坚持抱着孩子,一下一下擦试掉他身上的雨水,声音气弱游丝:“答应我,带着孩子过普通人的生活,远离这个……充满是非纷争的世界。”
她的身子缓缓倒下,男人颤抖着扶住她的身子,眼睛圆睁,手脚跟雨水一般冰凉……
之后的那些年,他带着孩子走过无数城市和村庄,隐姓埋名,终日酗酒,原来英俊不凡的躯壳,渐渐臃肿成一个邋遢的大叔形象。
“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一直是你娘的愿望,可是最后她也没有逃脱命运的安排。儿子,这些年我让你吃了很多苦,可你总算平平静静地长大了,我对你娘也算有个交代。”男子望着天空轻轻说,他的眼睛仿佛望穿黑云和星空,望见了天国的她,她仍然带着浅浅的酒窝,如此善良,“但是,你是咱老木家的男子汉,有些责任是你必须背负的,你逃不掉。所以欢迎你来到我们的世界,一个更真实的世界。很多遮掩的真相,要你来一点点揭开,你或许会迷茫,吃很多苦,或许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世界就死掉,但无论如何,你要勇敢地走下去,做真正的自己。”说完,他擦试掉眼睛里的泪花,感到肚子有一些饿。
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吃的,找了好一阵,终于翻出一盒饼干和几罐可乐。打开冰箱,又异外地发现还有半只盐焗鸡,不禁喜形于色,热都懒得热一下,直接抓起来往嘴里啃。
木惊语被响动吵醒,惺松着眼瞥了一眼吃得满嘴流油的男子,站起来去洗手间洗把脸。男子的吃相被撞个正着,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尴尬,正想找个说词掩饰一下,却发现儿子又回到座位复习了。
“惊语啊,你哪来的钱,还买了鸡给我留着,味道挺正宗的……”
“不是留给你的,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木惊语头都没回。
男子吸吮了一下鸡骨头,猥琐地笑着:“嘿嘿,你那个小情人是不是又给你钱了……”
木惊语翻了个白眼,并不搭理。男子见儿子对自己没丝毫兴趣,也不打扰,吃饱喝足,躺倒在床上,几分钟后响起呼噜声。
夜已经深了,木惊语帮男子脱掉散发出剧烈农药味的鞋袜,给他盖上被子。然后收拾下课本,洗脚睡觉。像往常一样结束平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