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河东大营，军前会议在晋王大帐紧张地召开。
“晋王殿下，顺州失守后，朱温携大将安定国气势汹汹西进追击我军，朔州已处于危急之中。”二太保李嗣昭焦急地说。
“存勖，这次看来朱温想从北部进攻太原了。”李嗣源补充道。
“二位不要着急。”李存勖飞快地整理着思路，他现在必须准确地判断局势做出战略部署。
“如若以顺州为据点，必须先破朔州，再攻忻州，才能直击太原，这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朱温不可能如此愚钝。而如果自雁门关进关，雁门关易守难攻，大将李存信一夫当关，朱温短时间难以破关，则可能被我方从朔州方向包夹，也是死局之地。”
“我看梁军不会主攻北路。”
李存勖镇定地向大太保李嗣源和二太保李嗣昭解释道。
“传河东大营帅令，命前锋将军李存进，加速行军回撤朔州，不得与朱温逆贼纠缠，命雁门节度使李存信加强守备，从侧翼接应李存进部。命太原留守李存贤增兵潞州。本王与大太保亲赴潞州，不破朱贼誓不还！”时间紧迫，李存勖来不及再优柔寡断，只得先行布置以南线的潞州为主战场。
商议结束，李存勖赶到远处一帐中，他焦急地前来找阿瑭商议。虽然阿瑭的身份还不能参加河东大营军前会议，但此刻事关战略大局，他最想听听阿瑭的看法。
“阿瑭，如今朱温南北夹击，情况危急！”李存勖进账就急切地向阿瑭说道。
“晋王殿下不要慌乱。”阿瑭放下手中的兵书立即起身。
“如今安定国从顺州向西进犯，南边朱温大将刘知俊也虎视眈眈意欲再犯潞州，现在难以分辨哪路是梁军主力，如若分兵抗击则必被各个击破。”李存勖十分焦急。
“殿下莫慌，我看不用管梁军主力在哪边。”
阿瑭故作轻松地语气以安慰李存勖。
“噢？”李存勖略微有些奇怪。
“殿下集中力量，全力往南打就行。如果梁军主攻北边，我们向南拿下潞州，直取开封府；如果梁军主力就在潞州，我们就在潞州与之决战。”阿瑭冷静地说道。
“可是如果北部失守，太原府可就完了。”李存勖疑惑地问。
“朱温如果不介意，那我们跟他换换也未尝不可，他想要太原，我们就直捣开封。”
“可是我们晋军的亲眷家室都在太原，玉锦不也在太原吗？”
“殿下，朱温的家眷也在开封。”阿瑭平静地说。
李存勖非常惊奇地看着阿瑭，似乎有些许陌生。虽说从小就十分欣赏阿瑭的冷静理性和谋略智慧，而他自己是一个感性多情之人，时常鞭策自己欲成就大业要多向阿瑭讨教，但是今天这番话让李存勖有种复杂的感觉。
这玉锦自小长在晋军军中，虽说与阿瑭青梅竹马，也是跟李存勖一起长大。玉锦要比李存勖小几岁，但不像李存勖如此这般喜爱音律诗书，独爱金戈铁马堪称巾帼豪杰。好在这李存勖是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在李存孝调教下论剑术也是顶尖高手，所以从小跟玉锦也经常切磋拳脚，交流功夫，关系甚为亲密。
虽说两人名为叔父和侄女，但其实并无血缘关系，这玉锦虽是武艺超群，使一手虎豹双鞭，但长得也是红唇细眉，身姿柔美，真称得上才貌双全，加之性格又热情奔放异常可人，在这枯燥乏味的军营之中，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自小便令李存勖爱慕有加，暗自把她当作了意中人。
不过毕竟玉锦是自己兄长的女儿，李存勖身份高贵，迎娶侄女这等荒唐事断不可为。加之自小玉锦便与阿瑭两情相悦，李存勖对阿瑭向来即尊重又亲近，还是将这份对玉锦的感情收藏了起来，于是这阿瑭便成了自己的侄女婿。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十分爱护这玉锦。如今战事危急，太原城有难，李存勖除了担忧大局也忧心着玉锦的安危，如果太原失守，玉锦定当落入敌手，而朱温的手段他是非常清楚的。
其实阿瑭的策略跟李存勖也是一致，之前他已拿定主意准备在南面同梁军决一死战，此番阿瑭的分析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如今是北边由李存信和李存进就地防御，李存贤坐镇太原，河东大营交由李嗣昭留守，自己同大哥李嗣源出征潞州决战。李存勖觉得还是有些没有底，于是对阿瑭说道：
“此番潞州决战，本王需要你全力相助！”
“阿瑭不敢推辞，愿领命出征。”
“好，明日开拔前本王亲自拜将册封！”李存勖重重拍了拍阿瑭肩膀。
第二日清晨，战鼓擂擂震天，晋军黑旗猎猎，主力大军即将出征潞州。李存勖立于点将台上，身侧李嗣源威严地站于一旁，台下阿瑭单膝跪地正对前方。李存勖从大太保李嗣源手中接过左射军军旗和虎贲宝剑，走下台去，将军旗和宝剑赐予阿瑭，向他庄重地宣布道：
“今日命你为检校左射军都尉，领先锋精骑，配合大军解潞州之围！”
“末将石敬瑭领命！”
阿瑭叩谢王命，目露寒光，这一刻他等待许久，逐鹿中原如此精彩的大戏，怎么能少了自己的光彩。
“大军开拔！”李存勖大手一挥，首先跨上军马，李嗣源和石敬瑭也随之提剑上马，领大军向潞州方向进发。
顺州这边，朱温正紧张地看着地图。他转身问道范居实：
“前方安定国有消息没有？”
“陛下，还没有。”范居实也略显焦急。
“这李存勖小儿，北边告急，按理应当回师太原，集中重兵防备朔州方向。但如果他不知死活，不顾后方危机南下潞州，我们该怎么办？”朱温问道。
“潞州的局势是我方攻，敌军守，如果晋军主力聚集潞州，只要刘知俊将军不骄不躁，围而不攻，晋军就有力使不出，潞州三面面对我大梁，其断不敢长驱直入。”范居实望向朱温说道。
“嗯。命潞州行营招讨使刘知俊，可以试探性进攻潞州，若晋军主力不在于此则全力出击攻破潞州；如若反之，暂且按兵不动，待朕再议。”朱温向范居实传达君令。
这边安定国率三千精骑一路西进追杀。本来这麾下精锐先锋三日之内就可以追上撤离的李存进，但是此人嗜杀成性，一路上对逃散的顺州难民赶尽杀绝，一时间官道上可谓横尸十里，惨不忍睹。不知这安定国为何对李克用的仇恨有如此深重，杀父还是夺妻？不得而知，只知道虽然现在晋王李克用已经死去，但安定国将愤恨全部发泄到大唐遗民身上。虽说朱温宽恕了这顺州城的百姓，但出了城可就不在免死范围了。进了晋军的地盘他更是大肆屠戮，沿途烧杀一通，耽误了行军的时间，没能追上晋军。如今李存进已经回到朔州，安定国手上只有三千骑兵，打突袭战尚可，但要进攻朔州或者雁门关都断无可能了。好在这一路烧杀掳掠气势汹汹，声势浩大地进军倒有几分梁军主力的样子，也算是完成了一半任务。
这时安定国也察觉北线晋军并无增兵迹象，赶快给朱温报信，可能要调整策略，加强南边潞州决战的准备。
“报！”斥候携招讨使安定国的绝密军情直达朱温顺州行营。
朱温看完安定国的信件，转身对范居实说：
“范先生，看来我们得去潞州了。命左监门卫上将军王彦章领兵从开封出发，增援潞州！”
潞州晋军大营。
潞州刺史周德威在营中仔细分析军图。这潞州被梁军三面包围，分别对着泽州、相州和和卫州三地，梁晋两军长期对峙与此。自从李克用病重之后，两军在潞州的局势反而缓和了一些，朱温一度以为是李克用的诈病诡计，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李克用死去，潞州重新成为双方决战的焦点。
现在晋王李存勖和大太保李嗣源亲率主力大军赶赴潞州，让周德威安心了许多，不过让他感慨的是，由于之前十三太保李存孝大将军被老晋王李克用诛杀，导致当初手下败将王彦章又重新在晋军头上作威作福，后来又不知哪冒出个带个青龙面具的恶鬼安定国，杀得晋军是连连败退，要是李存孝大将军还在，潞州也不会被围困如此之久。现在他也来不及多想，在大军来之前他要做的就是巩固城防，盘查细作，为决战做准备。
当晚晋王李存勖即率大军赶到潞州。如今整个晋军八成的兵力都已经被李存勖带到这里，北边太原府极度空虚，他背负了极其重大的压力。
“存勖，不管梁军是否是佯攻北路，至少我们能确认朱温和安定国现在不在潞州，现今只有一个刘知俊在此，我们务必速战速决消灭围困潞州的梁军。”大太保李嗣源向李存勖提议道。
“我们现在如果出城决战，会陷入三面会敌的危险。上策是引诱刘知俊攻城，由本王来亲率精锐走泽州一侧暗道侧翼伏击，再由阿瑭的左射军从石会关出关绕后截其后路，这样将梁军截成两段，再由大军出城一举消灭之！”这是李存勖分兵前与阿瑭商议的作战策略，他决定直接按此执行。
“末将领命！”李嗣源和周德威抱拳同声齐喊道。
李存勖一个人走出营帐，登上了潞州城楼，城墙上晋军兵士紧张地警戒着，远处望去几乎可以看到梁军大营的微光闪烁。他看了看城楼最高处写着晋字的黑旗，想着这面大旗能否在自己手中握稳就看此次决战了。他跟阿瑭都是首次单独率军出征，两个年轻的英雄豪杰，是在这潞州名扬天下，还是身死沙场，全在顷刻之间。他望了望石会关的方向，希望阿瑭能不辱使命。
这石会关在潞州西北方向，出关之后直面沁州。沁州刺史王处直本为大唐遗臣，一向亲近李克用，但随着李克用病重去世之后，王处直开始摇摆不定。这沁州如今既不在晋军控制之中，也不在朱温手里，处于中立观望的状态。现在梁晋双方在潞州附近决战，无论哪方在沁州用兵，只要不攻城触及他的利益，他都是坐视不管的。于是李存勖和阿瑭当初就谋划由石会关出兵，快速路过沁州城，王处直是肯定不会插手阻止，否则对他无异于引火烧身，即使要告密朱温也来不及反应。然后这阿瑭领军的左射军再由沁水沿岸急行军，顺流而下，这样在半天之内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到刘知俊潞州行营的身后。虽说这支潜伏而行包抄后路的左射军人数并不多，但他们主要任务并不是杀伤敌军，而是截断梁军能平稳撤退的后路，扰乱军心，以配合正面的李嗣源大军和侧翼袭击的李存勖，多路包围最终消灭敌军。而这石会关就是此次作战的制敌奇招，李存勖可谓是力排众议让阿瑭领此重任。
阿瑭领兵在石会关已经是蓄势待发，志在必得。但是务必要等梁军主力尽出攻城，他才能率军出关绕后截其后路，否则提前暴露战略意图自己恐怕全军覆没。
“传我将令，命左射军全体甲不离身，刀不离手整装待命，等潞州方向信号即刻出关。”
“是，石将军！”副将大声得令道。
阿瑭知道此番战法，务必保证精准配合，否则要么提前出关打草惊蛇自己的左射军会被包围消灭，要么绕后包围太迟，无法截断梁军以致最后速战失败。所以这个重任晋王交给了最信任最默契的自己。不过此战的另一个关键是负责诱敌的潞州刺史周德威，周德威在此与刘知俊对峙已久，不易引起警觉，由他率小股晋军出城佯战败退，诱其率大军前来城下强攻是最为合适的。要待周德威计成，他和晋王才能两路出击袭击刘知俊，最后再由岳父大人率大军出城将梁军全歼，此战若成将使朱温元气大伤。
阿瑭也望了望潞州城方向，他相信这少年李亚子，或许就是乱局中的真命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