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草稿发上来)
曾经的南林城已变成了一片废墟,迷雾笼罩其上,无数生活其间的生灵全不见了踪迹。
就连他们残留下来的声音与颜色,也在被逐渐抹去,最终能剩下的,也许只有死寂与悲伤。
在南林的边界,与荆山山区交汇的地方。
两名道士,穿着锦绣亮丽的道袍,正骑乘着符兽,穿行在迷雾之中。
在他们身后,被慢慢抛离的那一片废墟,就是过往的南林城,而前方,他们准备进入的地方,就是如今阎虓虎身处其中的荆山。
符兽体积庞大,腿脚迅捷,几乎能无视沿途阻碍。
坐在符兽上的两名道士,分别为众妙门的绝心子与蚕心子。
两只符兽虽然看似排成一排,却并非完全并头齐行。
绝心子的坐骑稍稍领先了半步。
此时,绝心子手里正捧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盘,不断向其中输入法力。
玉盘被法力激活,符线如同植物根须一般浮现,并且继续向上延展、交汇、编织。
慢慢的,玉盘上面多出了三道小小的虚影,它们形状颜色各有不同,若仔细端详,能辨别出来,虚影分别为青色的龙、红色的朱雀与黢黑的玄武。
它们站立的位置,按四象分布,各占一隅,唯独将象征西方的位置空了出来。
三道虚影自出现后,虽然没有声息,却在不断变化姿态,惟妙惟俏,有时开口嘶鸣,有时振翅飞翔。
但不管如何变化姿态,它们的头都指向一个统一的方向,也正是符兽前进的方向。
道路颠簸,符兽抬脚踏步时,高低不断变化。
绝心子始终未有分心,只是低头,专注地看着玉盘,身形伴随着符兽微微起伏。
稍稍落在他身后半步的蚕心子,突然探头过来看了眼玉盘。
“师兄,感觉地势一直在增高,我们现在应该是已经进入荆山。”
“怎么?难道是怕道路崎岖不成?有符兽代行,这点险阻不碍事的!”
“不是、不是,我是怕道路曲折。”
“无妨,拘灵四象盘能感应灵物,指的方向不会有错,我们照着追,大方向不错就行。”
蚕心子叹了口气。
“唉——听说余家最近不知因为何事,也派了不少人手进入了荆山这边。”
“嗯——?”
“师弟我的意思是,万一他们也对灵物起了贪念,抢在我们前面怎么办?”
“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不开眼,敢抢众妙门的东西,那就把人全杀了!”
“是,师兄!这下师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
道家的传承不仅依赖于门派统合资源,更依赖于师徒授受的教学方式,但最依赖的却是那些从民间信徒中搜寻出来的、每一位弟子的天赋。
天赋决定了修行的上限,以及打破阈值、或者樊笼的可能性,就修行一途上是最为可贵的品质。
但又看似可遇不可求!
一名天赋出众的弟子就能确保传承延续,而一代天赋出众的弟子就能帮助门派崛起。
但是,如果情况反之,那么等待门派就只能是不断式微,直至湮灭,最后如尘土一般附着于典籍之上。
大周之前,道门大多远离尘世,没有多少大的门派,各家收徒基本还是靠师门四处游历探访。
但迷雾降临后,因为生存计,人族的各方势力越来越重视道门,于是道门的入世派压过了出世派,越来越多的门派显露于人前,并且不断壮大。
因为不管是谁,都希望道门能招收更多的门徒,进而确保人族的安全。
渐渐的,各门派开始在朝廷的主持下,划分各家道场,确定宣道、收徒、以及吸纳香火的辖境。
并且严禁越境,各方一起监督,违者共讨。
各门派得到的资源提升了,之间的竞争亦愈发激烈。
有些门派终于明白,有时看似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也是可以靠数量堆积来实现的,譬如筛选天赋。
于是用了三百年的时间,有一些门派脱颖而出,在繁盛的道路上更进一步,而其他门派则渐渐销声匿迹。
如今各家门派,每年都会在自己的辖境内寻找有天赋的幼童,并将他们从家中带离,送至道观。
在道观内他们抚育幼童长大,教其读书识字,朗诵道典,最后引导其踏上修行之途,这时,幼童就可以被称为道童了。
道童基本是每一名道士的必经之路,也是一个修炼与学习的过程。
道童与道士的区分,虽然各家门派各有不同,但基本上在于三个方面。
其一是修为,至少要能完整书祭一纹符箓,才有成为道士的资格。
其二在于年岁,各家门派不同,最低十三,最高十八。
其三在于服貌,只有道士才可以梳拢发髻,穿上道袍,得授法剑。
……
迷雾中的一隅,一场厮杀刚刚结束。
寒玉儿作为胜利者一方,能保有继续呼吸腥臭空气的权利。
她的面前有一具人族尸体,男性。
寒玉儿看得目不转睛,眼神中颇为复杂,似乎有恨意,有怜悯,也有几分畏惧,更掺杂了点如释重负的解脱。
尸体生前是一名敌对方的言灵,修为不低,一直拼死抵抗到最后。
原本阎虓虎是想活捉他的,可他却如同疯了一般,招招找人同归于尽。
最终阎虓虎只能刺透了心房,才让其消停下来。
但是说起来,寒家的言灵又有几人不是疯子呢?
阎虓虎走到寒玉儿身边,随口问了一句废话。
“你认识?”
寒玉儿沉默了一会,才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我希望我不认识他。”
阎虓虎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但也不以为意,毕竟只要是寒家的言灵,就没一人是对她好的,这样的族人,不管哪个都不想认识。
“从血脉上来说,他算是我父亲……”
听到这话,阎虓虎一时狼狈无言,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我、我不记得我父母,但、但师傅他、他……我、我不知道,当时是么办法,才不得不杀了他,总之你别伤心。”
寒玉儿转头对着阎虓虎嫣然一笑,笑容有些惆怅、也有些复杂,宽慰道。
“你想多了,我一点也不为他伤心,自然也不可能因为你杀了他而生气。”
“我只是在感慨母亲,母亲是个可怜人,可他在我母亲病死前,就急不可待地与另一个寒家女人结了念心之对。”
“从此再也不曾理过我母亲与我,就算后来每次无意中看见我,也是以一种嫌弃或者高高在上的眼神。”
“现在他躺在这里,躺在肮脏的泥浆之中,却只能被迫接受我的怜悯与高高在上。”
“算了,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些什么,只是感觉好累,却又好像丢下了什么东西,变轻松了……”
寒玉儿抱着阎虓虎的手臂,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阎虓虎犹豫了片刻,红着脸把她揽进了怀里,感觉她微微颤动的身躯,以及被她的无声啜泣所打湿的胸襟。
两人安安静静地站了许久,寒玉儿不再抽噎,却仿佛依赖上了阎虓虎的胸膛,还不时拿头拱蹭,如同撒娇一般。
就算一直待在迷雾之中,寒玉儿的身体依旧散发出一种清淡的香气,让此时的阎虓虎沉醉在其中。
这一刻,两人只希望时间就此定格,永不改变。
可总有不开眼的,一位独身青年,强行打破了两位少年的美好。
“咳!咳!”阎虓虎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两人被这声音惊醒,寒玉儿急忙退开两步,然后捂着脸跑开。
阎虓虎转身,看见清风那促狭的笑容,一时恼羞成怒,以几乎能杀人的目光剐向他。
清风摊手,无奈苦笑。
“我也没有办法啊,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想要翻看的尸体就在你们脚下。”
阎虓虎低头扫了一圈,看见离着两步远的地方,躺着具身穿道袍的尸体,就算面容因为对死亡的害怕已经极度扭曲,可还是能看得出脸上的稚气。
“我也佩服你们,就这副场景,你们怎么找到的意境?”
清风已经蹲下了身,口中还在揶揄。
阎虓虎的一张糙脸被羞臊得通红。
这是他们消灭的第五队人马了,运气很好,唯一的寒家言灵就在这支队伍里,被留在了最后。
不过相对于言灵,对方的道士倒是不少,每队都至少有两到三人。
阎虓虎回想了起来。
所有的道士都如同眼前这名死去的道士一样,战斗时很紧张,频频出错,许多人从头到尾,都没能成功祭出一张符箓,就送掉了性命。
而且,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着不曾脱尽的稚气,以及贯穿始终的惊恐。
虽然穿着道袍,还拢了发髻,但从年龄看,与其强说他们是名道士,还不如说他们仅仅是打扮成道士的道童。
“溪水观疯了吗?怎么把道童都派出来送死了?他们还只是孩子啊!”
“说得你好像比他们大多少似的。”
“当然,小爷肯定比他们大。”
因为寒玉儿的存在,阎虓虎对年龄有着莫名的坚持。
清风懒得与他争辩,只是在翻拣那些道士的家什。
“你在干什么?”阎虓虎好奇问道。
“补充一下符纸、朱砂,另外再翻翻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情报!”
“看这些家伙的实力,也不可能藏着什么重要情报,怎么看,他们在余家眼里也只是炮灰吧?”
“他们连炮灰的待遇都快没了!余家明显是在借我们的手清理他们,就这样的实力,上了战场,能活下来几人?还有南林那里也是,他们明显和那些妖族一样,被抛弃当了诱饵。”
“额——”
“对了,重要的情报也是有的,你还记不记得,溪水观里到底有多少道士?”
“记不清了,大概也就十多个吧!咦——不对啊!”
“是啊,不对啊,这前前后后光死在我们手上的就不止十个了!”
“还有救援南林的那一战,他们也死了很多!”
“他们从哪里招了这么多弟子的?仅靠南林一地怎么可能寻找到这么多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