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尤其是荆州这边,从不是大周主攻的用兵方向,如今已承平多年,始终未经刀兵。
可就在这几日,襄城城外却蓦然多出了一座军营。
军营紧靠城外襄水下游的河道,同时也控扼住了南下的道路。
大营占地甚广,军帐林立,旌旗飘扬,人声马嘶不绝于耳。
而在通往军营的那条本不算狭窄的道路上,此时挤满了准备赶赴军营的兵员与民夫辎重,乱哄哄的。
阎虓虎与寒玉儿,还有清风三人也被裹挟在人流之中,有时能往前磨蹭几步,但大多时间都会因为某节人流失序,而被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们三人之所以离开了襄城,是由于三日前,阎虓虎与寒玉儿接到了一份军令,如今正应军令要求,前来军营报道。
但其实严格地来说,他们接到的命令只能算是布政司下发的调令,还算不上军令。
毕竟就算布政使是一州主官,朝廷也要预防地方做大,离心割据,自然不会允许其完全掌握军权。
所以即使布政司的兵事权限有所扩大,能够插手决策军略,也只限于守土,而且不能涉及具体指挥。
如今,军营内已经驻扎进去了一千五百多名战兵,其余还有少量辅助的道门修士,蓄势以待,准备发兵南林。
除此之外,迷雾方向还有一支提前进发的前锋部队。
只是看到眼前的无序,阎虓虎等人难免弱了几分心气,多了不少担忧。
终于到了营门前,几人站定,将调令、度牒等身份证明先交予守卫检验。
与阎虓虎与寒玉儿接到调令前来不同,清风如今还在游学中途,不仅不在征役范围内,甚至之前的计划也是要继续西行。
可他这几日研读阎虓虎的符箓,连连遇到难关,琢磨不透,却有能看出其中必有机巧,不忍放弃,于是干脆决定陪同阎虓虎他们一起南下。
移时片刻,守门的兵士核准了身份,立即就请清风入内,却依旧把阎虓虎与寒玉儿拦在外面,说要入内禀报,等道录司前来领人。
三人对此无可奈何。
清风身份特殊,得去拜见营中主将,估计还要互相寒暄一番,只能先行一步。
相约稍后再见,三人就此在营门处,暂时分离。
……
道录司是统筹协调天下道门与非道门修士的衙门,其中除了负责文牍的书吏,少有科举出身的官员,反倒有大批道门修士直接参与管理。
这些修士由各家道门分别抽调出来,大多是在修行一途上没了精进的空间,又或者是天赋稍逊的弟子。
反正师门真正报以希望的,是绝不会放到道录司来耽误时间的。
带路的传令士卒把阎虓虎二人引到道录司所属的军帐前。
虽然没有标识,但这处军帐相对周围要大出不少,再加上周围有不少警戒的军卒,立时就能让人察觉其特殊。
掀开门帘走了进去,阎虓虎发现里面空间很大。
最里面的中正之位摆了一张半人多高的文案,一名灰袍道士坐在后面;文案两侧各有一张矮几,有几名书办文吏挤在一起,似乎在埋头批改公文;文案前还有两列座椅,两两相对,一直延伸到门口。
“报,有南林修士二人报道!”
听闻门口守卫报名,文案后面的灰袍道士抬头站起身,阎虓虎发现他的袍服上似乎绣有简易的山脉纹络,但辨识不出到底从属哪家门派。
毕竟他的见识,大多局限于南林一地。
这时阎虓虎突然听见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于是回头观望,发现还有两名道士,穿着与前方那道士同样式的道袍,正从角落里走出,姿态隐约间多是防备。
阎虓虎直觉有些不对劲,可这时正面那灰袍道士开口问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两位南林来的修士?先报上名来!”
从那灰袍道士的眼里看出一丝不太明显的恶意,阎虓虎更加警醒,只是草草行了一礼。
“见过道友,我是南林北山宗的道士阎虓虎,这位是我同伴,寒姓世家言灵寒玉儿,我们奉命调往军中,这是我们的身份度牒,与征召调令。”
递上东西,阎虓虎退步回到原处。
那灰袍道士接在手中,绕过文案走到前面,只是随意翻了翻,面露不屑。
“北山宗?贫道待在道录司这么久,竟然都没听过这名字!呵呵——”
阎虓虎心中有些不爽,但还是自觉按捺了下去。
灰袍道士又拿起寒玉儿的身份证明,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冷笑。
“寒家?言灵?不就是参与叛乱的寒家吗?这算是来自投罗网吗?来人啊,与我把这个逆贼给抓起来!”
阎虓虎闻言脸色立变,一把把寒玉儿拉到自己身后,将铁枪横举拦在身前。
另外两名道士立时抽出法剑,手举符箓,分别包抄一侧。
而身后帐门,更是有一军官带着士卒冲了进来,瞬间把帐篷内原本还算充裕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包庇逆贼者,同罪,当诛!”
“那寒家逆贼事关重大,务必要留下活口,不可伤了她!”
“最后再问一声,你们降不降?”
灰袍道士一面得意叫嚣,一面掏出符箓,躲到士卒们的身后。
被围在了中间,四面受敌,阎虓虎很紧张,他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杀气。
他暂时还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也不是去考虑为什么这里会有陷阱的时候,他首先得想出脱身的办法。
当前局势,如果只是他一人,还有几分把握硬冲出去,可如果带上寒玉儿?
他有点绝望,回头看向寒玉儿,寒玉儿轻捏下他的手,然后用力挣脱,从怀里拿出符册,眼神决绝!
就在阎虓虎准备横下心,拼死一搏时,一道背负桃木剑,腰挂翠玉笛的隽秀身姿突然掀开门帘走进了帐篷。
那人扫了一眼,开口问道。
“几位道友,还有诸位军爷,谁能告诉贫道此间是何状况?”
“清风!”阎虓虎惊喜道。
清风对他笑了笑,做了个安心止声的动作。
“几位道友谁能解释一下?”
“你是谁?管什么闲事?难道你也想当逆贼同党?”
“贫道清风,清微派三代首徒。”
清风说完,虚抬双手,有符箓飞出,迅速勾勒出两具高大的力士虚影挡在身前。
“想不到区区一荆山派都这么张狂?竟然敢凭白污蔑贫道为逆贼?”
几名道士的脸色变了。
“有谁想听他的命令,与贫道过两招的吗?”
一名带头的军官示意兵卒收起兵刃,然后对着清风等人拱手行礼道。
“下官只是听令受调,如今看来,这其间必有不妥的地方,本官麾下的儿郎没必要为他人的龌龊卖命,多有打扰,请清风道长与两位修士务必担待一二。”
清风淡然回礼,那军官说完,就带着兵卒迅速退出了帐篷。
“那么就此告辞。”
三名道士被扔在原地,惶惶然不知所措。
那看着像主事的灰袍道士硬着头皮道。
“道长不知,这、这寒家涉及南林谋逆,另外一人多数也是串谋!”
清风拉下了脸,面色如霜。
“哼!那贫道问你,这征调军令可有假?身分度牒可能作伪?州中这么多大人全都瞎了眼?就留下你们荆山派这几个人是有本事的?”
“既然能在出现在这里,真当贫道一点都不知道你们背后的那些私阴肮脏吗?”
“把度牒军令还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清风的身份,还是那两名力士,这三名道士似乎被压得死死的,听到他发话,急忙仓皇交回阎虓虎二人的度牒军令等物。
清风转身看向阎虓虎。
“随我去中军那边,不用待在道录司,这三人乃是荆山门徒,已经勾结了余家公子要来谋算你们。”
三人快步走到帐外,清风突然回头对那三名道士厉声道。
“此事不算完,好好的荆州道录司,竟然被你们搞得如此乌烟瘴气,贫道得空,必要与你们把账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