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是绝对的强硬派,说出的话做过的事从不回望。但若说后悔的事,我高三毕业那年,何东举办了他人生最后悔一次的商务party,邀请了他最后悔邀请的嘉宾。
第一次出现在何东交际圈里的刚刚成年的我,好奇的看着这些所谓上层社会的绅士们臂弯里都挎着一位美丽高雅的女士,除了--他。他并不属于这个圈子,只是陪同某位政府高官,纯属应酬而来。
没有人引荐他给我,但是我听到年长一些的叫他“杰浩”,而哥哥傲慢的叫他“郑先生”。我就着一杯百利甜酒自行拼好了他的名字。
30岁的郑杰浩,古铜肤色、剑眉星目。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将及肩长发和阳刚气质完美调和的男人。他比任何一位绅士更儒雅,比任何一个公子更俊逸。微笑的尺度总控制在最温和的范围却永远不到达眼底。
18岁的我瞬间迷倒在这个30岁男人的西服裤下。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跟郑杰浩在车里被人拍到,东哥哥对我忍无可忍,将我流放。他对我的冷淡和疏离,我都觉得是对我的惩罚。
从何新的ABC腔的讲述中,我才知道,原来何东的心脏手术提上日程,需要调养,等待最佳手术时机。
“旅澳名医”何新先生此次回国也是为了此事。
何东与何新不算是多么亲密的兄弟,为了哥哥的手术特意赶来,可见事态严重。
哥哥身体原因,种种数据分析手术成功率很低。
恰逢我明明说了要跟郑先生彻底断掉,又被人拍到暧昧不清的照片。
哥哥动用关系,把我从连城师大送到北辰师大。
冷静分析,一是他真的生气了,觉得要收拾我一遭;另外一个也真是嫌我吵吧。
可是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如果说何东在那边手术,生死未卜,而要我在另一个城市照常的吃喝拉撒,恐怕要将我的头敲碎了才比较容易实现。
所以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但回去以后的行为我自己也真要好好约束。
首先我要知错改错、永不犯错;另外就是要安静、控制情绪。
我说要马上回去,何新又要帮我,听起来蛮靠谱。但此事的应承充分说明了我们年少轻狂,分不清大小王。
我是何东大少亲自发配出来的,大少不点头,我纵是热锅上的蚂蚁,也只能在锅台附近煎爪子。
不知道何新和蒋叔如何吹的风,何东第二天傍晚打电话来时,对于集体泄密事件并没有发火,也大概是昨天的病发,声音有些无力,我听了更是百爪挠心。
“哥哥,你手术,我回去陪你好不好?”
“小顽,你回来也只是干着急,帮不上什么忙。”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我保证不添乱不行么?”
“无非就是医院和家里两边跑,会辛苦。”
“不辛苦的,”我开始鼻塞哽咽,“我自己开车,每天只去医院一会会看看你。按时回家读书功课。”
“才刚刚学期中,怎么能落课呢?你不是讲很喜欢北辰师大程教授的课吗?”东哥哥循循善诱。
“我骗你的,他是中文系的教授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其实是喜欢年轻帅气的外国语学院老师的。”
“...”何东不再出声,我知道他开始考虑我的提议,心中更加惶惶。因为他一旦说不,事情一定无可挽回。
“哥哥,这学期课程,我很拿手的,保证不会挂科,你不相信我,我也可以在连城师大正常上课,只用休息时间看你好不好?”此时是不是应该装装可怜,我把自己的声音更捏扁了一些,“而且我在北辰,好孤单。我想你~”
“呵,”何东一向吃我撒娇的这一套,他轻笑道,“怎么会孤单,不是遇到了初恋男友?”
听语气他只是随便调侃我,但我的脸腾的烧了起来。
我请小言来公寓也只是昨天的事,他今天便知道了。而且随后蒋叔何新的电话轰炸了我,我根本没空再想起小言的事情。
我忙申辩:“刚好他在北辰,我没想跟他联系的。你不喜欢我就再不理他,根本无关紧要的人嘛。”
半晌语塞,何东咳了咳说:“哥哥没有别的意思。你想回来,等蒋叔跟你联系吧...”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才发现怀里的枕头已经被我的眼泪洇湿了一大片。
听哥哥声音力不从心,我又胡诌了两句,听见他笑,然后挂了电话。
我从床头抽了两张纸巾,按住自己滚烫的眼睑,又抽搭了两声,准备起身。
猛的看见卧室门口站着两个人--悲伤的小言和懊恼的66。
小言眼睛涨红,看着我,走进卧室,咬牙切齿的问:“我,真有,那么,无关紧要?”
我迅速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真是挺伤人的:“呵呵,也不是啦...也不是那么,无关紧要。”
“苏小顽,我以为,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喜悦。”他打断我,一步步走过来:“不,起码你应该是不反感不排斥的吧。没想我,我言凿,在你心中,轻如蝼蚁。”
我本来还跪坐在原地,看他步步逼近,双手支后,微微后倾。
怎么会反感呢,虽然跟我发过脾气,但他做的事情完全没有干扰到我。
跟他一起回想起的都是甜滋滋的初恋时光,那时候单纯美好,时光仿佛是粉红色的。对他的出现,我其实是心存感激的。
可是,我刚从一场战役回来,实在没有心力再来圆滑的抚慰这个受伤的前男友。
我舔舔嘴唇:“小言,我们再次遇见。你陪我上课,与我叙旧。我是很开心的。刚才电话里说的话,被你听到我很不好意思。我不该说你是无关紧要的人。但是我说我可以不再跟你联系,这话不是说说玩儿的。我们那一段已经过去了,你再来找我,恐怕也是想跟我再续前缘。昨天我也知道,但我没跟你明说,一是我虚荣还挺享受你对我好的--这是我不对,另外我也不想破坏那么美好的气氛。今天既然气到你了,那抱歉,咱们就要再绝交一次。反正我也要回去了,你好好在待在北辰,就当我们没再遇到过。”“再一次...绝交?你还要走?”言凿被我的一番言辞定在当场,喃喃重复着我的话。
“当然要走。”我奇怪地看他,“我本来就不读北辰师大。跟你直说了吧,我是因为跟黑社会谈恋爱,才被我哥哥隔离到这里。我认错了,哥哥也原谅我了。我是马上要回连城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说着说着觉得自己有理了,不再怕言凿的逼近,我起身跟他直视。
“苏小顽,你还真是...铁石心肠!这两年来,你过得这么丰富多彩。你一次也没有想过我?”他的手又来抓我手臂。
又气到他了,我控制着自己不去抓他的手,但说的是实话:“我没有想到过你,我以为你在学校早该再有恋情了。我们本来就该各自过自己的生活了不是么?”
他看着我,眼中涌起大片大片的忧郁,突然他的手松开我,捂到嘴巴上,转头两步跨进我卧室的卫生间。
我忙起身跟去,看见他伏在马桶上不停地干呕,肌理分明的脊背倔强又脆弱。
66也从怔忪间反应过来,冲了过来,她蹲在小言身边抬头看我:“小顽,怎么办?”
我使劲憋了憋眼泪,尽量让自己声音稳定:“可能,可能是胃胀气,喝点热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