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境是天下七境之中地势最险的一境,境内环境恶劣,绝大部分地域山峰高辄数千丈,飞鸟难渡;山峡间河流汹涌,浅滩难寻。
全年有一大半时间都是雨季,又因气候湿热,适宜植物生长,以致境内到处都是苍莽丛林,毒虫猛兽不胜枚举。
丰元国乃是苦境四百二十八国中的一个,地处苦境东南,国内耕地占比相对于丛林来说百不足一,国民多以狩猎为生,民风彪悍。
东边面临大海,西面背枕群山,奇绝天险成为了外敌入侵的最大屏障,但也为盗匪的猖獗提供了条件。
除国都元江省外,其他各个行省虽有军队镇守,但小股流寇仍是多如牛毛。
而且其中有半数都是普通山民猎户,他们被官府称之为“山猫子”,平常以狩猎为主业。
由于山中盐矿、布匹等物稀缺,每当有东边沿海地域的盐商丝客过境,他们便结伙拦路,收些买路钱。
劫完之后便散伙归山,无迹可寻,官府对“山猫子”们完全束手无策。
行商们也自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出发前便会另行准备好品质下乘的盐包及粗布,路遇山猫子时,便会拿出一定量备好的次品当做路费。
而山猫子们也不会过分逼迫,得了好处也就放人离开,避免了大部分的流血冲突。
相比于山猫子,行商们最怕的还是以打劫为主业的“麻匪”,他们个个背负命案,呼啸山林,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日日在刀口舔血,不仅谋财更要害命。
为此行商们大都会雇佣一些有名的镖师护送,以保来去平安。
其实山道行商危险重重,远不及水道安全,但是水道却有官府设卡,美其名曰:“防止麻匪祸乱水道”,实则收取苛重货税。
五十里便设一卡,雁过拔毛,比之麻匪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东边沿海至国都元江,横跨五千余里,便是一路无事,单程也得大半年方可抵达。
何况途中也不止匪祸,常遇豺狼虎豹、虫蚁蛇蝎;亦或山崩路毁,水涨桥断,个中艰辛,唯有走过一遭方能体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行商们如此铤而走险,从山道贩运货物,虽是历尽艰辛,置生死于度外。
但只要成功运抵国都,差价之大、获利之丰,只一趟便足够其衣锦还乡,安享晚年了。
“猴儿岭”是丰元国境内无数山岭中的一个,岭中没什么独特出产,唯一有趣的便是岭中常年有群猕猴出没,当地山民便以“猴儿”命名。
山岭东南方三十里外地势稍平,有一小镇坐落于此,名唤“平安镇”。
猴儿岭中有山民七八十户,分散于岭上居住繁衍,狩猎为生,偶尔也干那拦路打劫的勾当。
这一日正午,山民春喜背负硬弓,左手提一只半大山鸡,右手拎一只灰白野兔,正从山间捕猎归家,身后还跟着个年约五六岁的孩童。
只见这孩童年纪虽小,却是步伐灵活,头戴茅草编制的小帽,身穿羊毛短褂。
下身倒是难得的粗布裤子,不过明显是用大人穿过的改制而成,十分宽松。
裤脚塞在松鼠皮制的小靴之内,腰间用根狸猫尾巴做的腰带系好,同样背负小弓,左手提着一只麻雀,右手拎一只黄毛松鼠,一副志得意满、狩猎老手的样子,令人见之莞尔。
春喜步子不停,转头看了孩童一眼,见其并无疲态,心里暗道:“不愧是俺的种,跟老子当年一样,天生就能上山打虎,下河捞鳖,再过上个十年八年的,哪还用得着老子上山,就享这小子的福也够了...”
正出神间,却听到前方自家茅屋那边有人呼喊:
“春喜哥!春喜哥!赶紧的别睡了,有肥羊要上山了!!”同时传来茅屋烂木门被粗暴摇动的声响。
春喜一听,马上三步并作两步向家门奔去,边走边大喝出声:
“二蛋你个驴弄的可别把老子的门拆了,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其身后孩童听到“肥羊”二字,也立马两眼放光地跟了上去...
约莫一刻钟后,猴儿岭东面的“麻栗坡”上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人。
来者尽是青壮年,而如此规模的山猫子队伍,已经是猴儿岭所能出动的最强武力了。
众人分散隐蔽在山道两旁的树林中,人手一副硬弓,腰挎猎刀,脸上用炭灰涂抹,叫人看不出本来面目。
“阿爹阿爹,等下‘肥羊’来了俺要打头阵!”清脆的童音从某一株老树后传来,原来是春喜的儿子也跟着父亲打劫来了。
“嗒!”回应他的却是春喜的一个爆栗。
“小兔崽子!你打个屁头阵,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呢?给俺老实点,不然下次看老子带不带你来!”春喜劈头就是一顿臭骂。
“不让我打头阵就算了,反正等下你要是被肥羊收拾了,我可不去帮你!”孩童心里暗想,却没敢把话说出来。
只见他双手捂着脑袋上的痛处,瞪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春喜。
这时旁边另一棵树下蹲着的二蛋探出个黑不溜秋的脑袋,开口道:
“春喜哥,你这样打春福可不成,他还小啊!打傻了咋整?”
小春福一听,立马委屈地附和:
“阿爹你看,连二蛋叔都晓得你老是打我的头,要真把我打傻了谁给你送终啊!”说着还硬挤出了两滴眼泪。
春喜一听“送终”二字,更是来气,刚要发飙再给春福一个爆栗,又听见二蛋接过话头:
“你就该扒了春福的裤子扇他的屁股,又让他长记性又不会傻!”
春喜大感二蛋言之有理,已经抬起的手顺势改敲为捞,一把将春福拉到身前,扒开裤子便呼了一掌!
随着“啪”地一声脆响,小春福屁股上便多出一个清晰的红印。
“老子看你还给不给我送终了!”春喜边打便说道。
小春福倒也识时务,马上服软求饶:
“啊!别打啦!阿爹别打啦!我不敢啦,我不打头阵啦!”
二蛋见春福认错,更是得意:
“瞧见没有春喜哥,我说的打屁股能叫他长记性的吧!”
他却不知,小春福现在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把自己收藏已久的臭鸟蛋,放到二蛋被窝里的念头...
二蛋等了片刻,正奇怪春喜怎么不答自己的话,又伸出头看了春喜父子那边一眼。
只见春福已经被放到了地上正在泪眼汪汪地系裤腰带,而春喜正侧头倾听着,并打了个手势让二蛋别说话。
春喜此时已经听到了山道下传来动静,料想便是肥羊要到了。
于是拉出脖子上挂着的一只骨哨,一头放在嘴里,静等肥羊过境。
二蛋一看这架势也明白了马上就要动手,便不再说话。
其实除了春喜外还有一个人也听到了动静,那就是小春福,而且他还从脚步声中分辨出了坡下共有六十余人和十多辆马车,片刻间便要进入包围了。
果然半柱香之后,就有九名身着粗布衣裤的精壮大汉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这些大汉三人一排,行走整齐,并且个个眼神凌厉,走动之时沉稳有力,太阳穴微微隆起,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群大汉身后便是清一色的红木马车,一共十三辆。
马匹除了拉车的之外另有十多匹有人乘骑,每一辆马车左右也各有两名大汉把守,车队末尾又是九名精壮大汉压底。
车队不疾不徐地上了麻栗坡。
“咻!!”
随着一声尖利哨音传来,山道两旁的树林中顿时窜出了三十多人。
只见他们虽然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也是目露精光,一言不发。
行商车队早在哨音响起时就停下了,所有人都安静地打量着前方的山民们,严阵以待,并没有轻举妄动。
双方人马相距十来丈,互相对峙。
此时满脸炭灰的春喜从山民里越众而出,面对着比己方多出一倍人马的行商车队,毫无畏惧地抽出腰间磨的明晃晃的猎刀,持刀对着车队众人,大喝出声:
“呔!这片山头是俺们管的,你们要是想过去,就乖乖留下买路钱,省得老子动手!”
车队众人见春喜如此阵仗,便知拦路的不是麻匪而是山猫子,心下都稍稍放松。
但是见春喜如此嚣张,也纷纷怒目而视,手握刀柄,却没人开口回话,显然训练有素。
此时马背上一名年约四十的汉子翻身下马,抱拳开口道:
“见过各位好汉!在下东海之滨神威镖局镖头李长青,此番护镖途经贵境,实在多有打扰,望好汉海涵!”
“这买路钱嘛,在下虽然武艺低劣,但也不想将之平白送人,好汉可愿与在下切磋一二?”
“若好汉能击败在下,我等立马将这买路钱双手奉上,若在下技高一筹,则请诸位让开道路,容我等借过,不知好汉意下如何?”
“什么东海小兵?俺们没听说过!你要是不想给,老子就打到你给,整那么多废话有屁用?动手吧!”春喜不耐地回道,并且向前跨了两步,摆开架势等着李长青出手。
“哈哈哈!好汉说的是!那在下就得罪了!”这李长青倒也不嫌春喜言语粗鄙,大笑声中抽出长刀,纵身冲向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