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欧吉斯选定了太子。
那次成功抵御之后,他感到后怕。
于是他找来一名青年。
那人只剩下稀薄的希托家族血脉,也许是很久以前嫁给山下贵族的公主的后代。他将姓氏重新改为希托,成为王子。
第欧吉斯同时收到一封厚厚的信。
来自穆罕。
开篇,恭喜圣特诺再次成功抵御外敌,景仰他们的勇气,为自己的缺席而惭愧。
第二篇,恭喜立下太子,称赞了太子一番。
第三篇,大段的表格,数据分析。
第四篇,一篇请求。
国王把表格的副本寄给莱伯里安,莱伯里安草草回信,像忙于其他的事,他只有硬着头皮分析。
一张折线图,横坐标表示近一百年的时间,纵坐标表示人口,两条折线,一黑一红,黑色代表矮奴数量,红色代表艾林斯人口。
前半部分两曲线平行且稳定,黑色在红色之上。之后是人口爆发时期,红线上翘,黑线疯狂扬起。接着是战争、玫瑰战败、垂头草灾难,两条曲线迅速下降,其中黑线下降到红线以下。浩劫过后,黑线再度扬起,可红线却停止在那里,不动了。
“艾林斯人生育下降……很多人在浩劫过后,更愿意专注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养育后代……奇怪。”
他翻开来信的第四篇:
“亲爱的第欧吉斯,以下是一篇私人信件,请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我在几年前战局稳定后就匆匆回国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发现我们的人民不再富裕了。我们的人口在减少,更多人贪图享乐而不是辛苦劳作。我不得不解散大部分军队,这样才有更多农民种田,也可以减少军饷开支。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入不敷出。
“这么多年了,我们的债款还没还完,即使我们再努力,可是一考虑到利息,利息的利息,利息的利息的利息……我们就感到深深的无力。
“我知道,你当时出于好心,才会想到那种方法来减轻我们的压力,一位王子,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商人,却是心怀仁慈的天使。而且幸好有你,两个国家才能有最初的联合,抵御强大的外敌。现在,我们请求你,再帮我们一次,减轻我们的税负,让我们有能力帮助你,艾林丹将感激不尽。
“PS你的金库要满了!”
第欧吉斯挠挠头。
“哦,我的金库!”
他跑去圣泉金库,管理员依旧热情接待,他有多少年没来了,管理员也老了好多,不过他还是交给国王一串钥匙,那天丢在门口的只有一只。
“陛下,您的财产我们一直有保存,由于它在不断增多,所以我又多建了几间库房。还有陛下,如果现在您要全部取出恐怕有点困难,因为金库借用部分您的钱放出贷款,不过您有一直收到利息,它和其他钱放在一起。”
第欧吉斯盯着管理员,面无表情,可是他的眼角在做细微的抽搐,最后,他缓缓说:
“有没有地方可以把这些钱全部花掉?”
“哦,陛下,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你能多活十辈子都花不完这些钱!”
“那总有什么大东西可以买吧,难道我把整个艾林丹买下来都花不完吗?”
“陛下,您已经买下来了。”
第欧吉斯在和议事官谈论着这些钱的出路。
“我要把它全部充公!”他说。
“然后等到太子将来使用,是的,这和财产继承是相同的,也就是说充公和不充公是等价的。”
“既然艾林丹已经为此枯竭,那买下挪拿亚吧!”
“你觉得斯克皮姆斯会为自己的王座明码标价吗?不,维基亚也不可能。”
“直接送人总行了吧。”
“没人会要,就算他们要了,也没理由,也花不掉。如果那人是你的子民,他会变得慵懒,人生没有价值。”
“送给挪拿亚换取和平?”
“挪拿亚会得寸进尺。”
“与挪拿亚贸易?”
“城门堵死了,不可能。”
“那只有最后选择,还给艾林丹。”
“陛下!”议事官拍案起立,“这是我们最不应该做的事。你想想艾林丹得到这些钱会做什么,你难道想重复因斐那时期的艾林丹之战吗?那时挪拿亚也许就不会与我们结盟了,圣特诺将两面受敌……我认为绝对不能这么做,穆罕写的信卑躬屈膝,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利息就是利息,不能改动!”
穆罕在王宫里面来回走动,几个财务学者在他耳边轮番唠叨。
“圣特诺在成为我们的债主!”
“就算我们不想贷款,也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那些人交付所谓养老保险,简直是送钱给圣泉金库!”
“这么多年我们将产品源源不断运往圣特诺,可是一分钱也没带回来,圣特诺在榨干我们!”
“这叫贸易逆差,圣特诺提供的金融服务太赚钱,我们基本上就在被圣特诺赚!”
“再这样下去艾林丹就要毁灭了,特别缓慢的那种!”
其实,贸易逆差从来不是绝对概念。
来往艾林丹海岸与约希普里亚港的黑船从来没有停过,即使是战争时期,艾林丹与挪拿亚的黑市贸易一直在进行。而与挪拿亚的动物毛皮之类的相比,艾林丹出产的东西是如此有吸引力,因此艾林丹在这方面从来不亏。
“不要瞎说了,从来没有黑市这种东西,早被治安队一网打尽了!”他们这么说。
北方,皇家牧场与森林之间的地带,有村庄、道路、牧民、古战场,近几年,还有路旁大片的波里都田。
今年收获前,波里都田似乎不太好。叶片常常发黄,在茎与土交汇处有时还有白色的丝状物生成。农民常常将烂叶子扔在田里,让它自己腐烂,可烂叶子周围的波里都,叶子都会发黄。
收获了,女人拔出波里都块茎,尖叫一声,昏倒过去。她手上的波里都,有一部分似乎瘪下去,粘粘地,渗出液体,还有发白的丝。
其他人拔出波里都也都是这样,还没成熟就已腐烂,散发霉烂的臭气,让人用肮脏的破布捂住鼻子。
有的波里都上还长着小蘑菇,蘑菇白色的,却有毒。
几乎所有波里都都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也许把霉烂的部位切掉就好了?不,会引起腹泻。
波里都田种植太密,且没有间种其他作物,整个北方只有波里都,于是那年,整个北方陷入饥荒。
圣特诺墙下的挪拿亚人也陷入饥荒,军队主食是羊肉与波里都块串成烤串,高级军官会有辣椒粉,现在只有羊肉,没有波里都。
自从北方人从牧民变成农民,他们的人口就增加了,乡村变得拥挤。多了吃饭的嘴,就变得更加贫穷。那年冬天,无数衣衫褴褛,瘦弱,极度营养不良的人在那苦寒之地游荡。有人选择跨越风雪,到维基亚去寻找食物,冻死在半路。大部分人沿着东北道与西北道南下,或深入树林。道路上满是瘦弱的骆驼与平板车,当他们到了南方,眼前是广阔的沙漠。
留下的人们蜷缩在墙角,用颤抖的手臂勒紧缠绕在肚子上的麻绳,试图减轻绝食的痛苦。手臂只剩皮包骨头,麻绳勒不紧,于是减轻痛苦的选择也被抹去。
那时的温度绝对低于零度,却一直在下雨,潮湿多雾的空气浸润着土壤,它看起来很肥沃。雨滴打在墙壁上,马上冻成霜,打在人身上,积成洼,聚集在墙角。
冷风吹着,在道路旁呼啸。单薄的衣服犹如叛徒,漏走珍贵的体温。蒸汽在人旁升腾,如果没有蒸汽,他就死了。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
田地休息了一个冬天。第二年,幸存者撒下希望,那是他们仅存的波里都,发了芽,种在地里。
人们耐受着饥饿,望着它们一天天长高,口水不断滴落。那些波里都似乎免疫了,叶片没有发黄,也没有白色恶心的丝从土里冒出。
第二年收货,女人拔出来,惊叫,昏在地上。
她拔出了一丛根,块茎却不再那里。
大家紧急决定,延迟收获。
一直到冬天,植物烂死在地里,依然没有长出块茎。
那时,就连最憨厚的农民,都充满愤怒地说:
是时候再次改变世界了!
不然,怎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