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盘馨柔和盘石开四处放“蚂蚁”，将明夷的供能系统切断的时候，城里那几个人在地下室里关灯睡熟，也就不知道发生了状况。
在盘家兄妹侵入地下走廊，救常青等灵魂机器人的时候，其中有一个人起床上厕所，发现卧室灯不亮了。
起初他也不在意，以为灯坏了。走到大厅，大厅的灯也不亮，他也没多想。可是连厕所的灯都不亮了。
难道真的就这么巧吗？他心里犯了嘀咕，多了个心眼，走出地下室。这下子他感觉到事情不对了，外面的灯也不亮了，他走到街道上，四处观望，整个城都变得黑暗。
这个城市的能源是由城市自身供给的，理论上换一次核心就能供城市十年之用，这才换新核心不到一年时间，核心用尽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供能系统出现了问题。
他赶忙回到地下室，敲开其他人的房间。
有人提议去能源核心看看什么情况，有人反对，大晚上的，又这么黑，不如等到天亮再去，只要地下的供能系统没问题就好。
这人的话提醒了大家，他们赶紧到地下的入口处。
本该自动打开的门没有被他们叫开，此时他们知道事情不对，有人用力一推，门开了。
出事了！他们警觉起来，赶忙带上武器，往内部走去。
越靠近囚房走廊他们越能听到嘈杂的声音，声音很多很杂，也很有气力。要是他们还能够保持正常，他们绝对不会去捅马蜂窝。可是他们已经不正常，早已经不正常。
他们加快速度进入走廊，看也没看，直接开始射击。
“烂机器们，你们都快去报废吧！”
灵魂机器人开始骚动，十几个已经倒下。
“躲进房间，躲进房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灵魂机器人们都往就近的囚房跑去。
没多久时间，走廊中只剩下那几个疯狂的人类和已经倒下的灵魂机器人。
大多灵魂机器人都没有“血液”，也就没有鲜血淋漓的场面，更没有人类那种“血干而亡”。
倒下的灵魂机器人大多并没有死（只有命中关键部位他们才会死，这几个人并没有训练过，只是瞎射），他们的腿部受到创伤，站不起来，只能爬行。
左边贴着整整半边脸大小纱布的女人打了个手势，另外七个带着残疾的人类停止射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可怖的笑容，他们没有立即去管那些进入囚房的灵魂机器人——进去了就是瓮中之鳖。
那女人约有三十来岁，右边的脸还算完整，单单看这半边脸倒也是美丽动人（如果左脸也完整，肯定是个美人）。她穿着一套红装，带着精美首饰，脚上是一双不下十公分高的高跟鞋。即使半边脸已经这样，又是这种情况，她依然不忘记打扮，可见她对于外表是多么的在意。
越是在意自己外表容貌的人，当自己容貌受损时越会迁怒别人。
“逃啊，快逃啊！”
她的声音本身也是挺好听，可是带着扭曲，美与丑相交互，让人感觉更加骇怕。她走到最近的灵魂机器人旁边，用右脚狠狠踩着那灵魂机器人的大腿，尖锐的鞋跟顺势嵌入其中。
只听“咔嚓”一声响，那人大腿的“骨骼”已经断裂。那人一时没忍住疼痛，大声惨叫，其他几个人类哈哈狂笑。
随后，她缓缓抬起脚，将鞋跟慢慢拔了出来，她拔得很慢，要让那人充分体会到疼痛。
灵魂机器人的疼痛是一种模拟，那人这次有了准备，忍住疼痛，继续往前爬，其余的灵魂机器人也被他鼓舞，爬行的速度更加快了。
她又狠狠踩了他几脚，灵魂机器人们却没有给予更多的反应，她更加愤怒，本来还算好看的半边脸比另外半边被贴起来的还要令人厌恶。她挥挥手，示意其他人一起行动。
两个快爬到门口的灵魂机器人被强行拖了回去，拳打脚踢，有些人直接对着他们的关键部位暴揍，三个灵魂机器人当场毙命。
半边脸女人更倾向折磨。
猫捉老鼠的时候，猫常常要玩弄老鼠。人类会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人类是旁观者，而且是带有偏向的旁观者。猫会觉得有趣，因为它是施行者。作为被玩弄者，被折磨者的老鼠会有怎么样的感觉呢？
也许是知道无论怎么叫喊，怎么求饶都得不到怜悯，得不到救赎，灵魂机器人们只是默默地承受。
他们没有反抗，根本就没考虑过反抗，因为他们打从心底畏惧人类。
房间里的一些灵魂机器人将门开了一条缝，他们看着自己的同胞被虐待致死，心情很难过。只要外面的灵魂机器人靠近，他们就会将他们拉进来，可是外面的人并没有靠太近的机会。
他们想救外面的灵魂机器人，也想自己得到救赎，可是他们只是停留在“想”的阶段。他们的“限制”被解除，“自由”却没有真正到来，人类对于他们来说依然是神圣般的存在。
也许是“玩”够了，半边脸给了那灵魂机器人最后一击，然后换了一个玩弄目标。
就这样，十几个灵魂机器人还剩下五个还活着。
房间里的常青已经咬牙切齿，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走在救赎灵魂机器人的道路上，可是外面明明正在进行着对同胞残忍的迫害，身体却不自觉地发抖，害怕，他在害怕。
终于，在还剩下四个灵魂机器人的时候，爆发了，他冲出房间，大声叫道：“喂，住手！”
他怒视着半边脸，双手握紧拳头。房间里的灵魂机器人争着看他，刚才他为大家解除了“限制”，现在也许他会帮他们战胜人类，他就是他们的希望。
八个人类竟然被他这突然的行动惊到，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是好，竟然停下了行动。
“不要再残害我们了！”他把声音加得更大。他在用声音压住自己心中的胆怯，握紧拳头也是为了给自己打气。
半边脸拦住几个要上前对付他的人，微笑着，如果不是这个时间，如果不是只有半边脸，如果不是和她敌对立场，可能会被她的笑容迷住，可惜这不是如果。
“你说什么？”她把话放得很慢，声音如同涓涓清泉般动人。
她那闪动迷人的眼睛盯着常青看，却更让常青畏惧。
他脸上的怒气更甚，目光却开始闪烁，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开始萌生退缩的冲动。
半边脸笑了，又笑了，只是这次是嘲笑。
“喂。”一个女子声音从常青背后传来。
人类将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常青转过头，这人他只知道，是他隔壁的灵魂机器人（也是盘馨柔第一个救的女性灵魂机器人）。
自从被盘馨柔救了，这是她第一次说话，救完灵魂机器人之后她默默地站在一边，目光始终留在盘馨柔的身上。盘馨柔悄悄离开的时候，她也许是唯一一个注意到的人。
她蓬头垢面，体无完肤，她很感激盘馨柔，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她没有表达出来，甚至连声谢谢都没有对她说，不仅仅因为她不善于言辞（自从“出生”她一直待在这里，从来没有和别人对等说过话），还因为看见如此美丽的盘馨柔，自惭形秽。
她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不知怎么的，她总能感觉到别人的情感变化（即使并没有看见那人的表情）。
自从常青出了房间，她就清晰地感受着他的情感变化。
气可鼓不可泄，在他完全妥协退缩前，她冲了出来。“喂”了一声，直接冲向半边脸。
看到灵魂机器人朝着自己冲过来，半边脸惊到了，那天，灵魂机器人屠戮明夷，她感觉到恐惧。现在却完全不同，她根本没有想过关在这里的囚徒敢和自己冲突。
看起来身体完整的大个子男人（他的屁股少了一半，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挡在半边脸身前，若是比空间占有率，他比冲过来的灵魂机器人要多一倍，他想凭借体型的优势挡住冲击。
如果挡下来，所有灵魂机器人的气就泄了，泄了就意味着成为刀俎上的鱼肉。她拼尽全身力气，撞在大个子身体上。
倒了，大个子倒了，灵魂机器人女子也倒了，压在大个子身上。
偷看的灵魂机器人开始振奋。人类一时也傻了眼。
“傻站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她冲着常青喊道。
常青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往前冲，一边喊着。
“为了自由，大家一起上！”
灵魂机器人们开始议论纷纷，然后一个又一个冲出来。瞬间，八个人类被人海包围，他们来不及动用武器已经被解除武装。灵魂机器人狠狠打着他们，一拳，两拳，一脚，两脚，灵魂机器人尽情发泄心中的愤怒。
惨叫，这次是人类的惨叫。
“别打了，别打了。”有人开始告饶。
没有回应，也没有停止手脚的动作。
惨叫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灵魂机器人也没有停止。
“别打了！别打了！”
灵魂机器人女子早已经从人群当中出来，听着人类的惨叫告饶声，灵魂机器人们情绪越来越亢奋，也越来越疯狂。她已经看不下去。
没有反应，没有人听得进去，也许没有人听见，除了常青。
常青激动的情绪开始冷却，理智开始恢复，他张开双臂，拦住旁边的灵魂机器人。
“别打了，已经打死了。”
他的话分量重许多，很多人开始停手。躺在地下的人类已经面目全非，有些人甚至骨头都露了出来。有人探了探人类鼻息，又摸了摸心跳，确认已经死亡后又给了几脚，这才真正停了下来。
……
地下又开始欢呼，他们胜利了，他们战胜了人类，他们将常青高高举起。灵魂机器人女子又退回到角落，仿佛胜利不属于她。
常青已经成为这些灵魂机器人的核心人物，大家都在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这里不是长久待的地方，我们出去吧。”
“好。”众人异口同声。
常青走在最后面，他一直留意着角落的女子，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接近她。
“刚才谢谢你了！”
“她叫什么名字？”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听起来，她的声音也是清脆动人，只是皮肤和脸面与声音相差太远。
“她？”
“就是那个……救我的人。”她显得有些娇羞。
“哦，她叫盘馨柔。”
他也挺在意盘馨柔的（虽然并没有和她说太多的话），当时就问了盘石开她的姓名。
“馨柔啊，”她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变得轻快，“那你呢？你叫什么？”
“常青！你呢？”
“嗯，”她想了想，“以后就叫我常燕吧。”
“常燕？”
……
灵魂机器人们上到地面，令他们奇怪的是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类阻拦他们，他们先找了些食物吃了，没多久时间，皮肤得到修复，又恢复了容貌。
常青是从外面进到里面的，他知道灵魂机器人袭击了这里，却不知道袭击的情况（他忙着救同胞，外面正在发生的情况他不清楚），后来被人类抓住，他知道袭击失败了，可后来明夷的情况他并不清楚。
他一边分派人手四处搜查，看是否还有同胞在这个城里。一边安排摧毁地下囚房。
搜查的人回来报告说整个城市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在城市中央发现大量人类尸体，并且已经开始腐烂发臭。
常青领着大家一起查看，众人一齐欢呼，欺压他们的人类得到了报应。他能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情况，他皱了皱眉，心中有种莫名的压抑。
“这是你们干的？”
常燕本不屑于热闹，听见这里的情况也不禁跟过来，眼前的一切让她很不舒服，她恨人类，恨人类对她的折磨，但是她做不出这样的暴行。刚才也是，虽然她是第一个对人类动手的，可是她是为了得到自由，并不是报复，看到其他人将自我解救变成了发泄，她第一个叫了停（虽然基本上没有人听）。
一路上大家问常青的事情，她才知道常青是从外面进来救大家的，也知道那天有很多灵魂机器人到这里来。
“不……不知道。”如果可以，他想说的是不是。
“您太谦虚了，这么大的手笔，不是你们，还有谁呢？哈哈，你们太棒了！”旁边的人插话进来，他们认为这是他们胜利的标志，这是他们值得自豪的地方。
可是，对话的两个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常青避开了常燕鄙视的目光，看着战争痕迹，他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欢呼声不断，有些人开始查看尸体，找寻那些对自己施虐的人（的尸体），即使是尸体，开始腐化的尸体，也要发泄之前压抑已久的愤怒。有人起了头，其他的人就能放心大胆的做，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对尸体进行报复。
“疯了，他们都疯了！”
常燕咬紧牙关，她看不下去，转身离开这里，回到地下入口处，这里虽然冷清，却也让她安宁，她看着天空，脑中浮现着盘馨柔的模样。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呢？”
忧伤又带着期望。
她摸了摸自己已经恢复得面容，现在的她不能说倾国倾城也是美丽可人。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和你做好朋友的！”
常青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同胞们的所作所为，想阻止，又不知道怎么阻止，他清楚大家的感受，即使自己并没有被关多久，也被折磨成那样，更何况这些不知道被关了多久的人，他们身体和精神上受到的迫害是不敢想象的。
可是，这些人已经死了，仇恨应该随着人死而去才对，又何必……
地下布置炸药的人已经做好准备。
地下囚牢是在战争痕迹下方，地下爆炸，地上也会受到波及。
“摧毁这里，不，摧毁这个城市。”常青下定决心，告诉大家，这才停止了对尸体的暴行。
……
一阵巨响由地下传到地上，再四处扩散开去。
盘石开兄妹两人回到地面上，先是去药房，可能因为看多了，又或许是因为有盘馨柔的陪同，盘石开没有之前那么害怕，盘馨柔也少了心中的抑郁，二人在药房停留许久，选了相当量的药品物资后才去拿回行李和家人汇合。
正要走出明夷，被后面的巨响吸引注意，没多久城市中心开始着火，火势越来越大，迅速蔓延。
看着熊熊烈火，盘馨柔呆住了。
“走吧！”
盘石开一把拉住盘馨柔，往北走去。
一路上，盘馨柔心事重重，她能够猜到明夷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那几个人类现在怎么样了，可能死了吧（是的，还死得很惨）。是她救了他们，就在刚才，她还在为解救了那么多人感到微微开心，而现在，这也意味着她间接害死了那些人类。可是，如果她不出手，那些灵魂机器人们就面对死亡的威胁。
“哥，”她停了下来。
盘石开松开她的手，转过头看着她。
“怎么了？”
“如果是你，你会选哪方呢？”
她不敢看盘石开的眼睛，将目光停在自己的脚上。久久没有听到回答，她抬起头，盘石开正微笑着看着她。
“我是说如果是你，你会选择人类还是灵魂机器人？”她以为他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还是没有回答，还是微笑着。
“喂！”她有点生气。脸色都开始难看起来。
“我当然选择你这边，还有爸妈，其他人于我何干？”盘石开故作一脸冤枉。
刚刚还在生气，听到这话她从内往外乐了，暖意充满心中。
“我说真的。”
“我没有骗你。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三个人。”
“三个？不是四个吗？难道你忘记幽兰姐姐了？”盘馨柔翻起白眼，刚才的忧伤已经荡然无存。
“是你幽兰姐姐，又不是我的！”
“是呀，是你那个什么嘛！”
盘石开又把话拉了回来。
“每个人都会自己所作所为负责的，我们做的是我们能做的，会造成什么影响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嗯……你不适合说这些话。”
盘馨柔打断盘石开的话，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说着，她迈开步子往前走，步伐显得那么轻松。她已经有了她的决定。
“额，等等我，”盘石开也跟行进，“难得我说这些话，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完先。”
……
直到整个城市都燃烧了起来，常青才带着大家往西南走去，刚开始灵魂机器人就有约定，事情不顺利就往西南集结。
常燕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她更希望在盘馨柔身边，可是盘馨柔在哪里呢？
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大火熄灭，留下的是一片废墟，然而这里造成的创伤并没有随之而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