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若咽塞难喘,身子忽然变得轻飘飘的,无法呼吸。很快,疲惫的感觉袭遍全身,仿佛灵魂也快脱离自己躯体,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士宴和沈冰见到,赶紧停止了自我治愈,快速跑到乾坤的身边,拽着他的手臂,呼喊着他的名字,试图让他松手,放过夕若。
可乾坤却似根本听不见,也不认识他们,一脸莫名地看了他二人一眼,身体周围的紫气随即扩散,将士宴和沈冰生生逼退,然后,乾坤的目光又回到了夕若身上。
也许是之前的呼喊,对他产生了影响,他扭头看着夕若,看着她如此痛苦、难受,他忽然感心口一阵刺痛,痛得连劲也使不上,稍稍松了手。
随着乾坤情绪的起伏,那团紫气又躁动了起来,随着紫气的躁动,乾坤又变得冷漠了,于是他又掐紧了夕若。
这一次,他是真的下了狠手,只见夕若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若然他再不放手,便要窒息了。
恐惧、难过、绝望,使得夕若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她的脸颊,落在乾坤的手上,同时,也滴在了他的心上。
乾坤的身子颤了颤,心中一阵凉凉的感觉,眼中也有了点光,紫气仍然在躁动,不过随着乾坤心中的湖水越发的平静,也逐渐消散了。
乾坤回过了神,眼神也明亮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手上掐着的夕若,看着她伤心绝望的脸庞,心口再次遭受了重重的撞击,好痛好痛。
他又看到了那幅画面,夕若倒在血泊中,绝望、无助,挡在他身前的,还是那个佝偻的身影,然后是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乾坤的心碎了,在那反反复复的手起刀落下,被切成了一片一片的。
为什么要想起?为什么不能忘记?为什么我饮千杯求一醉,却还是能够听见你的声音?
“抒儿……”乾坤哭着喊出了那个名字。
但是他看着夕若,心中明白,她不是她,不是她。
“不,夕若。”乾坤又改口道。
莫名的头痛、莫名的心痛,莫名的他松开了手,然后跪在了地上,双手抱头,浑身抽搐,痛苦万分。
夕若也已无力站起,脱离乾坤后,她只能匍匐在地上,她看着乾坤痛苦的样子,心中思绪万千,然后慢慢朝着他爬了过去。
士宴和沈冰见到,赶紧来到她身边,扶起她,并告诫她,现在还是不要靠近乾坤的好。
夕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定要过去,于是在士宴和沈冰的扶持下,她来到了乾坤的前面,慢慢跪在他面前,并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
乾坤身子微微一震,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夕若。
他惊惶、茫然、不知所措,泪眼盈眶,然后就哽咽了。
“夕若,我……”乾坤开口想道歉。
夕若用手指挡住了乾坤的嘴,然后摇了摇头,并把手放在匈前,表示自己明白,接着一把将乾坤揽入了怀中。
乾坤蓦地被她抱住,忽的感觉心里一阵暖意涌动。曾几何时,也曾有个人这样抱过他,也是那一次,他生平第一次安祥地睡着。他忽然觉得好疲惫,却又很惶恐,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安然入睡,可当他对上她温柔的眼眸,世界便安静了,于是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然后沉沉睡了去。
眼见乾坤安然入睡,一旁的士宴和沈冰终于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不过,这边乾坤既然安静了,就意味着那边,婆雅稚该行动了。
婆雅稚非常清楚,自己若再不动手,若一会儿等乾坤醒来,或者援军赶到,那么一切就会变得覆水难收,于是他一边命令拉克希米救助鸠摩罗,一边飞身来至夕若、乾坤面前,手舞长棍,一棍子狠狠敲下,想要一次性解决掉他们,永绝后患。
夕若眼见黑棍袭来,又是害怕又是绝望,但是,她不想乾坤再受到任何伤害,于是便紧紧抱住他,用身体将他给护住。
“这次恐怕真的没人能够就我们了,但是至少……至少让我也保护你一次吧。”夕若对乾坤轻声道,然后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婆雅稚黑棍敲下,不过却打偏了。他惊讶之余,却发现自己面前又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将军打扮的人,身长九尺,肩宽三庭,方面大耳,鼻直口方,唇红齿白,身穿白袍,手执一杆方天画戟,巍然而立。他笔直地挡在夕若面前,全然不惧自己。
“你是何人?”婆雅稚稍显惊讶,于是问道,心中暗暗忌讳,毕竟能挡下自己一棍的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华夏王朝——左将军——乐礼。”乐礼昂然挺胸地答道。
“没听过。”婆雅稚疑惑道,毕竟在灭界看来,人界的军队里,除了夕靖,不可能再有别人了,不过今次,确实让他大开眼界。
他虽表惊讶,在乐礼听来,确实婆雅稚在轻视自己,于是他画戟描动,一戟刺向他,并呵斥道:“那今日以后,你便知道了。”
婆雅稚听到,却笑了,他黑棍绕背一转,然后以同样的招式,刺向了乐礼。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以同样的招式,绝对的力量,一举击败乐礼,给他也给人界的人一个下马威。
然而他失算了,在枪与棍交相抵触的瞬间,他浑身的伤口开始撕裂、作痛,在剧痛的驱使下,他根本使不出全力,一番焦灼的对战之后,婆雅稚被乐礼给生生击退。
婆雅稚后退了几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长棍,他堂堂灭界四天王,怎可能被人界一个小小将军给击退呢?
他想不通,四下环顾,总觉得一定是有谁帮了乐礼,而当他瞄见已然昏厥的乾坤时,终于明白,原来是在此前,也就是他与拉克希米救助鸠摩罗时,被乾坤的紫气所伤。当时他并未在意,以为凭自己的体质,很快就能自愈这种小伤,谁知,那些伤口非但没有自愈,反而更严重了。
“你果然很强。”看着昏迷的乾坤,婆雅稚暗暗佩服道。
“束手就擒吧,你们已经被我军团团包围,没有胜算了。”乐礼见婆雅稚在发愣,于是大声奉劝道,他手架画戟,丝毫不敢松懈。
听到乐礼一席话,婆雅稚如梦方醒,他环顾四周,只见方圆已布满了弓弩手、火铳手、枪兵。而鲁王自己所带来的队伍,已经尽数被俘虏,至于鲁王自己,也已经被枪兵给团团围住,这才明白,己方大势已去。
婆雅稚眼睛一眯,心里盘算了一番,然后一个踏步来到鲁王面前,想要带他离开。可是他刚一靠近,人界那边立即弓弩、火铳齐发,他尚未近身,自己反而身中数枪数箭。
婆雅稚知道,这鲁王是救不了了,于是走到拉克希米身边,将自己的打算悄悄告诉了她。
拉克希米听到,一脸担忧,立刻阻止道:“不可以,即使要这么做,也应该是我……”
她正要说什么,却看婆雅抬手阻止,见心意已决,便将话又吞了回去。
按照婆雅稚的吩咐,拉克希米将一滩烂泥的鸠摩罗拴在了自己身上,并向他点头示意。
乐礼这边,看到拉克希米的动作,立即猜到他们将有动作,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的弓弩和火铳都对向了婆雅稚。
婆雅稚巍然不惧,怒目而视,狂转起了黑棍,随着他的一声怒吼,一道龙卷拔地而起,风沙缭乱,干扰了众人的视线,风力之大,甚至卷走了前排一些士兵的武器。而婆雅稚那边,见时机成熟,赶紧朝着空中一跃而起。
然而婆雅稚没料到,他们起跳的瞬间,乐礼也顺势跳起,恰巧就挡住了他二人去路,只见他画戟挑动,欲将他二人打落。
原来乐礼一早便猜到了婆雅稚的企图,他之所以让士兵瞄准他们,便是逼他们跳向空中,因为一到空中,他们就会避无可避,如此一来,他只消将他们击落,便能立刻擒住他们。
婆雅稚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身体硬接了乐礼的攻击,然后朝着拉克希米示意,并向着她打出了一掌。拉克希米会意,迅速与之双掌相对,借着乐礼的力道、婆雅稚的力道,拉克希米向后一撤,退到了一丈开外的距离。
乐礼一见,大惊,这才明白他们真正的企图,于是喝令道:“放箭,灭界余孽,一个都不要放过。”
随着他一声令下,枪林弹雨便朝着拉克希米扫射而来,拉克希米快速拨动算盘,使算珠化作冰块打出,并形成了一道冰墙,挡下了大部分弹药弩箭。然而她毕竟消耗过大,以致于冰墙很快便被攻破,只能眼睁睁看着箭雨袭来,无可奈何。
这时,婆雅稚突然飞身而至,然后以自己的身体,将那枪林弹雨尽数挡下。
“快走。”婆雅稚喝到,口喷献血,并朝着她打出了一掌。拉克希米会意,心中感慨万千,快速与之以掌对掌,又向上飞出了一丈远的距离,彻底脱离了枪林弹雨的攻击范围。
至于婆雅稚,由于与拉克希米对掌,他只能下坠,最后把落到了人界的军队之中。
拉克希米见到下坠的婆雅稚,心中甚是难过,她咬了咬牙,转过身子,不再看婆雅稚,快速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
乐礼仍在下令开枪放箭,可看着随着拉克希米越走越远,他明白已不可能再抓到她了,于是将目光又放回到婆雅稚身上。
“一个天王换两个十戒,划算吗?”乐礼缓缓走向婆雅稚,问道。
“划不划算,日后才知道。”婆雅稚回复道,说罢,他抬头看了看拉克希米远去的方向,露出了疲态。
“可惜你看不到了。”乐礼道。
“那又如何,我阿修罗族人,绝不让女子、小辈承担后果,今日战败,乃我一人之过,我自当一力承担,现在我将灭界的一切赌在未来,至于以后成败如何,自有后辈会来告诉我的。”
乐礼听到,忽然对婆雅稚肃然起敬,不过作为灭界的庭柱,双方展示焦灼,因此此人是决然留不得的。乐礼犹豫了一阵,正要下令射杀婆雅稚,却看他已经不见了。乐礼大惊,随即朝着夕若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婆雅稚已经来到了她和乾坤的面前,只见他再次抡起棍子,朝着他们一击打来,看那气势,应是不杀他们誓不罢休了。
“至少,至少要杀掉这个人,他如果活着,我灭界将永无翻身之日。”
婆雅稚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念想,一招一往无前,向着乾坤直击而来。
士宴、沈冰哪会如他心意,他们快速来至二人面前,双双发动禅念,筑起了风墙与冰墙,硬生生将婆雅稚这一招给拦了下来。
婆雅稚见着,稍显惊讶,却不变招,而是将全部力量汇聚于这一招,全力打出。
果然,在他全力一击下,风墙与冰墙立刻起了间隙,而士宴、沈冰在两股力量的冲击中,被撞倒到在地上,由于反复的伤势累及,加上精疲力竭,昏厥了去。
婆雅稚只觉全身的伤口,尽数崩了开,剧痛难耐,且血流不止,于是他忽然停滞了,并开始喘息起来。
原来经过前几轮的交战,尤其是在与乾坤的对决中,他已经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可因为一直处于上风,所以感觉并不那么强,但是此时此刻,在重重压力之下,他深刻的感觉到自己精疲力竭。
这是他第二次感到如此疲惫,第一次是与阿修罗王罗睺交战的时候,那一战他完败,倒在了罗睺的脚下,按照阿修罗族的规矩,他本应死的,但是罗睺却放过了他。
“我不会杀你,你也不准死,我们阿修罗族长年累月自相残杀,现在是该画上句号的时候了,臣服于我吧,我需要你婆雅稚的力量,让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带领我们的族群离开这片冰天雪地,一起重返那片温暖光明的故土。”
这是当时罗睺留下的话,他听到,心中感动,便归降了罗睺。而罗睺也做到了,他不仅统一了阿修罗族,还收纳了极寒道其它族群,组建了强大的灭界,并一举攻下了河北道一半领土,使阿修罗族得以在温暖之地休养生息。
可是这一次,他必须先走一步了,他已没有机会再见罗睺,他甚至觉得自己无颜再见他,所以他要做的,能做的,便是带走这个,灭界一统六界最大的阻碍。
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招,也是他最后的信念,一往无前。
婆雅稚仰天长啸,大喝了一声,又打出了那招一往无前。
乐礼快速赶至,挡在了夕若面前,他虽拼尽全力想要挡下他这一击,可是实力的差距,使他根本挡不住。乐礼自知自己无法支撑太久,于是下令射杀婆雅稚,在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纷纷距离枪弩,朝着婆雅稚发起了扫射。
但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止婆雅稚了,他一往无前,绝不止步,一把将乐礼打飞到一旁,然后朝着乾坤直击而来,却在一寸距离,戛然而止。
乐礼心惊胆战,艰难地起身,看着巍然而立的婆雅稚,命令手下停止了射击,因为他知道,婆雅稚已经油尽灯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