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毫无征兆的晕倒,让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天是我在从郑州进货,在郑州得知了这个消息,妈妈在电话中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之后。跟我一块同行办事的世勇,说让他开车,回去的路他熟悉,能加快回家的时间。
纵使这样,我还是让世勇把车开的很快,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毫无道德的见缝插针,我的心里,已经蒙上了浓浓的阴影。
平时身体硬朗的爷爷,怎么会突然晕倒?
冬日的夕阳,把整条街道反射的霞光四射,道路两旁已经干枯的树枝,像是被人闭着眼睛画出来的,肃穆,苍凉。
“妈的!不要命了!”在过一个红路灯的路口,一辆闯红路灯的电动三轮车,遭到了世勇狠狠的咒骂,在应该等红灯的静止状态下,竟然直接横穿马路,世勇狠狠地踩着刹车,车子的轮胎在马路上摩擦出十几米的黑印迹。
吓的我,世勇,龙龙心惊肉跳!
当车子停稳的时候,世勇无比气愤地落下车窗,探出脑袋,对着在自己面前慢慢悠悠开着三轮车的老人,破口大骂;“妈的!不要命了!不知道是红灯!”
谁知那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冲着世勇,用手指着车子大喊着;“你敢撞我吗?”
气的世勇要下车去理论,后排座位上的龙龙,隐忍着脾气,催促着世勇;“别跟他一般见识,今天没时间,赶紧去医院。小奇的爷爷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正在气头上的世勇,听到龙龙的解劝,又转脸看了看我担忧焦急的神色,狠狠地咽了一口气,回一把方向盘,怒目地瞪一眼身边的那位老人,脚底狠踩着油门,向着市医院的方向行驶起来。
我跟爷爷见面的时候,是在急救室,也正是之前小宁的爸爸呆过的那间急救室。叔叔,大伯围在一起,跟医生商量着什么,奶奶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餐盒,脸盆……看到我匆匆地来,勉强招呼一声,憔悴着身体,虚弱地坐在旁边空着的病床上唉声叹息。爷爷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全身上下通着各种塑料管子,不明液体从吊起来的塑料瓶中,冒着泡沿着细细的管子通往身体的各个地方。脉搏,心跳都被很具象的波段表示在一旁的显示屏上,让人紧张不安。
爷爷很憔悴,看到我,眼里噙着泪水,没有溢出来,只在眼眶打转,嘴歪的很严重,像是很努力做出来的滑稽模样,想要对我说什么,只见嘴唇上下开合,并没有半点的声音发出。我禁锢在心里的难受,只迸发出了一句;“爷爷!”
握着爷爷的手,我感觉僵硬而冰冷。也许是我的那一声叫喊,把爷爷噙在眼里的泪水给震颤下来,顺着眼角,很快地滑落到雪白的鬓角,然后在白色的头枕上,留下一片新烙的水印。张着嘴,依旧怔怔地看着我,眼神无奈,绝望,不舍,恐惧……
“让一让!让一让!”接着簇拥过来一群护士,医生,把我推搡到一边,从一张A4纸上,不断地参考着屏幕上闪现的波段,以此来勾画接下来将要实施注册的各种药剂。然后叔叔在一张纸上签过名字之后,医生声音很大地招呼着护士,推着病床,飞快地往重症监护室跑。
然后一众人,也都跟跑过去。重症监护室的门关上之后,众人围堵在门口,面面相觑,担心的事情在每个人的内心发酵,膨胀,亦或是崩裂,滋生。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因为刚刚的奔跑,身上出了一身腻汗,我往前走走,站在一个打开半扇的推拉窗前,让风肆无忌惮地蚕食那些热乎乎细密饱满的腻汗。
突然,我感觉手机响动,是燕子发过来的微信;
你爷爷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在我接到爷爷晕倒的消息之后,第一个给燕子说了这件事,这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顺其自然。这个时候的我,一直紧绷的心,才稍稍平复一些,对于燕子的关怀,我总能感受到心情愉悦的变化。
就这样,我跟叔叔在医院里守了一夜。第二天我爸也从郑州回来,守候在医院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在大家的商议之下,轮流值守,因为大伯还要上班,我跟小叔,我爸就成了主要的中坚力量。爷爷的病情也很快得到了控制,在重症监护室已经处于恢复休养阶段,如果之后两天没有异样出现,就转入普通病房,这才让身边的人,有了大致上的心理安慰。
在医院一呆,就是三天。这三天,虽然每天都给燕子腻腻歪歪的视频,燕子也会穿着那天我们买的衣服,让我看看是不是好看。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是不是距离产生美这句话有了作用,只知道随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消逝,我跟燕子都彼此更加想念对方,由此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我们更加深频率的聊天,突然让在医院的我,有了更加愉悦的欣喜,燕子也每天晚上必须按自己父母规定的时间锁门回家。
其中有天晚上,燕子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便早早地问我该穿哪件毛衣,哪个外套,并在视频当中笑嘻嘻地说;亲爱的,你看我现在去哪都给你报备了。在得到我强有力的夸赞后,燕子让丛姐看着门,下午五点多,就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了,期间,还给我发的有热热闹闹的视频,唯一让我感到不愉快是,吃完饭燕子想回家,但他们一行非要去唱歌,对于那种昏暗聒噪的场合,燕子有些反感,最后燕子的大哥把她接了回去。
三天终于过去,爷爷也度过了危险期,下午的时候,从重症监护室转入到了普通病房,我爸也打算明天就回郑州上班,之后有我代劳在医院照顾两天爷爷。
傍晚我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洗了澡,换了衣服,赶忙去副店找燕子,到了米线店,我看到燕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看着手机,对于我的突然到来,十分意外;“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已经睡了三天走廊了,这次回来先睡个安稳觉。”
“对了,你爷爷怎么样了?好点了吗?”燕子急切地问。
“好点了,今天晚上刚转入普通病房。”
燕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好,其实我还挺想去看看你爷爷的。”
我一愣,对燕子说的话,表示出吃惊。
燕子继续说;“但我后来一想,要是现在看你爷爷,那算什么呢?肯定会被其他人说三道四的。”
我跟燕子对面坐下来,燕子眼睛里透露出些许的无奈。
“咱姐呢?”这时,我才想到刚进店时,脑子里滋生出来的疑惑。
“咱姐今天感冒了,不舒服,就没有来。你还没吃饭吧,你想吃什么呢?”燕子说。
“番茄米线。”
“好,我给你做,多放鱼豆腐,木耳,青菜吧。”
“好的,亲爱的。”
燕子满意地笑,起身到后厨,往火灶上放一只砂锅,从温热的高汤锅里,舀出半勺乳白色高汤,然后‘嘭’地点火,火苗子从砂锅的底部像是蓝色的舌头窜了出来,舔着平坦的锅底。转过身,从晾晒的米线框里,取出适合我分量的那一份,倒入砂锅,然后快速搅拌。等高汤滚起来的时候,放入鱼豆腐,木耳,青菜……
看着燕子麻利的动作,我有些感动,从前厅走到后厨,我在燕子的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燕子身体机敏地一颤,继而转过脸对我笑,然后眼神示意我往后退一退,因为此时的位置,正好在取餐口,而通过玻璃门,能被外边的人模糊地看到。
我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思念,贪婪地想在燕子的嘴上一吻,可燕子刚碰了一下,就赶忙有所察觉地睁开眼,从我怀里挣脱出来说;“先吃饭。”
“好吃吗?”燕子看着我说。
“好吃,你尝尝?”我夹起一块鱼豆腐,喂到燕子面前,燕子抿开嘴,让嘴型成一个完全能接纳那颗鱼豆腐大小的形状,然后慢慢在嘴里嚼着。
我跟燕子都彼此会心地笑。
“对了,我有件事给你说。”我跟燕子奇迹般地说出同一句话,然后我们看着彼此咯咯地笑。
“你先说。”燕子用双手端着下巴,像含苞待放的花,冲我笑。
“昨天晚上宁波给我发微信说,他明年要订婚,找的是开封兰考的。”说着我掏出手机,让燕子看宁波跟他媳妇的合影。
“挺漂亮呀,这就是你给我说的,我们家附近的,在北京上的大学,然后当兵的那个?”
我点点头,继续说;“博承明年结婚,媳妇就是上次来咱们店你见的那个,还有就是古标,研究生刚毕业,就拿到了华为的入职通知书,找的女朋友,家是NMG包头的。”
“我发现了跟你关系好的这几个哥们,自从咱们俩开始谈了之后,一个个要不就是找到了女朋友,要不就是要结婚,看来咱俩是他们的吉祥物。”
我对燕子说出的话,表示出强烈的赞同,然后燕子娇嗔地小声对我说;“我想跟咱姐这两天去郑州进点小孩的棉衣,棉裤回来,就在咱们店门口摆个摊卖,也能看着摊,也不影响做米线。你觉得怎么样?”
“咱姐知道怎么进货吗?怎么卖?”我好奇地看着燕子。
“知道,咱姐以前在郑州的时候卖过衣服,她说这些东西在郑州批发的可便宜了,但是到咱们镇上,就买的贵,我跟咱姐我俩想试试。”
“可以啊。”
说实话,当时我被燕子这种可以放下面子摆地摊的行为震惊了,我承认我的死要面子,并没有给我带来物质上丰厚的回报,甚至更加阻扰了我的成功,我是如此浅显粗鄙地理解面子之于我的虚伪,我对于那些样貌跟行为不一致的人们,总是抱有高超的敬仰。
过后,我要替燕子洗碗,燕子不肯;“你别洗了,明天我用烫米线的热水洗,现在太冷!”
“我已经三天没有给你洗碗了,不洗,还挺想的,你就让我洗了吧。”我笑着说。说罢,就挽起袖子,挤出洗洁精,就要下手,燕子看到我坚决的洗碗态度,就猛地提醒我一句;“那你等一等,水壶里还有热水,我给你兑一下,暖和些。”
说完,燕子转身到后厨,把坐在底座上的热水壶,拎起来,往洗碗池子里倒,因为所剩热水不多,燕子没控制住地把水碱也到了出来。
“亲爱的,你先歇会,这交给我。”我依旧欢喜地说。
“好的,亲爱的。”燕子笑笑,在我的背后轻轻地抱了我一下。
‘咣当咣当’,后院里发出着餐具碰撞的声音,我把后院通往后厨的门关上,以防后院的风,灌进厨房。
餐具洗完之后,我用洗洁精,在手上揉搓着,打开手龙头冲洗一遍,一阵刺骨的凉,像是光速一样地传入我的身体内,冷的我次哈一声。
燕子闻声出来一语双关地说;“洗完(碗)了?”
我笑笑;“洗完了,亲爱的,今天累吗?”
“还行。这几天生意一般,不怎么忙。”燕子不紧不慢地说。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几点了?”燕子眨着眼问。
“七点半了,亲爱的,要不咱俩?”我对于内心的那点欲望表达的很谨慎。
“要不……咱俩关门,上二楼?”燕子狡黠一笑,看出了我的小心思。
两个互看一眼,眼里放着闪电般的光芒,燕子去拉卷拉门,我去后厨收拾砧板上需要放进冰箱的酱料。心有灵犀地在同一时刻,整理完毕,锁上从后院通往后厨的木门,手拉手,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路过隔壁门口的时候,我跟燕子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欢快的脚步惹出节外生枝的麻烦。
打开二楼的门,没有开灯,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显得异常温暖,隔着衣服跳动的心跳,都在彼此的耳畔清晰作响。
窗外寒冷的风,让街上的人,很快的出现,又很快的消失,营造出转瞬即逝的假热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但人们对于即将到来的狂欢式的购物欲,并没有随着日子的临近而有行动上的作为。在如今物欲横飞的时代,人们对于仅有单一功能的东西,都逐渐丧失着最初的兴趣,对于满足于遐想跟精神寄托的东西都格外的垂青,这也就是化妆品销量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因为它从根本上让原本不美的东西,加以涂染修饰,重又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有着精神层面的自我暗示以及别人没有成本顾忌的夸赞,这也就是‘徒有其表’如今被广泛应用的根本原因。
燕子看看手机,轻声地说;“我该回家了,要不我妈就该给我打电话了。”
我明白燕子的意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燕子的手机就‘叮叮叮’地响起来,燕子赶忙给我示意不能出声,然后咳嗽两声,接通了电话。
燕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那双眼睛盯的越紧,我发出声响的概率就越低,我们两个在此环境当中就会越安全。在燕子嗯了两声之后,说就是马上回去呢!
挂了电话,燕子催促我说;“赶紧回去吧,我妈催我呢!””
穿好衣服,我们蹑手蹑脚从隔壁门前再次经过,从门缝泻出来的灯光,在走廊上,很笔直地画出一条直线,像是安装在地面上的灯管。回到楼下,开了门,燕子再检查一遍冰箱的电源,一切正常,也就放了心。
“我骑车吧。”燕子喃喃地对着我说。
“我骑,你开车回去,还是在你家门口换车。这是钥匙。”说着,我把车钥匙塞到燕子的手里,拿起桌上电动车的钥匙就往外走。
“那你慢点,车座底下有手套,口罩,记得带上。”燕子在身后叮嘱我说。
‘哗啦。’卷拉门被拉开,顿时堆积在门口的寒风,像是找到了温馨的港湾,一股劲地王店里钻,我抵住寒风,吃力地保持不被寒风所改变的沉默模样,像是勇于同黑暗无情的旧势力英勇就义而眉眼都不眨的义士。
燕子随后出来,被寒风缩短了脖子,拔高了衣领,给我示意一个眼神,就匆匆上了车。
当电动车行驶在马路上以后,我才发现,眼睛被呼啸的冷风,吹的发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必须睁大眼睛,路过副店镇上最豪华的一家‘仙鹤大酒店’门口的时候,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我看到里边有为明天有人结婚而在彩排说词的司仪。
通往燕子家方向的公路上,晚上总会有成群结队逃避因超载而害怕被查的大货车,车速开的很随意,油门似乎是自己脚上的脉络,连体生长在一起。大灯的灯光往往冲的对面的人们睁不开眼,车子放肆地从自己的身边呼啸而过,我曾经一位好朋友的妈妈,就是在这条路上出车祸去世的。
十分钟过后,我骑着燕子的电动车到了家门口,燕子已经在门口等着我,看我停车,就从车子里钻出来,对着一边脱着手套,去着口罩的我小声说;“冷吧,你赶紧回去吧,到家记得跟我说一声。”
其实当故事叙述到这的时候,我发现我对那时候所发生的事情有所遗漏,那个时候的真实场景应该是在离燕子家门口不远的篮球场上,我回到车上,燕子总是让我把手踹到她的怀里,在燕子给我的手暖热之后,才让我开车回家。
当时的我们像街头对接的情报人员,短暂的交流过后,我就开着车,路上听到燕子在车里放了一半的音乐;
爱过你就当你是错的人
有些错我们都要负责任
是否我爱了不该爱的人
其实我想要的并不过分
爱过你至少我坦诚承认
有些错我们不用去争论
也许我错过幸福的时分
这座城多了个伤心的人
我们爱的难舍难分爱的奋不顾身
为何再见只是陌生人
也来得无声我的心好冷
那绝望比分手更伤人
……
我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的我,对文字有着自以为是的操纵感,任何被各种组合起来的文字,在我的脑海里总能被强烈勾勒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这曾令我光芒万丈,也曾令我痛苦万分。
那天晚上,回到家,跟燕子道了晚安,我便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吵醒,是小叔打来的;小奇,你赶紧来医院!你爸进重症监护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