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附近的网路全部丢失。”
摊开的地图,上面泛着淡淡的潮意,跃动的火光照的他伤痕累累的侧脸格外狰狞。
“根据反应炉的条例,除部分负责人外,全部人员都将远离反应炉内部。所以这里面基本上是完全空虚的状态。”
他拿笔画了一个弧:“离它最近的中继城……鉴于9号已经飞走了,那按顺序来看,8号中继城会派出一支小队,前往进行维稳,因为这里也同样是他们的发电站。”
“反应时间?”
黑暗里,有人低声发问。
“七个小时,还要更久。”
他拿笔杆敲了敲地图,“最棘手的是反应炉的封闭,一旦他们把闸门放下,那里基本上就是铜墙铁壁,更别说大量的炮灰在外面……”
“那不是问题。”一个轻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解说。
沉默了一会,他用单臂撑起下颌:“我们的时间太仓促了,一旦反应炉断电,周边的7、8号中继城反应都会很大,甚至可能引来刚刚飞走的苦荆号。有必要这么做吗?我是说,我看不出摧毁反应炉有什么意义。”
“不是摧毁。”
一道电磁传导的声音滋啦滋啦的传来,似乎是摆在地图上的收音机在自说自话:“反应炉如果出了事故,那我们恐怕要成为千古罪人,虽然义人不是人,但这种缺德事我们不干。”
“断电的意义在于渗透。”
另一个人接过话头,“具体情况,你就不要多问了,你毕竟不是我们。”
“许德拉,你客气点。”一开始讲话的那个粗犷男声警告道。
“呵……”收音机里传来一声轻蔑的笑,“连最低等的血清都承受不住的劣等基因,他根本不配进化成为‘完人’,你最好给我识相点,如果不是必须有人要留在反应炉……”
“许德拉!”
男人拔高了声音,厉声喝道。
接着,他的声调深渊般低下去:“要留在反应炉的是他不是你,给我好歹拿出点尊敬来,不管他现在是不是义人,都是我们的战友,你他妈再这样讲话,老子就让你吃屁。”
一开始拿笔的男人,突然重重的咳嗽起来,他笑着摆摆手,转身咳嗽的愈来愈厉害,他佝偻着脊背缓缓走出了山洞,走向他下意识觉得舒适的辐射雨中。
“……你上哪找这么一个好用的替死鬼?”
许德拉非常戏谑的说。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按掉了收音机。
他站起来,走到洞口,递给那人一包受潮的香烟,后者笑着摇摇头拒绝了,淡淡的说:“不再捋一遍吗?明天的行程。”
他的手腕一跳,欲言又止:“顾安你……”
后者微笑着看向层层叠叠的雨帘,在地平线上影影绰绰的反应炉,看起来像一座大烟囱。
“没关系,在最后能给阿克琉斯带来点麻烦,我很乐意。”顾安指了指自己的肺,“看来这里会比反应炉活的稍久一点。”
宋志仁低下头:“如果你还有什么事要做,我可以……”
顾安拍了拍他的肩,温和的笑了笑。
“有人死在你面前,并不都是你的错,别放在心上。”
说完,他转身到山洞里去补觉了。
宋志仁呆呆的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手里的那根烟,怎么也点不燃。
假使顾安表现出那么丝毫的遗憾和不舍,他心里都不会这样憋的难受。顾安既不问他们的真实意图,也不问义人到底是什么,这让宋志仁连还他一份人情的机会都没有。
而他的平静更是另宋志仁胆寒。
在义人里,他见过很多突变的人模鬼样的怪物,也见过很多表面斯文,实际衣冠禽兽的变异者,但他真的从未想过一个人能如此轻率的对待自己的性命,在谈论生死去留时,就像谈论吃喝那样简单。
宋志仁突然打了个寒战。
这样的人如果不顾一切……大概能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吧。
还好,他马上就要死了。
宋志仁把烟攥成一团,拧起双眉。
……
“义人,诞生于城市建立伊始。”
“一道铜墙铁壁,把世界分割成了城市与荒野。”
他惬意的躺在驾驶舱里,没有丝毫颠簸的座椅软软的陷下去。
“白愁生先生,我觉得你所说的不是正确答案,”TX4内部,顾城的声音淡淡的响起,“您的侄子白杉,到底在哪里?我并没有搜索到他的踪迹。”
“十一点钟方向,直线二十公里,虽然有些颠簸,不过我相信你在凌晨之前就能到……”
他一拍机舱,“除非,后面那些家伙肯放过你的话。”
他的乌鸦嘴真是说什么什么准,一道榴弹炮咻咻的穿破雨帘,让灵活的TX4也狼狈的翻滚出去,剧烈的爆炸掀起了雨线,凌乱的风潮疯狂的涌来,TX4贴着地滑了出去。
“您不打算帮忙吗?”
顾城淡淡的说。
“我现在可是身受重伤……”
白愁生懒洋洋地说。
“那么,记得您答应我的报酬。”
顾城打断了他,抬起所有炮口和机枪,雨水顺着黑钢的外壳津津滑下,看起来像一层带着透明涟漪的蓑衣。
如果不是白愁生拦路,说不定顾城也不会被追上来的宪兵队缠上,还好他不懂埋怨和责怪,他数了一遍TX4中的弹药,最后还是压低了身形,抬起蛛足。
“请坐稳。”
轮胎瞬间旋成一道虚影,大蓬大蓬的雨水银亮亮的喷洒出去,像两条白银的轨迹。
TX4面前的雨帘仿佛静止,劈劈啪啪的砸在黑钢外壳上,发出好听的笃笃声,它的电子眼上划出一道蓝色的光轨,在雨夜里凄然幽美。
TX4旋风般投入这场滂沱暴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