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分47秒。
这是太阳扫描过所有的房间,并杀死32人所用的时间。
只有不到七分钟。解雨田想。哪怕有一天宙生的AI开发到了40分,也做不到这么快。
非人型的机械体,本来就有仿生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两个宙生正在把太阳搬进低温箱,而解雨田背着手,避开横陈的五具尸体,自言自语道:“触手变成刀刃,最长达到三米,致命处锁定做的很好,但如果他们都戴头盔的话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哦。”
他转过拐角,差点踩到尸体的半个脑子。那粉白色的固体摔成两半,他的面孔被一分为二。解雨田看了看他的伤口:“懂得变通,先割脚腕,但是没有割喉,直接攻击了小脑,是怕他还有余力开枪吗?”他的靴子避开了地上滑腻鲜艳的血迹。
他又往前走了大约五十米,地形很复杂,在这里他看到了很惨烈的景象。解雨田动了动嘴角:“这次它遇到了有准备的人。火力覆盖,试图发射电网,可惜……”他摸了摸墙上的一块凹痕,“太阳跳起后在空中磁浮变向,借反弹的力量把自己加速成一个撞角,以后可不能经常用这种战术,虽然这个算法很先进……”
他摇了摇头,转身不走这条鲜血淋漓的路。
在他背后剩下的是四具尸体,两具的头颅都被太阳直接砸的稀巴烂,均匀的覆盖在地面上。鲜血像廉价的涂料那样闪烁着诡秘的光泽,让解雨田有些作呕。他绕了一条路,这里有大片焦黑的痕迹,解雨田看了看说:“这就是一开始爆炸发生的地方?”
“是的,”宙生跟在他身后,手中端着仿生人用步枪,“这里是1区实时监控存储点,全部被炸毁了,初步判断,所用武器是回收站里的旧版手榴弹。”
“哼,小虫子。”解雨田冷笑一声,不屑的走过了爆炸现场,看到了太阳创造的第三个屠杀现场:“它被前后夹击了……不,是它引诱这些人过来的。为了让这一击杀伤力更大,它引来了这些人,然后把这里……”他抬起手臂,手指漫无目的的指向这个,“变成了屠宰场。”
这个T形路口,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是喷溅的血液,倒下的六个人身上都留下了千疮百孔的弹痕,而墙壁上都是凹坑,却没有普通火药子弹的硝烟味。
解雨田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一个圆形的扁扁弹珠。
这是来自于太阳的第二层,磁能武器中的反射弹珠。
全方面360度的磁弹雨,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来自太阳本身的斥力。让这些弹珠拥有了霰弹般的巨大杀伤力,超快的初速以及圆钝的弹头跳动着把人体内脏搅的稀巴烂。极为可观的近身作战力正是城市战中仿生人所缺乏的。但与此相悖的是,尽管近战里电磁作为动能的物理攻击能起到很好的效果。然而,一旦拉到空旷的地方,弹珠快速衰减的动能和准头就会给友军带来巨大麻烦。
所以还是只能把太阳放在城市战里用。
伊甸园不愧是西陆最强大的军火制造商。
他们深谙此道:某一领域中的极致,远好于多个领域中的平庸。
解雨田翘起嘴角,露出他那招牌式的阴险笑容,正待往里走去,欣赏更多太阳留下的痕迹时,从旁边走过来一台宙生,冷漠的破坏了气氛:“报告解雨田支队长,我们没有找到逃犯顾安的尸体,请问要扩大搜捕规模吗?”
解雨田拧起稀疏的双眉:“怎么可能?在他进入1区后我们就已经把所有的入口都封锁了,太阳不可能落下一个人类。继续搜索。”
宙生无法违抗他的命令。
更何况,她的AI还没有达到主动提出异议的程度。
她转过身,打算重走刚才的路线,却突然被解雨田叫住:“等一下。”
宙生尊敬的看着他。
这位宪兵队支队长盯着他刚刚路过的那一片爆炸痕迹,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说:“刚才你说,他炸掉了这里的临时监控存储设备,我们没法读取到视频信息了?”
“是的。”宙生一丝不苟地回答。
“再查一遍,把所有人的DNA信息都与顾安留在系统里的做比较。”解雨田眼神冰冷,“让主控室的宙生把之前上传的监控分析一遍,看看顾安有没有在1区露面。拉下回收站的所有闸门,闭锁下水道口,守住紧急出口,连灰蛆都不要给我放过!”
满足了自己的私欲,解雨田开始认真的对待起今晚来的目的。
“明白。”宙生略一点头,“需要进入战备状态吗?”
“等你们全部进入位置了,”解雨田点点头,“就开启。如果他敢出现在你们面前,可以自由射击,直到你们确定他已经死透了为止。”
宙生略一颔首,拖着太阳的箱子走出1区,只留下解雨田深深的思索着什么。
他把手头所有的仿生人宪兵都派了出去,很快就在几分钟之后,整个回收站将只剩下他的仿生人在把控着出入口。
晚上8:00整,回收站突然传来消息,这个时间段里的负责人黄端被人拗断颈椎身亡。
他的办公室反锁、亮着灯,到八点下班时间了还没有走。他的同事都觉得很奇怪,按照常理来说,这位经常翘班的大爷都是早退的,怎么今天还没有走?但这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在他们纷纷离开后,9:47分,值班人员带着手电游荡到这里,发现他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但灯光还亮着,便以为是黄端忘了关灯。
进去之后,这位值班的文员看到了裤拉链大开,手上还沾着些许奇特液体的黄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双腿跷在桌面,只是颈部不自然的向后拗去,尸体已经僵硬了。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格温刚刚销毁了属于顾城的仿生人3400,所以这个无足轻重的消息被层层上报,最终递送给了宪兵总队长。11点半,她立即下令让解雨田去调查事件。
但是突降的辐射雨拖慢了他们的进度。12点到达回收站的时候,一名叫做韩处方的临时负责人又被杀害了。经过建模分析,解雨田判断是逃犯顾安去而复返,于是撤回了在他家里守着的宪兵,全部调往回收站。
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周南也死了。
他成功锁定了顾安的位置,立即放下1区闸门,命令宪兵堵住所有活口,然后派人类进去扫荡。如果太阳没问题的话,顾安现在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解雨田抬起头,看着一台过来的格温,大概是把守住了所有的紧急出口后,还剩余的宪兵仿生人,但是正好,他也需要确认一遍自己的判断:“格温,我们是怎么判断出,杀死黄端那个人是顾安的?”
“我们调查了黄端头顶上的管道,那里有少量与顾安DNA吻合的血迹,沾在疑似衣服碎片的一块破布上。”格温眼睛里的蓝圈闪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上面有土壤信息。”
“是的,破布上面有大量城市周边的土壤信息,但是没有辐射雨痕迹。可以判断,顾安是于下午辐射雨之前潜入回收站的,和他逃亡的路线相符。”
解雨田点了点头:“他有没有可能从1区出去?”
“按照人类的步速判断,他无法在杀死周南之后逃离我们的包围圈。以及,他在1区中也在继续杀人,所以我们才调走主控室的人手,布置防守。”
解雨田眯起眼睛,他看了看地上的焦痕:“那么,他是怎样神秘消失的呢?”
就在他背朝格温的一瞬,解雨田感觉后背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他的脊椎,阵阵寒颤涌上脊背,他吃力地低下头,看到一团黑红色的血迹正在缓缓晕染开。
解雨田说不出话来,他感觉格温的那只纤纤小手正在攥紧他的心脏,而喉部的肌肉阵阵紧缩,居然无法喊叫。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变得冰冷,死亡的阴影突然席卷过来,解雨田颤抖着,嘴里慢慢流出温热的血。
他漫无目的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好像这样就能堵住胸口的伤口,目光逐渐涣散。
格温站在他背后,半根手臂都插进他的后背,顺着肌肉和肋骨的缝隙直直的穿到了胸前,然后反过手腕,捏住了他的心脏。
从始至终,她都面无表情,干净利索。
解雨田无声的喘息着,双腿软软的跪了下去。
他的双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和疯狂的怨毒,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终结,以这种方式,以这种姿态,解雨田想说话,哪怕对那台格温疯狂的咒骂,但他更想的还是对近在咫尺的通讯器大喊、大吼,直到他的宙生全部赶到为止。
但是,心脏这个血泵被捏住了,他只能缓缓窒息。
解雨田双手呈钩爪状,向内撕扯着,眼睛却已经失去了光彩。
他像个缓缓倾倒的建筑,向前面倒下,格温却没有动,所以他的整个完整的心脏都被拽了出来,几个大血管纷纷崩断,好像倒翻的颜料桶那样,在解雨田的身下扩散开鲜红的色泽。
解雨田圆睁着他那双灰暗的眼睛,但脸上的生气已经坍塌。
格温单手握着他的心脏,手臂上涂满了鲜血,她盯着解雨田的尸体看了几秒。扔掉了心脏,蹲下去,撕掉他的衣服擦拭起自己的肌肤,好像有些微的洁癖。直到那些滴落的温热液体全部沾到布上后,格温才站起来。
她眼睛里的蓝圈层层叠叠,最终汇聚为一轮好像正在月食的蓝色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