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右手抚过眼前的空无，却按在了什么之上。
空无的高墙，从地面一直延伸入黑暗的天空，延伸到高得看不见的地方。
风在楼顶呼啸，撩起她的头发。
“走出障壁，就必须要放弃自己吗？”她感受着狂风，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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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时，打她还未记事起，他总是会在母亲怀中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远方某处，某处空无的地方。
但她却能看见，看见一堵几乎完全透明的，薄如蝉翼的障壁，直入云霄。
当母亲拒绝给他买娃娃时，她看见这堵障壁降临，降临在自己和心仪的娃娃间。透明的障壁无法阻挡她的视线，却阻挡住她追求娃娃的脚步。她挣脱母亲的怀抱，她想冲过那层障壁，却在撞上那障壁之前被母亲拉了回来。近在眼前，看似一触即碎的障壁，却变得那样遥不可及。
当她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时，她看见障壁悄无声息地出现。冰冷的障壁隔开了她和母亲，她从透明的墙体上看见自己的渺小无力。她以同龄人无法企及的成熟，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远方，任凭自己的双眼噙满泪水。
但更多时候，他会在一些不起眼，甚至她从未注意过的地方看见障壁。路边濒临拆迁的危房，人迹罕至的树林，甚至是自己小区内的某几栋楼……那些都是她从未觉得自己无法到达的地方，可当她看见障壁后，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确从来没有想去那些地方。
她不止能看见属于自己的障壁。
那天放学，她鬼使神差地拐进一条小巷，在巷子里的岔路口看到了障壁。它在夕阳金黄色的余晖下闪烁着光芒。她正犹豫要不要尝试冲破它时，同学出现在她的身旁。
“你在干啥呢？”
她转过头，看见那个同学，与此同时竟也看见了另一块障壁。它横亘在那同学眼前不到十厘米处，朝两边无限延伸，其中一部分还从自己的身体上穿过，仿佛已经把自己切成了两半。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她摇头。
“什么不信？说来听听呗。”
“有时候我们以为自己能去任何地方，其实不是的。有些地方太过遥远或是太过可怕，自己永远到不了;而另一些地方太过平常，平常到近在咫尺，我们却同样不会去。”
“你在说些什么啊？没事吧？”
她笑了：“如果我说你眼前就有一堵你看不见的墙呢？”
那同学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又伸长脖子看向前方。她的鼻子几乎要贴上面前的那层障壁。
小巷里空空荡荡，唯有二人的话语在其中回响。
“前面？什么都没有啊？”
“你走走看。”她说着，自己的心忽然跳动起来。
障壁，究竟有没有可能突破？
同学刚想向前走，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母亲催她早点回家。
同学看着前方的空气，又扭过头用看怪物的眼神砍了她一眼，最终没有在向前走，没有触及那层薄薄的屏障，而是转身离开。
她看着同学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又看向面前的障壁，忽然感到一阵遗憾。属于同学的那层障壁已经消失，只有自己的还矗立在眼前。
随着一声叹息，她终究没有再走向它。
后来，她又与一些人说起障壁的事。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更没有人走过或是触及那些障壁。没有一个，包括她在内。每当她决心尝试时，总会有其它事把她脱离。她不知道这仅仅是她不愿走向，更不愿触碰那轻薄透明，却死死压在她心头的障壁，还是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抑或，不愿也是注定的一部分。
大学时，她认识了一个男生。他喜欢她，她对他也有些好感。但当第一次约会时，她再一次看见了障壁。它拦在二人之间，在餐厅亮黄色的灯光和低沉的音乐之间，冰冷而残忍。她犹豫了很久，满怀着他能够帮助到她的希望，最终决定告诉他一切。她告诉他障壁的存在，也告诉他她看见的只是属于自己的障壁，而不是属于他的。正因此，她心中还怀抱着一丝希望。可当他听完一切，脸上露出的却是笑容。从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他把自己的话当成某种暗示，让他更加主动的暗示。他试图拥抱她，亲吻她。她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悲伤，她躲过他的拥抱。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另一重障壁，属于他的障壁。在悠扬的乐声中，她看着两重障壁融合。融合后的障壁依旧是那样薄，只是在透明中多出了一层冰蓝，在她的心头洒下冰冷。她明白这已经成为人心之间的障壁，成为难以逾越的鸿沟。
当晚，她做了个梦。
深邃的黑暗中，她跟随者一只黑猫来到某个广场，或是其它什么大而空旷的地方。她的面前有一堵障壁，在黑暗中泛着晶莹的光。那只黑猫抬起左前爪，无声地敲击面前的障壁，又转过头朝她露出人类才会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看着黑猫沿着障壁的根部，朝远处走去，消失在障壁下的黑暗中。
她又看见许多人，男生、同学、母亲走来。他们双眼呆滞，面无表情，直直走向面前的障壁，身体一点点穿过它，一点点变得透明，在到达障壁另一侧的瞬间消失，不留一丝烟末，直至广场上剩她一人。
她才发现自己的四周都是障壁，它们不断朝她靠拢，以缓慢但又不可阻挡的速度压缩她身侧的空间，挤压她的身体。她竭尽全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从梦中惊醒，她缓缓直起身子，缓缓走向大楼的楼顶。
城市的夜晚没有星月，有的只是深邃得与梦境相似的黑暗。狂风裹挟着她的身体，刺骨的寒意让她清醒几分。她又看见了障壁——就在面前，在大楼的正前方。梦在她的脑海中回放，与现实在此刻交错。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变得透明，走过大楼，跨过楼和障壁之间的虚空，在梦中消失，又像消失在障壁的背面。
障壁是因人而异的，只有当障壁前的人被遗忘，眼前的障壁才会不复存在。
那，只有自己忘记自己了吗？
她机械地朝前走着，站上大楼的边缘，伸出手触摸面前的障壁。
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它。触感很坚硬，但却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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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一
朝着面前的障壁，她缓缓迈步。
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舞。
自己的一切，在夜空中都已经不再重要。
只要突破那层障壁，就够了呢。
茫茫黑夜中，大楼前传来一声脆响。
在响声后，障壁另一侧的远端，出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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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二
眼前，一只黑猫从障壁另一侧的远端走来，在她面前停下。它立在障壁前的另一侧，抬起前脚，搭在障壁上。
她呆望着面前的黑猫，又顺着它走来的方向望去。
障壁笔直地延伸，一眼望不到头。
可，果真没有尽头吗？
“你绕过去了，是吗？”
她蹲下身，隔着那层障壁，将手掌与猫的脚掌重叠。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
她退下大楼的边缘，嘴角漾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