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你明明可以推脱的!”刚出殿门,江延岁便冲过来质问她:“南蛮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我不想推脱。”东陵绯低下头,敛去眼中水色:“没意思。”
她喃喃的,像在自言自语:“他要我死,我便去死地走上一遭,也不算什么。”说到这,她又问:“太史令所言,真假如何?”
江延岁想了想:“除了荧惑守心,全是真的。”他语气中满满的嘲讽:“没有这个,剩下的根本不算什么。妖星这种破事也不知是怎么会有人信,果然‘事在人为’。”
她莫名的笑笑:“这倒说不准,妖星么,或许真有。”
“不过,你说的对。”
虽说讨伐南蛮的决定已定下,这总归算不上小事,各方调度总还是需要花费些时日,是以短时间内,东陵绯仍可留在云暮。
筵席散后,她并未直接回府,随意的在城中转了转,将追踪的人甩掉,便径直去往观星台。
台上之人看到她过来,放下手中物品行礼:“殿下。”
东陵绯心中烦躁,并未与她过多客套,随意的问:“他是怎么同你讲的?”
那人怔愣了一下,好不容易理解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解释到:“臣于宴上皆已言明,殿下临走时吩咐臣一切遵照陛下的命令,因此并未作何改动。”
她有些惶恐,害怕自己做错了事,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询问的看向东陵绯,方才散落的头发已经细细的梳好了,也重又穿正了朝服,看起来倒规矩沉稳许多。
竟是刚于御前退下的孟明沁。
孟明沁仔细想了想观测到的天象,重又说道:“但也并非全然虚言,昨夜确有妖星冲撞紫薇之相,便是殿下生辰当日现出的那两星。近来应当多加注意才是。”
东陵绯点点头,正欲离去,又嘱咐道:“稍后国师若来,替本宫瞒上一瞒,你便说,”她仔细斟酌了一下:“便说全是陛下的主意,昨夜根本没有什么星象。”
妖星?
平宁二年,的确有二星现世,一妖一帝。
只可惜全错了,帝星再登不上帝位,妖呢……却被莫名的权力缠身。
所谓妖者,该是孤辰寡宿,暗耗不留。
六亲尽绝。
不论是谁的错,从前的美好欢喜,那一点点温暖,总归是没有了。
东陵绯罕见的冷笑一声,眼中甚至带着几分恶意,遥遥地望向宫城最中间的那座华丽殿堂,狠狠咬着牙。
至于荧惑守心,谁说就没有。
毕竟,事在人为。
亦不可不为。
“殿下,臣清点了军中的诸项事宜,有不少缺漏处需您过目。”东陵绯在宫城前恰巧遇上了兵部尚书岑淮,被他拦在了马车前。
她带些歉意的颔首:“此事先交予朝阳公主定夺吧,本宫怕是明日才抽得出时间来。”
岑淮一怔,不死心的劝道:“出征南蛮一事关乎殿下安危,马虎不得,不如将其他事情暂缓一缓。”
东陵绯抬脚走上马车,才说:“缓不了。故人远行,需相送一场。”她微微的笑:“告辞。”
待回到府中,众人已将唐未的尸身放入水晶棺木中,忙碌的布置着灵堂等诸项事宜。
东陵绯观望了片刻,皱着眉吩咐道:“把这些都撤了吧,此事不必拘泥于俗礼。”
尺青有些犹豫:“若是这些都撤去,丧礼也不剩什么了,还是隆重些免失礼数。”
东陵绯摇摇头:“她不会喜欢。”
她走上前去,俯身小心翼翼的抱出棺木中的人,大约是天气适宜又在棺中放了药,尸身仍旧是柔软的,只是冰冷了下来。
众人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一时都愣住了,她抱着人向外走,淡淡的说:“各类礼节皆废去,我将她送往京外便是,直接去墓地吧。”
季蓝涣率先来拦她:“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礼数不可废,逝者已逝,你……你冷静一点,悲痛也需有度,不必坏了身子损了心智。”
东陵绯当真停下了脚步,冰冷的扫视众人,眼睛稍稍眯着,咄咄逼人,像是被踩到了痛处的兽物,张开了全身的尖刺:“都给本宫出去。”
她像某种已在尘世手中驯服的小动物,长年被圈养着,温和的任人抚摸,似乎连骨头都是柔的,温和无害。
非要到有一天被逼到角落,不得不亮出爪牙与人争斗时,才清白分明毫不遮掩的叫人看见那一身桀骜乖戾之骨,才让人晓得这温柔的过了头的表现下原来也是有着沸腾的热血的,并非死物。
她一步步走到季蓝涣面前,神态阴森幽冷的叫人害怕,简直像是被什么附了身,站在光线晦暗的灵堂之中,如同自下界爬出,流着血泪向人索命的厉鬼。
“叔父说这样的话,是怕我疯了吗?”
她几乎是恶毒的挑着眉,声音很轻,却用天真烂漫的眼神看着季蓝涣:“您在担心什么呢?是怕我随着姐姐去了,报不了仇吗?至于礼数……您觉得我失礼吗?”
季蓝涣被她反常的模样惊吓,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半步,东陵绯却不依不饶的向前逼近:“繁弱是你座下的弟子,叔父竟真的半点也不心痛?”
她歪着脑袋笑,瞪大了眼睛几乎要贴上季蓝涣的脸:“叔父说父皇无情,”东陵绯露出一个笑来,几乎要裂开了嘴,古怪诡异得像是癔病:“对,对,他是个畜生,可您呢?您同他一样的混账。”
“我本妖星,无六亲之福,但而今也可笑的过了头。”东陵绯渐渐敛去笑意,眸中满是嘲讽:“这所谓亲人,要我死,要我伤,将我养做棋子,用我的幸福我的前程来交换算计…真就该如此么?”
“这一生只有三个亲人真心待我,却如何呢?姐姐和父亲被我的舅舅所杀,舅母死在我母亲手中,而你们,你想要利用我,舅舅想要除去我,母亲为我留了一身的伤痛。”
“担心吗?一颗刚发挥了作用的棋子,说不定就会把另一颗还未物尽其用的棋子给逼疯拖死,变成废棋。”
“叔父,您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