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动如鬼魅惊天地,剑似游龙破苍穹
这孟仁贽是何来历?两柄木剑竟有如此之威?
的确是两柄玩具木剑,却又如此令人恐惧!
费青橙围着孟仁贽转着看,然后蹲在他身边,悄悄地问:“孟……孟大哥,给我一把行吗?有了它我就谁也不怕了!”
孟仁贽哈哈大笑,抚了抚她的头,“小妹妹,木剑本身不是重要的!况且,你年纪尚小,也没有练过吐纳功夫,是拿它不动的!”
石敬瑭怔了怔,猛然记起初见面时,刘知远曾大呼小叫地说过一句话:哇!这木剑好沉!当时自己并未放在心上。难道,这木剑真的会很沉重?想到此不由将目光看向孟仁贽。
费青橙嘴巴一厥,道:“孟大哥真小气!自己明明是两把,却连一把也舍不得给,还找这样骗不了我的借口,哼!”
孟仁贽笑了起来,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古灵精怪,好厉害的嘴巴!行!如果你拿得动,大哥就送你一把。如果拿不动,以后可不准再要!”
听到这里,费青橙简直大喜过望,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下,叫道:“孟大哥你真好!”
白七娘调笑道:“孟兄视这木剑就象命根子,两把都给她又有何妨?做把木剑并费不了多少时间!”
孟仁贽苦笑一下没有吭声,随手抽出一把递了过去。费青橙欢喜非常,两手接过,突觉木剑异常沉重,把握不住滑脱了双手。木剑正好跌落在一只空酒坛上,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竟然砸了个粉碎。
这一下,更令白七娘和石敬瑭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费青橙用力去拿,勉强拾起木剑,旋既放在地上,“既然孟大哥不愿给,我费青橙又怎好强人所难?算了,不要了!”顿时,几人都被逗笑了。她歪着头打量着木剑,又问:“孟大哥,这木剑怎会如此沉重?”
孟仁贽叹了口气,“此木得自海外一个无名小岛上,却不知名字。据说,为了做这两把短剑,斧子、凿子、利刃不知用坏了多少,历时二年零四个月的时间才算大功告成。此木不但沉重异常,而且坚逾精铁,是谁做的又为何做就不清楚了。”
白七娘讪讪一笑,自嘲道:“做两柄木剑的时间的确不长,才二年零四个月的时间!唉,我还以为是孟兄童年时的玩具呢!”
“不错,的确是幼年的玩具!”孟仁贽说着,忽然长叹了口气,“我们……一人一把,整日中花园中各自练剑。后来,我们渐渐懂事渐渐长大,她……她……”话语忽然停住,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神情似乎很痛苦、很忧伤,又似乎很无奈。
他有如此惊人的武功,究竟有什么事竟让他如此苦恼?转眼间,就见孟仁贽嘴里出白涎倒在火堆旁抽搐起来。
刘知远急忙扶起他,白七娘用食指按住人中,掌重重一拍其后背,就见孟仁贽长长出了口气,立时停止了抽搐。
这一次,他居然没有昏睡过去,但仍然眼神散乱、呆滞无神。
刘知远定定地望着他,“孟兄,江湖之中的确有不少人的武功超过你。但是,也有许多人比起孟兄来望尘莫及,更何况有许多人根本不懂武功。每一种人有每一种人的活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无疑是最好的一种,没必要去过别人的日子。”
刘知远这番话,别人到没觉出有什么,却令孟仁贽震动了一下,缓缓点点头:“是的!也没必要理会别人的要求。”
石敬瑭将五具尸体拖到庙侧,用枯草掩盖好后走过来,“诸位,我们已被发现了,还是赶紧离开此地为妙!”
白七娘叹口气,“按照石兄的说法,他们的势力无处不在,我们能逃到什么地方?”
“何必要逃?”刘知远讶然问道。然后轻轻拍了拍孟仁贽的肩膀,“孟兄的武功这么好,我们还怕什么?”
石敬瑭叹口气,“刘兄,我们与孟兄相识不过两日,他已经替我们解决了一次危险。以后,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生死攸关的事又怎好再连累他?”
孟仁贽咳嗽了一声,“无论如何孟仁贽都跟你们在一起!因为,我们是朋友!”
石敬瑭怔了怔,“你错了!石敬瑭活到现在,从来没有朋友……”
孟仁贽摆摆手,打断道:“刘兄和孟仁贽是朋友,他与石兄、白七娘也是朋友,我们岂非都是朋友?”
刘知远挠着头皮,道:“可是,我又笨又……胆小……”
孟仁贽淡淡一笑,“普天之下,恐怕能将酒品出茶味的,只有你我二人。”
石敬瑭、白七娘闻听不禁相视苦笑却无言以对。
忽然,小女孩费青橙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一时间涕泪交错。
刘知远急忙揽过她,替她擦着眼泪问:“费青橙,你哭什么?”
小女孩头也不抬,仍然哭个不停。
白七娘道:“好妹妹,你胆量过人且聪明漂亮,有什么事会值得你哭?”
费青橙抽泣着道:“刘大哥和孟大哥已那样夸过我,姐姐就不能换点别的?”
顿时,几个人都被逗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她一擦眼泪,大声道:“你们都走吧!留下我一个人打那些坏人好了,反正我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不用管我!”
“咦?”刘知远强忍着笑意,“谁说将你留下?”
费青橙道:“可是,你们也没有说带我一起走呀?”
“我们要到哪里,自然会带你去哪里,你年纪小小的,没必要和你讲。”刘知远安慰道。
费青橙道:“想不到你人小鬼大,这么多的事儿!”
石敬瑭道:“我们不但带你走,还给你买好吃的和漂亮的花衣服!”
这一下,费青橙破涕为笑,擦擦眼睛道:“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白七娘道。
“可是……”费青橙说着看了看几人,反问:“我们怎么走?”
白七娘笑了起来,她从费青橙水灵灵的眼神中,看出想耍花样,指着她的小鼻子道:“你这鬼丫头!想找人背着明说就是,何必和我们兜圈子?”
费青橙神情扭捏起来,兀自辩解道:“那样走的快些吗!如果因为我走得慢了,被那些坏人追上的话,你们岂不是怨我?”
刘知远蹲下来,道:“明明是强……那个夺理,还振振有词!好,刘大哥背着你,再背上一具难看的尸体!”
话音一落,把另外几人逗笑了,直笑得前仰后合。
费青橙却尖叫起来,“那可不行!碰见死人是晦气的,刘大哥自个儿背尸体走算了,大不了我远远跟着。”
听到这里,石敬瑭突然止住笑声,“不错!我们的确应该抬死人!”
孟仁贽点点头,“我们有死人、女人和孩子,少加装扮就会无人怀疑!”
白七娘怔了怔,“我……我能穿孝衣?”
“为什么不能?”费青橙小嘴巴一厥,“为了活命,我可是什么都做的!”
孟仁贽叹口气,“为了朋友,孟某做一回又有何妨?”
“可是……”白七娘看看刘知远,喃喃道:“刘兄活得好好的,怎能穿孝衣?再者,我……我还没出嫁,就让我做一回寡妇,你们亏不亏心?”
“唉!”费青橙装模做样的叹口气,摇头晃脑地说道:“我才八岁,居然也做一回寡妇!说起来,最亏的人是我!”
白七娘气乐了,“谁让你扮寡妇了?扮个孩子恐怕还不像呢!”
“什么?别忘了刘大哥要你,你可是做小老婆!居然让我这做大老婆的扮孩子?”费青橙毫不示弱地争论了一句。
这一下,差点令孟仁贽、刘知远、石敬瑭三人笑趴下。
孟仁贽叹息道:“瞧!费青橙不但长得清秀可人,讨人喜欢的美人模样,还如此伶牙利齿!”
石敬瑭上下打量着费青橙,奇道:“孟兄所言极是!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不折不扣的小美人。那五个人贩子怎会被你骗过?”
“对呀!三年时间居然没被看穿,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不要说几岁的孩子,就是一成年人未必能掩饰得如此之久!”白七娘插言道。
费青橙嘻嘻一笑,道:“我故意做错事,惹得他们生气打我。一巴掌打来,我的眼、嘴、鼻子就歪到了这边,再一掌就歪到了另一面。嘴歪眼斜谁人要买?”她一边说一边做动作,那嘴、眼、鼻子跟着夸张地歪过来,再歪过去,果然丑陋不堪。如此快速地做,却令人捧腹不已。均心下暗想:若不是亲眼目睹,谁能相信一个孩子会有如此心机?
当孟仁贽、白七娘和费青橙出外买齐东西转回,一进破庙都怔住了。
石敬瑭和刘知远居然不见了。
庙内依然如故,没有任何打斗过的迹象。火堆依然冒着袅袅青烟,藏尸体的草堆也完好无损。难道,这两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孟仁贽和白七娘反复检查了数遍,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费青橙看着两人茫然的神色,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石大哥,刘大哥一定是被人抓去杀了,或者已被活埋了,呜……”
白七娘叹口气,安慰道:“放心!他们若真的被捉了去,这里一定会留下痕迹,庙门也不会关着。不要哭,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费青橙抽泣着道:“刘大哥又不会武功,石大哥又受了伤,能到哪里去?你真的断定他们不会有事?”
“说不定他们看到有人来搜查,就先躲了起来,我们耐心等着,也许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孟仁贽忧心重重地道。
白七娘拍拍费青橙的头,“也许,是石大哥和刘大哥怕连累我们,趁我们买东西时走了。”
费青橙怔了怔,反而哭得更加伤心起来,边哭边道:“孟大哥和白姐姐撒谎!石大哥和刘大哥一定被那个女人活埋了……”
孟仁贽、白七娘闻听大吃一惊,齐声问道:“你……你怎知是个女人?”
费青橙道:“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庙中有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脂粉香味和刨花油的气味,一定是有个女人到这里将刘大哥和石大哥捉了去……到了现在,恐怕早被活埋了,呜……!”她的机敏的嗅觉和推断令白七娘、孟仁贽大是叹服不已。
“将来……你小小年纪就已如此精明如狐,长大了会是怎样?”白七娘边叹息边道。
“你怎么断定他二人被活埋?”孟仁贽问。
费青橙擦擦眼泪,“拐卖我们的老狼婆,每日都涂脂擦粉,厚厚的足有一尺,还把刨花油涂在自己的头发上。就是她几次想把我活埋了,所以,我进庙闻到这两种气味,就……”
白七娘笑着打断道:“抹胭指、刨花油的女子遍地都是!”
“可是……”费青橙惶恐地扫视庙内,颤声道:“老狼婆被杀了,一定是她的鬼魂追到这里找我,结果将刘大哥和石大哥捉去埋了,说不定很快又……又来捉我……”一边说一边紧紧抱着孟仁贽的一只胳膊,脸色变得异常惨白。
孟仁贽慢慢蹲下,将她揽在怀里,“有孟大哥在,就算有十个老狼婆也绝不敢前来!”口里说着,心情却变得凝重起来。心中暗道:毕竟还是个孩子!
可是,石敬瑭和刘知远的失踪的确是因为庙内进来过女子。
一个?还是数个?
他们现在是活着还是真的被活埋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能毫不费力地将钱、石二人捉了去的女子,武功一定高得非常可怕!庙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足可以证明。
忽听‘砰’的一声巨响,一条人影撞破窗户飞了进来。令人奇怪的是,那人飞进庙中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穿着打扮和其背后的钢叉上,三人马上认出是‘塞外十八金刚’中的一位。
费青橙藏在孟仁贽身后,看了看问:“白姐姐,他趴在地上做什么?”
“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孟仁贽苦笑道。
白七娘看看撞破的窗口,叹口气道:“麻烦越来越大了!‘塞外猎虎金刚’还有十二人,若这时间闯进来……”
话还没说完,庙门忽然开了。费青橙眼尖,不由大叫道:“已经来了!”
就见庙门口并肩站着身背钢叉的四名汉子,个个怒目圆睁,凶神恶煞般堵住了门口。
白七娘叹口气,“想不到这……”她刚想说“这么快就来了”这话时,突然间,庙门口的四名汉子一齐扑进庙内,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每条汉子的背心,都凝有一团血迹,并且,仍在喷涌,是四具尸体!
白七娘惊呆了,费青橙更是惊惧难禁,一双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服,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浑身直抖。
庙外暮色已深,却并未见任何人影。孟仁贽关闭庙门,缓缓蹲下身检查尸体。只见尸体的伤口很窄,很细,那剑一定窄小且锋利无比。
更令他吃惊的是,每具尸体上创口深度、宽度完全一致,都是一剑在后心刺入立时毙命,出剑的部位和速度恰到好处。
此人出剑的速度一定极快,快到令这四人突然死去,却仍没查觉有人袭击他们。
一剑刺杀四人,孟仁贽自信也能做到!可是,他却没有信心做到如此快捷、精确的出剑,并令对方没有查觉。在熟悉的剑法流派中,只有那一招……想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颤抖……
“孟兄,可曾查出端倪?”白七娘问。
孟仁贽突然站起转身,脸色更加难看,全身都颤抖起来,嘴张了数张,才艰难而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是的!然后,仰面一脚跌倒在地上,嘴里流出白涎。
当孟仁贽在救治下昏沉沉睡去时,白七娘才忧心重重地坐下来。
“孟大哥怎么啦?”费青橙关切地问,“他不是说:已经打败自己了吗?”
白七娘叹口气,“象他这样练有极高明剑术的人,应该不会有任何事对他产生影响,可是……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忽然,一个清脆优美的声音,甜甜的,缓缓地响起:“一个人战胜自己的心理障碍又谈何容易!”
白七娘悚然一惊,环顾四周见并未有人,不禁毛骨悚然,颤声问道:“你……是谁?”
随着一声淡淡地轻笑,一白衣如雪,头带面纱的女子缓缓飘进庙内,脚步轻盈妙曼、翩翩如凌波之洛神,散发出的那种高贵典雅的气质,令人不敢仰视。
白七娘不禁呆住了。虽然她也是一名女子,有许多女子所无法也永生都不可能具备的气质,却从未见过这种气质的女子。
虽然她纱巾罩面,但是其万千仪态,令白七娘自叹不如!
世上,竟有如此气度非凡、雍容华贵,婉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的女子!
只见那白衣女子款款走到火堆边,注视着倦缩着身子昏睡的孟仁贽,端详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又何苦?”叹息声如泣如诉,婉转动人。
费青橙近前几步,“姐……姐,你可是仙女?”
那白衣女子从沉思醒过神来,转过头看着这衣衫褴褛却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如水双眸中浮起一丝笑意,“小妹妹,世上并没有什么仙女,也没有什么鬼怪!对了,你可想见到钱、石两人?”
费青橙没有丝毫犹豫,“当然!姐姐……你知道刘大哥和石大哥去了哪里?”
那白衣女子缓缓点点头,“他们在一个很远很隐敝的地方,除了我之外再不会有人能找到。姐姐……想带你去找他们,可愿意?”
“愿意!”费青橙立刻答道。
“不行!”白七娘大叫一声,“费青橙!她是谁我们根本不清楚,你若遇上歹人怎么办?”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盯着那白衣少女,“你怎么知道石兄和刘兄的下落?是不是你抓了他们?他们现在在何处?”
那白衣少女淡淡笑道:“那都不重要!”
白七娘手腕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一领剑诀喝道:“如果不说出实情,休怪白七娘手下无情!”
白衣少女笑了,笑得很诚肯,“白七娘!虽然我不知你学了什么样的武功,但是,我知道,你绝对杀不了我!”
“一试便知!”白七娘说完,手中长剑突然幻起无数条剑影,挟着‘嘶嘶’的剑光罩向那白衣女子。她并不想一剑杀死对方,只想给那白衣少女点颜色,让她知道大话不是可以随便说的。她想用剑逼住她,问清刘知远和石敬瑭的下落。
那白衣少女轻笑一声,面对冷气森森的剑幕缓缓伸出两根如兰花的手指,伸进剑影中轻轻一夹,剑幕消失了,那柄剑居然夹在两根手指中间。
白七娘惊呆了,似乎不相信是真的!
但是,宝剑的确被手指夹住,她运劲去夺竟然无法动得分毫。
手指白皙圆滑,白中透红,绝没有任何瑕庇,晶莹如玉石雕成一般,每一根都绝对完美。
这样的手指,竟能如此轻易地夹住宝剑?
她使用的是什么武功?
白七娘黯然长叹,却说不出话来。对方的武功神秘莫测,不知高自己多少倍,还能说什么?
那白衣少女忽然松开手指,道:“你的这招‘千山叠翠’使用得不完全对,也留了几分内力,才会被我侥幸得手。”
白七娘摇摇头,“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你怎么认得此招?”
白衣少女摇头,走过去拉着费青橙的小手,轻声问:“你想快点见到你刘大哥,还是慢一点?”
费青橙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那么,你怕不怕?”
这句话令费青橙犹豫了一下,扭头看看白七娘才道:“只要能见到刘大哥,什么事我也不怕?”
白衣少女点点头,然后用一根白丝绦卷住她的腰,说了一声“闭上眼睛,咱们走!”话音未落,已提着小女孩奔出数丈开外,眨眼间便消失在浓浓的黑暗里。
白七娘一怔,追出两步忽然又停下身,扭头看看仍然昏睡的孟仁贽,叹了口气走了回来。心中正自焦躁,忽听那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若想见费青橙,你可到永清州……”声音渐远,除了寒风劲吹便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