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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独倚高楼招红袖,共饮长亭话凄凉

虎牢关。

瑰丽色的曙光刚刚从地平线上露出,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车轮辗在昨夜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咔嚓’不绝的声音,很轻很悦耳。

赶车的是一五十岁的老者,头戴厚厚的御寒帽子,身穿臃肿的棉袍,正闭目坐在车辕上抱着马鞭打瞌睡。他是在四更天时,被人拽着耳朵从热被中拖起来的,那个他听了几十年的尖锐的嗓音道:“老不死的,快起来,有位客人要到关内朝阳镇最大的酒店去,一下就给了十两银子!”这个臭婆娘。他心里骂着,极不情愿地穿衣、套车出了家门。

那客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猎户打扮自称姓刘。他背上还背着一个敞着上衣的汉子,看上去病得很重,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么冷的天还赤身?这人是不是脑筋有毛病?车老大心里嘀咕着,驶上了官道。没人愿意在天寒地冷的四更天上路,可那十两重的银子实在令他老婆动心,他本人也很高兴碰到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毕竟,家中确实需要!

那姓刘的少年钻进车厢,放下棉帘时吩嘱道:“老伯,路上走得越慢越好!”

车老大以为听错了!这么重的病人,应该是赶快救治才是,应该是越快越好才对!

看来,这姓刘的少年不是有病,就一定是傻瓜!

否则,他决不会这样说!

太阳渐渐升高,枯红色的光芒遍洒银白色的世界,壮观奇丽。

车老大忽然用鞭杆敲了敲车厢:“刘爷,我们已到了虎牢关前,这可是出关的第一要塞,要不要瞧瞧?”

没有人答话,不一会儿,一颗头缓缓顶开车帘一角:“为什么要出关?你是谁?”声音很陌生。

车老大一怔忙扭回头观看,见是那个脸庞清瘦眉目清秀的病人。此刻,他已没有生病的样子,看上去精神百倍容光焕发,乌黑的眸子里闪着慑人心魄的光芒,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快死的人居然没事了?这……这……”车老大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那病人叫道:“停车!谁让你过关的?”话语中充满惊恐与焦虑。

车老大笑了,苍老的脸上堆满了沧桑:“这位爷,是刘爷给了雇银要进关的!”

“好!我给你一倍的银子,立刻把车赶回去,不要进关!”

马车依然缓缓前进,车老大裹了裹棉袍才道:“那样不成!老汉要先把刘爷送到他要去的地方,然后再将爷您拉回来就是了!”

那病人皱皱眉:“我要你立刻返回!”

车老大直摇头:“老汉驶车近四十年了,从没有半路返回过,除非刘爷他愿意。否则,一定赶到讲好的地方才回头!”

病人眼珠鼓了鼓:“我可以给你三倍的雇用钱!若不然我就杀了你!”

车老大懒洋洋地笑了几声:“大爷若不想去刘爷要去的地方,您可以下车,或者杀了我,自己将车驶回去,老汉一生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无论是谁都不能改变!”

那病人眨眨眼睛却没动,忽然叹口气:“请问老伯,不知这位刘大爷要去什么地方?”

车老大依旧不紧不忙地从容驾车,闻言叹口气:“刘爷是财不外露,虽然衣着普通,却要去最大的酒店。倚翠楼是朝阳最大最豪华的销金窟,他就是要到那里去饮酒!”

病人的脸色霎时变得蜡黄,汗珠渗出流落下来,头一垂缓缓缩进车帘,再无动静。

朝阳镇,是到关外的最后一个小镇。同时,也是到关内的第一个小镇。其实,朝阳镇一点儿都不小,街道宽阔整齐,两边店铺林立,比起县、州来说毫不逊色。

倚翠楼里是该镇中心最大的一家酒楼,雕梁画柱,气派非凡。烫金招牌在酒楼门口,分明出自大家手笔。马车停在楼前,车老大勒住马缰绳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刘爷,到了!”

车帘动处,刘知远自车厢中钻出下车,伸了伸懒腰一边打量倚翠楼一边道:“这么快就到了!哇!好气派,这次出关真不枉此行了。”

车老大道:“老汉照您的吩嘱尽量慢了。”

刘知远掸掸身上的尘土,忽然从怀里摸出二两碎银:“老伯辛苦,回去的路上自个儿买酒喝,可不要对任何人说!”

车老大千恩万谢塞进怀里藏好,到车边掀起车帘:“大爷,你真的要回去?”

石敬瑭眼皮翻了翻却没答话。

“他不回去!”刘知远一边说一边替他穿好衣服,又道:“我到酒楼饮酒,怎能少了他?”说完将石敬瑭背在身上进了酒楼。

掀开绸缎棉帘进去,里面布置的更是典雅、洁净。虽然刚开门不久,但火盆已点燃多时,乍一进入觉得非常暖和。五、六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忙着布置桌椅,一见进来了人,其中一个打量了刘知远几眼,喝道:“出去!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混蛋!”伏在刘知远背上的石敬瑭冷冷喝了一声,目光扫过几个人时,那几个人均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其中一个见苗头不对,忙道:“吃什么?”

刘知远憨憨一笑:“进酒楼当然要吃酒!”

先前那店伙计不屑地撇撇嘴:“此处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贵,最好带足了银子!”

石敬瑭眼中寒星一闪,冷森森地道:“给大爷在楼上找最好的座头,上一桌最好的酒席!若慢了大爷就烧了这里!”那店伙计突觉一阵寒意在心底升起,不由自主地躬身哈腰:“是!两位爷楼上请!”

刘知远苦笑着,背着石敬瑭上楼,刚坐下就见一身材魁伟的店伙计端来刚沏的一壶茶,一边倒茶一边道:“两位客爷,本店规矩是先交银子后上酒菜,待两位爷用完时一次结清,多退少补!”

“我有银子!”刘知远应了一声,反问:“难道怕我们付不起?”

那店伙计脸色一整,冷冷一笑:“本店向来规矩如此!”那怀疑、鄙视的神情不言而谕。

石敬瑭刚想开口,却被刘知远制住了。就见他从怀里摸了摸,将三样东西扔在桌上。

店伙计脸色突然变得灰白,扭头下楼竟一语不发。就连石敬瑭一见,脸色也突然变得异常难看。

摆在桌上的,豁然是三枚‘银蜂’,每个足有五钱重。三只银蜂栩栩如生,精美绝伦。

三血煞的标志,竟然在刘知远的怀里!

石敬瑭心中暗叹,却说不出话来。

此时,楼梯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只见一龙眉凤目、面孔白皙英俊的中年人走上楼来,书生打扮,紫缎棉袍罩体,浓重的书卷气:“两位久候了!”中年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桌前,打量了两人几眼微微一笑:“在下应容颜,乃此倚翠楼的老板,不知两位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适才伙计有眼不识泰山,望两位海涵!”

刘知远一指桌上的‘银蜂’,“应老板,这是一两多银子,加上上面的金子能否吃一顿酒?”

应容颜盯着刘知远憨厚、朴实的古铜色的脸孔,缓缓道:“有这样的一件,在此吃什么喝什么,都不用花一个大钱!”

“真的?”刘知远闻言大喜:“请应老板上最好的菜,最好的酒!”石敬瑭黑亮如星的眸子盯着应容颜,接口道:“还有最美的女人!”

应容颜微笑着点点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拍击了两下。霎时,楼梯处鱼贯而上四十名厨子,每人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依次摆满了桌子。接着,十几名花枝招展的乐工女子拿着乐器走上来,笙管笛萧,钟鼓齐鸣,吹奏的是宫廷曲,跳的是拓枝舞。最后上来的,是四个妙龄绝色的少女,每人手里捧着一只雕菊纯金盘盏,里面盛着满满一盏酒,分别坐在石、钱两人的身边。

这一切都是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的,效率之高,动作之协调,令石敬瑭大吃一惊。刘知远更是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地喃喃道:“应……老板,在下只有这点儿银子,恐怕会……”

应容颜笑了笑,伸出左手捡起一枚银蜂,端详了许久才沉声道:“做工精美考究,技艺超群,世所罕见!连同它的主人当值十万两雪花白银!”

“真的?”刘知远似乎更加气惊,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桌上的银蜂,口里不住地道:“一、二……。一,共计是两个十万两再加上一个十万两,是……”说到这里,脸孔脖子也粗起来,自言自语道:“共计是多少才对……”那情形简直令人喷饭。

坐在他右侧的绝色少女道:“三十万两!笨蛋!”声音很轻,几乎细不可闻。

刘知远听到了,不禁一拍脑门连声道:“对对对!是三十万两银子……咦?”他忽然转头看着右侧的少女:“你……怎知我叫‘笨蛋’?”这一下,楼上所有的人轰然大笑起来。均暗想:原来此人如此笨拙,居然数不清一、二、三!

应容颜笑毕:“你错了!这三枚连在一起,至少能值五十万两!目前,江湖联手组合中,他们最值钱!”

石敬瑭忽然冷冷一笑:“如果这银蜂果真的值那么多银子,在下日后一定改行做银匠,也打造这样的蜜蜂,专门卖给你怎样?”

应容颜哈哈大笑,目光注视着石敬瑭:“这样精美的做工,普天下只有一人能做。就算你改做银匠,这辈子也做不出如此精致!”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瞄了只顾吃的刘知远,缓缓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石敬瑭目光一缩,冷声道:“你可是指‘圣手和尚’此人?”

应容颜点点头:“应某实在想不出,天下银匠中,有谁能超过此人的本领?”

石敬瑭哼了一声:“应老板不要忘记,还有他的儿子‘圣手道人’呢?”

“喂!”刘知远听到这里,插言道:“两位在讲什么?有做银匠的和尚已够骇人听闻的了,他还有做道士的儿子?太会开玩笑了!”

此语一出,惹得应容颜、石敬瑭和那四个绝伦少女同时大笑了起来。

应容颜边笑边道:“看来兄弟初入江湖才会如此孤陋寡闻,这‘圣手和尚’并非出家人。他姓金,名字就叫金和尚,因其打造银器技艺超凡,才被人称作‘圣手和尚’。他唯一的儿子叫道仁,跟他习艺多年,却不是什么道士。”

刘知远的脸似乎红了,讪笑道:“原来……如此!”说完赶紧喝酒以掩窘迫。

应容颜扭头看着石敬瑭:“实在令应某想不到的是,你居然逃出关内,更令应某感佩的是,竟然踏进倚翠楼!”说到这里,和蔼可亲的眸子里忽然精光闪动,依然用温和、缓慢的语调道:“石兄弟如果不健忘的话,应该知道此父子在什么地方,对吗?”

“你们……”刘知远惊奇地看着两人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石敬瑭脸色阴沉,看着他缓缓点点头。

“应某不得不说,从心底佩服石兄弟的胆色!”应容颜说着做个手势,又道:“应某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这种人!两位尽情享用,以尽应某地主之谊。”

四名绝色少女见说,立刻端着斟满酒的雕菊银盏,送到刘、伍二人的嘴边,嗲声嗲气地劝道:“公子,请喝了此酒,品一下酒香还是人香?”

石敬瑭大笑着,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刘知远喝完后忙道:“应老板,既然这三枚银蜂如此值钱,可知何处能卖掉?”然后举筷大啖,边吃边道:“应老板如此识货,卖给你怎样?”

应容颜很优雅地点点头:“承蒙这位小兄弟垂爱,如此看得起应某人。好!应某全部买下了!”说完,轻轻的拍了三下手掌。

掌声一落,楼梯口无声无息地飘上一个人,四旬左右年纪,师爷打扮,令人奇怪的是,他的头上却戴着一顶瓜皮圆帽,黑缎面,看上去很厚,他的胁下还夹着一只算盘。走到应容颜身边站定,却没有说话。甚至,连半垂着的头都不抬一下。

应容颜看了那师爷打扮的中年人一眼:“二位,这位便是敝店账房齐先生,若有什么要求请尽管说!”

刘知远嘴里正在大嚼一只龙虾,闻言呜呜地道:“既然应老板肯买,就要五十万两的银……银票!若五十万两银子,肯定没办法拿回家!”

石敬瑭苦笑一声,却没说话。心中暗道:傻兄弟,今天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活着离开倚翠楼,要什么都无所谓了。

账房先生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数出五十张放在桌上,道:“这是宝盛钱庄的银票,每张一万两,请两位验收。”

刘知远连看都未看,取过银票塞进怀里:“不用了!咦?应老板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又招待酒宴,又如此痛快地做成交易,简直是有求必应,让我有些不敢相信!”

应容颜淡淡一笑:“应某敬佩石兄弟的胆色,同时更尊重将死之人的要求,当然是有求必应,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刘知远似是没听懂,自顾自地道:“想不到应老板如此爽快,一定是难得的善人。俗话说:善有善报,来!我敬应老板一杯!”

应容颜象看怪物似的盯着刘知远,忽然叹口气,很潇洒地站起身,“应某人向来独斟独酌,更不会与马上去死的人喝酒!”说完,转身就走。师爷打扮的齐先生跟在其后,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扫了刘知远一眼,那眼神竟锋利如刀!

可惜,此举犹如在黑漆漆的夜晚向情人送的秋波,那刘知远只顾狼吞虎咽,根本就不曾抬头看他。

应容颜走到楼梯口,忽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沉声道:“两位时间不多,请在半个时辰之内尽情享受最好的酒菜和最美的女人!”说完,下楼去了。

丝竹悠扬,十几名女子依然在吹拉着乐器,跳拓枝舞的几名女子随着节拍轻盈曼舞,四个绝美少女娇笑着频频劝酒。这种场面,这种享受恐怕王孙公子亦不过如此。

石敬瑭杯到必干,吃着身旁女子叨来的菜,苍白清瘦的脸上染上酒后的酡红,忽瞥见刘知远边饮边笑,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不由问道:“刘兄笑什么?”

“难道石兄不觉得应老板讲话风趣吗?他居然说我们是快死之人,象你我年龄不大且身强体健,象快死的人吗?”刘知远边笑边吃,咿咿呀呀地道。

石敬瑭叹口气,勉强抬起酸软无力的手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惨然笑道:“刘兄弟,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刘知远呆了一下,反问道:“不知石兄何出此言?”

一盏酒送到嘴边,石敬瑭一口饮尽才道:“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不久,你我二人都会死!”

刘知远笑了起来,伸手拧了一下左边女孩的脸一下道:“你看我象不象快死的人?”

那女孩格格俏笑道:“依小翠看,公子起码活一百岁!”

刘知远又是一阵大笑,“小翠姑娘的嘴真甜,能说会道,听到了没有?她说我能活一百岁!”

石敬瑭苦笑了一下,“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恐怕她的嘴会咬断你的喉咙,吸干你的血!”

小翠神色变了变,娇声娇气地道:“公子真会讲话!只有狼才会咬人咽喉吸人血,我们怎么会呢?”

“对呀!”刘知远赞同地点头:“这倚翠楼中又没有狼,怎会咬人?”

石敬瑭乌黑的眸子扫视四名女子,叹口气道:“有谁敢保证‘雪岭夜叉’不会咬人?

此语一出,四名女子脸上的笑似乎僵住了。

小翠干咳了一声:“伍公子目光犀利令小翠佩服!不过今天‘雪岭四叉’绝不会咬人!”

刘知远看看石敬瑭,复看看四名女子,奇怪地问:“夜叉?夜叉是不是长的很丑?”

小翠格格一笑,伸出如春葱般的手指,点着刘知远的额头:“公子看小翠长得很丑嘛?

刘知远连连摇头:“不!小翠姑娘明眸皓齿,分明是绝色美人,若你长的丑的话,天下就没有……”说到这里忽然打住,扭头问石敬瑭:“石兄,你说的‘雪岭夜叉’在什么地方?”

“你都见到了!”石敬瑭叹息着说道。

刘知远更是惊奇,站起身环视室内:“没有呀?在什么地方?”

楼梯口传来沉缓的脚步声,只见一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走上来,面孔黝黑,薄薄的嘴唇紧闭,羊皮软肩裹得很紧。狭长的脸上,透着神秘光芒的黄眼珠看了众人一眼,然后走到远处一张桌前,拉过一张椅子背对众人坐下。

此人一进室内,似乎带着一股强烈的寒意,几个燃烧正旺的火盆似乎突然变了,令人再也感觉不出暖意。

就在那人坐下的一瞬间,吹奏的,跳舞的忽然停下,转身鱼贯下楼,眨眼走的干干净净,室内显得异常安静。

与此同时,四名绝美女子俏丽无比的笑容似被冻结了,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那叫小翠的女子脸上挂着寒冰,媚眼中忽然射出恶毒、阴险的光芒,直直地盯视着刘知远。

“怎么啦?不认识我?”刘知远怔怔地问。

小翠死盯着他的脸,却一言不发,忽然将盏中的酒倒入他的后衣领中,然后转身随另外三名女子走了。

“啊呀!”刘知远顿觉冰凉刺骨,不由跳起来,大声骂道:“混账东西……”还想再骂却被石敬瑭制止了,“刘兄,你应该觉得幸运才是!”

“什么?”刘知远大叫起来“幸运?一杯酒淋进脖子里,我只觉得冷那里有幸运可言?”

正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文质彬彬析声音:“当然是幸运!‘雪岭吸血四夜叉’中的老四‘不死不休’罗倚翠,她没有用利齿咬断阁下的咽喉,吸干你的鲜血,当然是幸运中的幸运才是!”话音一落,走上三个人来。

说话的是当先清清瘦瘦的书生,看穿着更象一落第的穷酸秀才。跟在他后面的,是一四方脸膛,满脸络腮胡须的中年汉子,手里提着一根两头装有铁尖的扁担,却是一个樵夫。

最后上来的居然是个胖子,一身棉衣沾满了油污。随着走动,胖子身上的肉不但直动,就连你脸上的肉也跟着颤动不止。这人简直象东川镇上的屠户!刘知远心下暗道。

三人一上楼,那种令人惊悚的寒意更浓!令人呼吸都有些不畅。

石敬瑭一脸冷淡,慢慢斟酒,又慢慢吸到嘴里再慢慢吞入肚中。

“石兄,你说人的身上为何会直冒寒气?”刘知远小声问。

那几人身上所发出来的强烈杀气,居然被刘知远说成是寒气!石敬瑭顿感哭笑不得,但仍然没有说话,又慢慢斟满了酒杯。

见无人理会,刘知远自嘲地笑笑:“今天,似乎很特别!”

石敬瑭咳嗽了两声,忽然转过头盯着刘知远,眼神中光彩流动:“刘兄,石某连累你同赴黄泉路,实在惭愧的很。来,咱们共饮一杯!”

刘知远嘿嘿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在下有黄泥路、黑泥路还有曲折蜿蜒的羊肠山路,这黄泉路还是初次听到,是不是不好走?”

忽听楼梯处传来一低沉、悦耳的声音:“黄泉路当然不好走!恐怕,这世上也绝对不会有人愿意走!”随着话音,一身穿皂衣长袍,头戴方巾相士走了上来,也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长眉长目,五缕墨冉垂直胸前,一派仙风道骨。他的手里举着一个布幌,上面四个篆字‘铁嘴半仙’。

相士说完施施然走到二人桌前,拉过椅子坐在石敬瑭的对面,炯炯目光看着石敬瑭,又把目光移向刘知远。忽然叹口气:“小可替两位起了一课,是下下卦。观两位气色晦暗,面带血光,恐怕双脚已踏入鬼门关,这黄泉路难走却非走不可!”

刘知远用手摸着自己的脸,狐疑道:“先生所说的灵不灵?”

石敬瑭盯着相士,黑亮的眸子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微笑:“游兄铁口直断,当然灵光!几年不见,游兄一向可好?”

布衣相士点点头,叹口气:“游说很好!只是,石兄却象很不好的样子。”

石敬瑭嘴角浮起一股笑意,淡淡道:“也许是!”

相士转头看着刘知远问道:“这位兄弟可是石兄的朋友?”

石敬瑭却点点头,复摇摇头却没有说话,又喝了一杯酒。

相士目光闪动,忽然站起身来:“麻氏兄弟在镇外寻梦亭等候,游说、陈博闻、屠柱、孟樵、孟怀五人前来相请!”

石敬瑭欣然点头:“好!”

寻梦亭。

四个青衣中年汉子正襟端坐,个个面孔微黄,短须似针一般透着勇武、彪悍之色。

亭内有张石桌,上面摆着几样精致小菜和几坛酒,还有一摞大海碗。

刘知远背着石敬瑭踩着积雪迈入寻梦亭,身后跟着相士、穷秀才、屠夫和樵夫,最后面是那个身穿羊皮袄的黑脸汉子。一见众人进来,四青衣大汉有的分筷,有的摆碗,另一个则拍开酒坛上的泥封倒满酒。

石敬瑭坐在一张石凳上,端起一碗酒于刘知远:“刘兄,请喝此酒。希望你不要怪我!”说完,艰难地站起身,端起酒碗,目光注视着九个人。

那九个人一见也分别端起一碗酒,齐齐地看着石敬瑭,目光中似乎有万语千言,却又说不出口。

刘知远端着酒碗,见状小声道:“既然喝酒,为何不在温暖的酒楼中呢?这里又冷又冻,手都伸不出来?”

九人互视一眼,相士游说看着刘知远问:“石兄,不知你与刘兄相识多久了?”

石敬瑭瞄了一眼刘知远:“到今为止,正好是三天时间!”

游说一愣:“刘兄弟,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刘知远见问,不好意思地笑笑摇摇头表示不知。

“你连我们是谁都不清楚,又何必趟这混水?唉!实不相瞒,我们就是饿虎岭十大冷血杀人王!”

刘知远似乎惊呆了:“杀人王?可是,你们明明只有……九人,又怎会是十大冷血杀人王?”

那樵夫打扮的汉子叹道:“看来,刘兄弟并非江湖中人,不知道饿虎岭的老大便是‘夺命金钱’石敬瑭。我们是结义兄弟,石兄弟年纪不大,却是我们的首领!”

“真的?”刘知远似是不信,歪着头上下打量石敬瑭,不住地摇头:“不象!他穷得连一个铜钱都没有,又怎会是夺命金钱?”

那屠夫模样的人闻听哈哈大笑:“我‘讨命弥勒’又哪里象?谁见了屠栓都认为是个杀猪宰羊的屠户。”

游说忽然叹口气:“石兄,我们九人跟着你已有十年的时光,那时我们快意恩仇,除暴安良,杀富济贫。那年你十四岁,带着我们星夜飞驰五百里,将作恶多端的匪帮黑口袋消灭,二百多人无一活命。在哪里搜集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凌罗绸缎,解救出几十名女人。分派完毕后多少人涕泪纵横向我等跪拜不止!谁知三年前你跟着那女子不辞而别,让我们象无头苍蝇一样在江湖中瞎撞。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此次见面竟然是生死对头!”说到这里,复仰天长叹:“让游说怎样下手杀自己的老大?”

穷秀才点点头:“我陈博闻虽是一介书生,却尊敬豪侠之士,对石兄更是敬若天神。但是,却不能不来杀你!”

刘知远惊呆了,失声大叫:“什么?你们……要杀……石兄?”

九人忽然一齐道:“不错!”

这一下,刘知远更加激动起来:“既然你们是结义兄弟,又为何要自相残杀?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难道,你们不知道石兄忽然得了急病连动一下都很吃力的吗?若要动手起码等他的病好以后,这样才公平!”

穷秀才陈博闻哭笑不得,叹道:“他那里是得了急病?不过,刘兄弟说得极对,给对手以公平才是江湖英雄所为!”说完,突然大踏步离开众人,出亭扬长而去。

游说道:“刘兄弟虽非江湖中人,居然有此胆色陪石兄共赴阴曹,豪气不逊江湖中人,实在令游某叹服!”

听到这里,刘知远怔了怔,脸色忽然变了,看看众人不禁苦着脸叫道:“我可不想死!你们的事愿意如何办,是你们的事,为什么要牵连无辜?有句话必须说到前面,我不想陪石兄去死!你们要杀石兄,大不了我替他收尸就是!”

屠栓忽然笑了:“想不到你竟然怕死!”

“没有人不怕死!”刘知远小声嘟哝了一句。

“怕死也得死!”亭外突然传来一人的大喝声,只见穷秀才陈博闻急匆匆走了过来,将一个小银壶放到石桌上,看着刘知远道:“有时候,人是无法决定自己生死的!”

就见刘知远哭丧着脸道:“可是,我真的不想死,还得回家娶媳妇。念在相识一场,诸位让我走吧!”

穿羊皮袄的汉子气乐了:“金乡范式千里奔丧,何等情义深重?行走江湖,讲求的是重义轻生,为了它宁可两胁插刀也在所不惜。甚至,可以替朋友去死!”

他还想说,却被刘知远打断道:“做朋友为什么就非得死在一起,这是谁规定的?”

“没有谁规定!”陈博闻叹息着:“生死全交这种高尚、伟大的友情,也许我们做不到,但我们会努力去做。”

为首青衣汉子道:“重义轻生,本就是我辈苦苦追求的高贵品格。你不想死,不能怪你,却也由不得你做主!”

刘知远呆了呆,忽然抱起酒坛猛饮几口,才道:“能不能让在下收敛了石兄尸体后,你们再动手杀我?”

“为什么?”相士游说不解地问。

“我怕诸位来个‘管杀不管埋’,我们俩都落个抛尸荒郊的下场,那就不好了!”刘知远一边痛饮一边答道。

屠栓不解地问:“那你的尸体呢?”

“唉!”刘知远叹口气:“我死了以后,还能顾其它的事情么?”

“哈……”陈博闻仰天大笑:“刘兄弟此言正合吾意!以我看来,你的坦然态度,处变不惊的胸襟俱掩盖在憨直外表之下。日后在江湖历练久了,必将有所作为!”

此语引来众人轰然大笑,陈博闻摇摇头,却再没说话。

游说上前一步:“石兄,既然陈兄已取来‘神仙密露’的解药,为何不吃了它?”

石敬瑭摇了摇头:“就算你们不杀我,也必定会有更厉害的杀手前来。这死只不过是早晚之事,又何必吃?”

胖子屠栓嘿嘿一笑:“石兄该知我们做事的原则!无论对手在什么情况下,我等下手从不留情。但是,你毕竟曾做过我们的首领,所以,弟兄们商量过,一定要给你还手的机会!”

石敬瑭叹口气:“十年来,你们对我非常了解,若真的吃了解药,后悔的一定是你们,只是不知众位大哥,能否周全一下刘兄?他毕竟与任何事无关!”

穿羊皮袄的汉子听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孟怀跟你的十年,才觉得是人所过的日子,受到那么多人的爱戴。谁知,自三年前石兄跟那女子走了之后,我等九人就被人控制了。做了一些不明不白的勾当,实在有愧面对石兄。若不是石兄殊死搭救,孟怀早已死十七次了!”

石敬瑭淡淡地道:“石某早忘记了!”

孟怀凄然一笑:“最想不到造化戏弄人,居然让我来杀你……”

“现在,石某没半分气力,实在无法帮助各位完成任务了。”石敬瑭语调坦然而平淡。

“哈……!”屠栓忽然大笑了起来,半晌才道:“怎么样?屠某虽然愚笨如猪,这人还是没有看错的,三年后的钱老大还是老样子!宁可自己一人死,也不累及无辜!”

石敬瑭叹息一声:“但是,石某还是牵连刘兄进来,令他再无退路。”

那樵夫越众上前,冷冷道:“你错了!你们都不会死,起码现在不会死!”

石敬瑭一怔,讶然道:“孟樵兄想抗命?”

孟樵摇摇头,抱起一坛酒喝了一大口才道:“既不能抗命,更不能杀你!”

游说接着道:“来,诸位兄弟,我们一起痛饮!”说完,与其它人每人抱起一坛酒狂饮。

石敬瑭忽然明白了,急忙拿起桌上玉瓶,将药液倾进嘴里。他想制止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

可惜,他明白得有些迟了。随着一阵闷哼,九种不同的武器分别刺入九人的胸口。‘砰’地一声,十个酒坛几乎同时坠在地上,瞪时摔个粉碎。

酒液流了一地,酒的浓香弥漫开来,寒风吹过,那醇厚的酒香被送出很远……

石敬瑭如泥雕木塑一般呆呆地站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英雄流血不流泪,此刻的石敬瑭已是泪流满面。这一惊人的变化实在太快,快得令人来不及做出反应,快得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刘知远的双手伸了出去,似是想捂住眼睛不看所发生的一幕,又似乎是想出手救人,却一时不知应该救那一个。他的手伸在寒风中,却缩不回来,眼神中流露出错谔之色。

九个人中突然倒下了八个,只有游说左手拄着‘铁嘴半仙’的布幌站着,他的胸口插着一柄短刀,脸色苍白却没有气绝,相遍天下人的眸子还在轻轻眨动。

“为什么?”石敬瑭却吵哑着问:“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说到后来已是如梗在喉,再也说不下去。

游说惨然笑笑:“石兄,我等早就商量过,既不能杀你,又不能放你,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与其这样来个痛快,也强似忍辱偷生!”

石敬瑭深吸一口气:“难道我们不能联手共同逃走?”

游说摇摇头:“十个人的目标太大,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况且,就算我们联手,凭我们十人绝对无法与他们抗衡。早死和晚死的确没什么区别,能以死全交我等九人死亦瞑目了!”

“就算你们不杀我,也一定会有其它人前来。”石敬瑭哽咽着,顿了一下又道:“本来,石某逃到关外无人知晓,还是被‘三血煞’追查到了?我……”说到这里,游说本已无神的眸子突然射出异彩,插言道:“石兄能在‘三血煞’手中逃得活命,就一定会有下次!”刚说完这句话,‘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石敬瑭突然怔住了,自己身中巨毒晕迷倒地,那三人准备离开,模糊之中听到几声惨叫,通道真的有人暗中帮助我?如果那三人不死,他们的标志为何又在刘知远身上?想到这里不由喃喃道:“你们更应该与我联手一搏,游兄……。”

他还想说什么,就见游说摇摇头,低声道:“如这位刘兄弟所说,能将我等九人埋葬,就不枉……我们相识……一场……”话没说完,身体直挺挺地扑倒地上,短刀顿时在他背心穿出一截,沾满了鲜血的刀尖闪着寒光。

石敬瑭悲伤、绝望中闭上眼睛。

忽听刘知远小声道:“石兄,我一害怕就……就想撒尿……”说着,急匆匆跑到不远的树丛中,片刻,才揉着肚子返了回来。

见石敬瑭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挠挠头皮问:“石兄,你不要太难过,请节哀……那个变吧!”

石敬瑭点点头,他已从刘知远走路及姿势上看出:他绝对没有练过武功!

石敬瑭轻轻地拭去泪水“是节哀顺变吧!而不是节哀那个变吧!刘兄,请帮我安葬了他们!”

九个坟堆依次排开,与寻梦亭遥遥相对,显得格外刺目。没有灵幡,也没有石碑,更没有一张纸钱。

谁会知道,这九个人坟丘下,埋葬的是威虎岭铁血杀人王中的九人?也许,他们曾名动江湖,声威显赫。但现在,都长眠在地下。

石敬瑭默默地立在九个坟堆前,长久地注视着,却一言不发。他的头半垂着,宽宽的肩膀轻轻抖动,泪眼模糊在想起十余年以前……

刘知远就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等着,等石敬瑭从巨痛中恢复过来。终于,石敬瑭慢慢转过身走了过来,道:“刘兄,你说我们将要到什么地方?”

“石兄想去什么地方,我就跟你去什么地方!”刘知远长出一口气道。

石敬瑭苦笑一下,摇摇头:“这一次,是我跟着你走,请拿主意。”

刘知远呆了呆,挠着头皮不解地问:“跟着我?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走了这么远,你居然说跟着我走?”

石敬瑭点点头:“当然,跟着你还因为刘兄怀中有五十万两银子!”

刘知远不由苦笑一下,头晃了晃:“自小到大,一直住在清风山脚下,仅听人说关内风景宜人,有数不尽的名山大川,看不完的名胜古迹。所以,就许下了一个愿望,一定见识一番。但不知石兄肯不肯去?”

石敬瑭一怔,上下打量着他,片刻才点点头:“当然肯!虽然石某对风景不感兴趣,却对那五十万两银子有兴趣,有了它就能喝上美酒!”

倚翠楼密室之中,火盆烧得很旺,整个室内温暖如春。应容颜正翘着二郎腿,直挺地躺在一张软椅上闭目养补,丰神俊朗的脸上挂着微笑。他虽然正值中年,但脸上依然白皙透红,没有过多的皱纹,更显得在成熟中多了许些活力。

他的对面,是一张精致的象牙床,罗绮翠半裸着身体,伏在缕金玉枕上,一头青丝如流水般散在床上。她似乎正在生气,红艳艳的樱唇噘着,丰满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落。

应容颜仍闭着眼睛,缓缓道:“小美人儿,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高兴?”罗倚翠猛地拥被坐了起来,叫道:“陪一个又蠢又笨又呆的笨蛋喝酒,还能有心情高兴?现在我还想吐!”

应容颜嘻嘻地坐直了身子:“不要忘记,石敬瑭毕竟是出身名门,他的剑出人意表,叼钻阴辣。而死在他剑下的更有无数高手,几乎全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杀死对手的。况且,他的胆量更大。你能送他上路,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罗倚翠冷笑一声:“石敬瑭身中‘神仙蜜露’之毒,抬手都非常困难,全靠那个笨蛋背着,姑奶奶我吹几口气也能取了他的命。让我想不通的是,你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应容颜哈哈大笑:“人家都说‘雪岭吸血四夜叉’中的‘不死不休’,不但人长的美且聪明绝顶。却原来全是恭维的话。美人儿,好好想想吧!”

罗倚翠峨眉微皱,摇摇头:“按道理说,就算是不懂武功的人,要杀石敬瑭也是易如反掌。既然已经派了那九人去执行任务又为何再派小三、小四去?还让齐师爷暗中跟着,实在令人费解。”

应容颜哼了一声:“不要忘记,那九人曾是石敬瑭的手下,他们在江湖十年中闯下了响亮的名号,创下了许多奇迹。加入我们青龙会后,虽然也执行任务,却不是很多,命他们去杀石敬瑭,只不过是考验一下罢了。”

“明白了!”罗倚翠点点头。忽然格格一笑道:“原来,你并不信任他们!故意把解药给那个穷酸陈博闻,是想借石敬瑭之手除掉所怀疑的人。或者,他们杀死石敬瑭。难道,你不怕这十人再度联手对付你?”

应容颜笑着摇摇头,“你错了,那九人不会杀石敬瑭,而石敬瑭也绝不会杀了那九人。”说着站起身坐到象牙床上,用手抚摸着罗倚翠桃滑柔嫩的肌肤,才道:“你再猜猜石敬瑭与那九人见面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罗倚翠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她说。

“哈哈……”应容颜站了起来,“他们曾经同生共死,做事的原则都相差无几。但是,石敬瑭曾逃过一次,就能逃第二次,那九人却没有逃过。所以,此次这九人死定了。”

罗倚翠点点头:“既然已经派小三、小四去,又何必派齐爷去?你是怕这二人完不成任务吗?”

应容颜摇摇头:“齐师爷轻功超绝,耳力更是名震江湖,派他去是另有目的的!”

罗倚翠愣了愣,讶然道:“该不会你连小三、小四也都相信不住,而令齐师爷前去监视他们吧?”

应容颜连连摇头:“小三和小四是密杀组中最得力的杀手,应某怎会怀疑他们?派齐师爷跟随策应,而是为了查出藏在暗处的另外一个神秘人。”

“另外一个神秘人?”罗倚翠怔住,喃喃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应容颜叹口气,缓缓摊开左手,里面是三枚金银蜂标志,正是‘三煞星’之物。他轻轻摇了摇“你看,此三人武功与应某不相伯仲,其联手相当可怕。他们标志在这儿,石敬瑭却依然活着,这岂不是最好的证明?”

罗倚翠恍然大悟,连连头道:“一定是‘三煞星’找到石敬瑭欲杀之时,那人出手杀了这三人,所以,他们的标志才会在姓刘的笨蛋手上。”

应容颜点点头:“我想的确如此!否则,石敬瑭又怎会活着进入倚翠楼?”

“但是……”罗倚翠犹豫了一下,“齐师爷未必能查得出!”

应容颜笑了“齐师爷的轻功和听觉,放眼江湖无人能及。否则,他也绝对活不到现在。难道,你怀疑他无法查出?”

罗倚翠笑了笑,淡淡道:“女人的直觉往往很准确。虽然是凭直觉觉得齐师爷无法胜任此任,但是,到现在已有二个时辰了……”

听到这里,应容颜心中一跳,脸色变得阴沉,轻轻一拍手掌,忽听密室外有人道:“请吩咐!”

“速带几个人到寻梦亭探个究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应容颜道。

罗倚翠似笑非笑地看着应容颜,悠悠叹道:“这一次,恐怕你有麻烦了!”

应容颜哼了一声,扭身出了密室。

积雪铲净,露出一块块光滑的青石板,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石板路走过一条小巷,又钻进一条窄窄的胡同之中。刘知远怀里抱着两坛酒,低着头慢慢走着,似是心事重重,又似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语不发。

石敬瑭就跟在他身后,抱着一坛酒,另一只手里提着油纸包。

黄昏,冰冷的斜阳残照,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再拉长,或投于墙壁,或铺陈地下……

终于,石敬瑭忍不住了,紧走几步追上去道:“刘兄,你准备去哪里?还去不去江南?”

刘知远一边走一边摇头道:“我忽然间不想去江南了。听说,哪里是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带着这么多银子恐怕被人骗去,至于到什么地方还没想好!”

石敬瑭怔住了,失笑道:“金钱是身外之物,总会有用光的那一天,况且,五十万两银子数十年也数不完的,纵然被人骗去,总不能都给骗去!”

但是,刘知远仍是大摇其头:“在下从未出过远门,所以心中有些恐惧。琢磨了半天,认为还是随便找个地方住些时日,然后回家。”

“回家?”石敬瑭差点大叫起来,“你现在还想回家?”

刘知远道:“当然要回家!何况老娘还等着在下要一房媳妇,她好抱孙子呢?”

石敬瑭气呆了,摇头叹道:“笨蛋,你现在还能回家吗?”

“咦?”刘知远停步转过身来,诧异地问:“有家为何不能回?”

石敬瑭瞪了他一眼:“自从你背我进入倚翠楼,也就踏上了不归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如果回家,一定会给令尊、令堂带来杀身之祸,你想想还能回家吗?”

“真的?”刘知远傻眼了,半晌才苦丧着脸喃喃道:“石兄,你说……该……怎么办?”

石敬瑭盯着这张憨直可爱的脸,深怀谦意道:“都是为石某才受了牵连!如果你问我该怎么办,其实我也不知道。”

刘知远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石敬瑭叹口气:“兄弟,很快就会有大批武林高手追杀我们。下一次,绝不会如寻梦亭那样幸运。也就是说,你我都在鬼门关前了。”

两具冻得僵硬的尸体被几个黑衣人抬进倚翠楼的后院,死尸两眼睁着,毫无表情,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应容颜脸色铁青,微显灰白之色,看上去十分难看。

一见他走进来,稍瘦的黑衣人拱身施礼道:“属下已检查完毕,三哥、四哥被人用重手法点了穴!”

应容颜点点头,沉声问:“有没有检查发现尸体的地方?可有可疑之处?”

那黑衣人摇摇头:“属下无能,没有查出丝端倪。尸体就在距寻梦亭二十丈外的东面树丛后面,雪地上除了三哥、四哥生前所留脚印外,再无第三者的痕迹。依属下推测,可能是一轻功超绝武林高手突施的暗算。”

应容颜皱皱眉头:“还发现了什么?”

那黑衣人道:“在寻梦亭的北面,新埋了九座坟,属下掘出检查,乃是饿虎岭杀人王中的游说、孟怀、陈博闻等九人!”

旁边站立的‘雪岭四叉’均默默无语,她们自认无法做到这一点。应容颜来回踱步,他也无法做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下的手?武功究竟有多高?

罗倚翠叹口气:“等齐师爷回来,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四夜叉中的老大罗倚萍摇摇头:“小妹,能以让小三、小四毫无诫备的情况下偷袭得手,那人的轻功一定非常高明,恐怕也不在齐师爷之下,未必就能查出。奇怪?江湖中还有谁的轻功如此高明?”

正在这时,一黑衣人匆匆进入后院:“报!属下在寻梦亭西发现了齐师爷的尸体!”

什么?所有的人闻听均惊呆了,面面相觑却说不出话来。此时,两名黑衣汉子抬着一具尸体进入后院,放在地上退开。

应容颜踏上两步观看,正是齐师爷的尸体。只见齐师爷两只小眼睛睁得大大的,向上斜视,面孔极度扭曲,充满了惊惧、怀疑和恐怖之色。头上仍然带着那顶黑绒圆帽,只是帽顶明显得凹进去一块。除下圆帽,只见已经略秃的头顶上,有一块微暗红,除此别无异状。他皱皱眉,伸手去挨尸体的暗红处,才发现齐师爷的头骨竟然粉碎。

“啊!”应容颜惊呼一声,圆帽铁落地上,竟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众人这才看清,那顶帽子居然是精铁打成,此人是谁?怎会戴这样的帽子?

应容颜见问,叹息道:“他就是‘金顶师爷’齐青影!”

原来,齐青影的帽子是特制的,不惧刀剑斧叉,一般人想砸扁都十分困难。武功绝顶的内家高手,若以掌力拍击,也无法伤其分毫,取其性命更是不可能。

所以,齐青影才有‘金顶师爷’的美誉。

此人不但有此宝物护头,又练有绝顶的轻功和奇佳的耳力,再加上其刀法‘青影七十二式’,又被江湖人称为‘三绝’。

齐青影,同时是江湖中传言的齐三绝!

能令其护头金顶凹陷的,并一举震碎头骨取其性命的,是一种什么武功?

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回到客厅,应容颜长叹一声:“可惜,青影此人狡猾如狐,所练的功夫却全是保命、逃命的武功。令人奇怪的是:谁能杀得了他?”

罗倚翠撇撇嘴,嗤嗤笑道:“能杀齐青影的为数甚众,放眼江湖没有七十人也有五十,没什幺可奇怪的!”

应容颜摇摇头,、

罗倚翠道:“既然有不少人能杀了金顶师爷,还想此事做甚?”

罗倚红道:“正是,最好还是派人追杀石敬瑭和那个乡下笨蛋,免得被上面问起无法交待。”

“你们四姐妹有没有发现齐师爷的表情?”应容颜扫视四人问。

“雪岭四叉”互视一眼,都不明其所指。就听他又道:“齐青影死在寻梦亭的西面,与小三、小四遥遥相对。除了一行从亭中出来并返回的脚印外,再无其它人的脚印,也就是说袭击他的人是在其身后追踪而至,突然跃入空中掌击其金顶。从齐青影眼神上视并充满恐惧和惊讶之色来看,似乎想不到那人会袭击他。”

听到这里,罗倚翠叫道:“你的意思是熟人杀了他?”罗倚翠又道:“可是,我们青龙会中有谁会帮助石敬瑭?就算是想帮他,也未必有那幺高的功力,能将‘金顶师爷’打死!”

应容颜叹口气:“据密杀组分析,杀死小三、小四和齐青影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前者是某种点穴类的武器撞击死穴毙命,而后者则是掌或拳劲硬生生震死的!”

罗倚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说来,杀死齐青影的人,武功简直高得无法想象。”

应容颜来回踱着步,“齐青影的任务并非杀人。从现场分析,定是从亭中走到树丛后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以齐师爷的为人一定会捡便宜想捉住或杀了那人,才被人偷袭得手。”

“那人是谁?”四夜叉异口同声地问。

“是姓刘的那傻小子的脚印!”应容颜想了想,又道:“也许,那人并不是想帮石敬瑭,而是在保护姓刘的小子。此人还出手击毙了三血煞,那标志足以证明!”

罗倚翠忽然格格一笑:“我只知道,杀人未必全凭武功!也许,那人先令齐青影中毒……”

应容颜浑身一震,忙命人再度检尸。片刻,一汉子匆匆走进大厅:“齐师爷并未中毒!只是……”犹豫了一下又道:“齐师爷颈骨断了九处,两腿骨都断了。”

“什么?”几个人大吃一惊。那人武功高强是显而易见的,却均没想到会高到如此地步!

那是人还是神?人能有如此刚猛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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