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旧劫才去新劫生,人间正道是坎途
马车顺着山路缓缓行驶。白七娘坐在车厢口沉沉欲睡。孟仁贽则坐在车厢之中慢慢地喝着酒,乌黑的眸子闪着光芒。虽然衣衫陈旧,却显得神采飞扬。
“孟大哥”白七娘伸了个懒腰,看着孟仁贽悠然自得的神情,问道:“我欺骗了你,但是,你好象一点也不生气,更象是很开心的样子,能有此喜欢被人骗嗜好的人,是不是很少见?”
孟仁贽笑了起来,缓缓伸了伸腿,“我的确很高兴!如果不是你骗我,也许我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更不可能杀死戚无道。”
白七娘怔了怔,笑道:“可是,你毕竟拔出了剑。真想不到,孟兄的剑法如此高明,走了两步就杀了金牌杀手中的‘七指无道’,令小妹眼界大开,实在是佩服的紧!”
“唉!”孟仁贽叹口气,“实不相瞒,我只能走五步!”
“什么?”白七娘大奇。“蕲蛇剑法为何只能走五步?”
“其实,孟某所练剑法并非蕲蛇剑法,而是五步剑法!”
“啊--!”白七娘惊呼一声,险些自马车上张跌下来。转回头骇然地望着他,“孟兄所练的,居然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五步剑法’?真没想到……”
孟仁贽乌黑的眸子里闪着光芒,剑眉轻轻一挑,“你……了解多少?”
“只是听人提起过有此种剑法,并且推崇倍至,称它是最精妙、最神秘的剑法之一。虽然只能走五步,却威力无比。”白七娘赞叹道。
孟仁贽长出了一口气,他曾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严厉地警告过,不能到中原,更不能在中原流露剑法。否则,会后患无穷。从第一次施展到为救白七娘施展诛杀戚无道,他心中略略平息了下来。也许,隔了数十年已淡忘了,只记得曾经有过此种剑法。想到此遂道:“此剑法只能走五步,因而就受到了很多限制,也就有缺点,确切地说是一种缺点很多的剑法。”
白七娘怔了怔,苦笑一声,“孟兄凭这套缺点很多的剑法闯江湖,一定会所向披靡。据我所知,能与孟兄打平手的,绝对不会超过十人。”
“你错了!”孟仁贽长长叹口气,很低沉地道:“我……自练剑之日起,从来就没赢过。”
白七娘笑了起来,“一定是孟兄尊师或父辈考验而打败的你!其实,你根本不必灰心丧气,他们的年龄都比你长,练武的时间也远远超过你,打不赢他们是很正常的事。”
“你又错了!”孟仁贽连连摇头,“练此剑法的人,一向都是孤自一人在密室中进行,从来都不互相喂招、切磋。”
世上还有什么剑法,能打败五步剑法?白七娘呆住了,“小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谁有胜过五步剑法的剑法!”
孟仁贽苦笑一声,“其实,我的剑法……”刚说到这里,就听‘喀嚓’一声巨响,拉车的马突然不见了。平整的路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马拉着车冲向巨坑底部。
“快逃!”就在一瞬间,白七娘喊了一声一跃冲天,向坑口掠去,于此同时,车厢顶部被孟仁贽撞开,人也跟着冲上半空。
灰尘弥漫中,白七娘右脚轻点飞来的车厢顶,身躯陡升数尺。突然,‘嗖’地一声尖厉的啸声,九支利剑破空飞至,白七娘一见大惊失色,急忙松口气,身子陡然下沉避开利箭,向坑内落去。
这一次,白七娘无法借力换气,身体下坠犹如陨石。
坑底有利刃?还是有竹刺?
白七娘暗叫一声,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旁边伸过一只白皙、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手腕一震将其甩了上去。
白七娘听得耳畔呼呼风响,不由睁开眼睛,抓住她的人竟是孟仁贽。就见他身形不停地追上,复抓住白七娘腰际大带,双脚互点,身子突然横飘。
坑的边缘上,忽然出现了三个怒目横眉的劲服汉子,三个人三条锋利的钢叉,九只带倒钩的锋利叉尖刺向两人。
这一变故更加出人意料!白七娘尖叫一声,又闭上眼睛,心道:吾命休矣!忽觉身体复急升空中,接着,便听到了几声如闷雷般低沉的怒吼声,加杂着兵器相撞的叮当声,瞬间即止。她急忙借力扭身,凌空翻了一个筋斗平稳地落在地上。
她回过身来,就看到孟仁贽的右肩上,深深地插着一柄钢叉,左手中握着一柄木剑,正站在那里急促地喘息。
再看偷袭的三个‘塞外十八金刚’中的汉子,个个木然地站着,六只眼睛凸出,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不相信是真的!这世上居然会有人在这种情形下,兀自能躲过这必杀的合力一击。
孟仁贽喘息了一阵,身形晃了晃一跤跌坐在地上。白七娘这才发现,他的左腿上已沾满了鲜血,仍有血涌出。她不禁大怒,翻手自斗蓬下抽出宝剑冲向那三名汉子,刚要出剑时才发现,那三人已经死了。呆了一下,急忙扶住孟仁贽,“孟大哥!你……你没事吧?”
孟仁贽摇摇头,“问题不太重!不过,马上就变得非常严重了。”
什么?白七娘没听明白。
“你回头瞧瞧,就明白了!”孟仁贽道。
白七娘一惊,霍然转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青袍罩体,面孔被斗笠遮住的。此人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内,阴冷、凶残的杀气缓缓散了出来,她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颤声道:“这人……我觉得非常熟悉!”
“不错!”孟仁贽点点头,沉声道:“我也觉得他很象一个人。”
“小子,好快的身手!”那戴斗笠的冷冷说道。白七娘和孟仁贽闻听更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那人道:“在这种情形之下,还能拔剑刺杀‘塞外猎虎金刚’中人,反应的确快得无以复加,而且剑法精奇。可惜,你毕竟还是受了重伤!”
孟仁贽艰难地咽口唾沫,“阁下的声音和身上散发的杀气,很象一个人,简直就象……是一个人!”
“象谁?”那人冷笑着反问。白七娘稳稳心神,“象……戚无道!”
那人沉默片刻,冷哼了一声,“老夫真的很象?”
“是的!”孟仁贽撕下一截衣袖裹着伤口,又道:“不但声音、语气象,就连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机也象!”
“不但象,简直就象是一个人似的!”白七娘叹道。
那截斗笠之人又是一阵沉默,片刻才冷冷道:“你们一定见过他,他……被你们杀了对不对?”他的声音有些走调,顿了一下又道:“既是如此,老夫也就不必隐瞒了!”说完,缓缓除下头上的斗笠。
白七娘和孟仁贽一见不禁大吃一惊,毛骨悚然。就连呼吸也几乎停止。
只见那人五旬左右年纪,黑红的脸孔,一脸深深的皱纹,眼珠圆而微黄,眨动间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赫然正是‘无道杀手’戚无道。
难道,死人能够复活?
白七娘如同见了鬼魔一般,“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戚无道手按腰际,阴毒的目光盯视着二人,却没有动。本来,他打算借二人震惊之际出手的,可是突然发现跌坐在地上的孟仁贽双手虚握,居然毫无破绽,就连吃惊的时候,那双修长、有力的手纹丝不动,就知道碰上了强劲的对手。所以就没动。闻言冷冷一笑,“无道杀手那么容易被人杀死,他就不是戚无道!”说着,自袍下抽出一把锯齿状的刀,刀尖转向刀背,形成一个钩状。
“这……”这一次孟仁贽又是一惊,“这刀也能复活?”他实在想不通,不久之前,这把被自己硬生生拗断了的刀,怎会又完好如初?
白七娘惊疑不定,忽然沉声道:“明白了!‘无道杀手’和‘七指无道’不是同一个人!”
戚无道点点头,缓缓举起左手,“这是老夫的金字招牌!”
孟仁贽这才看清楚:那上面,竟然真的有七根手指!
石敬瑭在昏迷之中渐渐醒来,只觉得身体在轻轻地晃动,似是在云端无边无际地飘浮,又似是回到童年的摇篮里,那种温馨的摇动,使他似睡非睡……
看来,快到阴曹地府了!他心中暗暗叹口气。忽然,耳际传来软弱、细微的声音,“石兄!石兄!你……在哪里?”是刘知远的声音,听去不算太远。他心中一阵激动,忙道:“我在这里!刘兄,你……你还好吗?”
黑暗中一阵沉默,忽听刘知远叹口气,“不算好!石兄,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石敬瑭亦叹口气,“听说人死了之后要进鬼门关的,过奈何桥,喝迷魂汤……。”
只听刘知远‘哎唷’了一声,“我们是不是从奈何桥上跌下来了?”
石敬瑭这一次完全清醒了,闻言苦笑一声,“也许吧!现在我们是在水中,身上有些冷,手臂酸疼,我们……并没有死!”
片刻,才听到刘知远低低声音道:“我们又能在一起喝酒了!”
石敬瑭叹口气,不觉眼睛有些湿润了。他没想到刘知远会做出舍生取义的举动,抢先喝了毒酒。那少女告诉自己匕首上有毒,告诉刘知远的是酒中有毒,又把这两样有毒的东西都告诉费青橙,她为何这样做?
“刘知远,石某本是孤儿,也是‘青龙会’中逃亡的杀手,本就是必死之人。但是,你又何必……”
“其实,我与你一样别无选择!”刘知远打断了他的话题。
忽然,黑暗中传了那少女飘忽不定的话语:“你们两人都想用自己的性命,为别人换来活命的机会。可惜,本姑娘偏不遂你们的心愿!”
那女子的声音遥遥地传来,“放你们不难,只要答应本姑娘的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出来听听!”刘知远又大声道。
石敬瑭气乐了,“刘兄,她早已说过了!”
忽听另一女子的口音传来,“你这个笨蛋!我家小姐让你去杀孟仁贽的事,难道你没长脑子?连这点小事都记不住!”
又听得那轻裘少女的声音道:“不答应本姑娘的条件,决不会让你们死得如此容易!”
石敬瑭沉声道:“你不是说我们四人中,必须死一个么?如果,你说话算话,石某甘愿一死!”
“做梦!”陡听那少女冷笑一声,“你背叛了‘青龙会’,那些杀手中的杀手决计放你不过,也就是说,你是一个早晚必死之人,你的死能换其它三人的命吗?”接着,浓黑的远处响起费青橙的尖叫声,“刘大哥!石大哥!你们……啊……!”最后那一声突然中断了,听不到任何响动。静,静得令人恐惧。
“你到底想怎样?”石敬瑭高声喝问。
过了许久,才又响起那少女的声音,“既然你们只想求死,本姑娘就让你们多死几次!”话音一落,忽听得有‘哗哗’地流水声。
“你想让我们如何死法?”刘知远大声问。
忽听数名女子异口同声地冷冷道:“淹死!”
水渐渐没至脖项,石敬瑭叹口气,“看来,我们真的要死了!”
“淹死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刘知远应了一声。
只听那女子的声音传来,“只要你们中的一人,答应替我杀了孟仁贽,就一定放了你们。否则,就来不及了!”
石敬瑭叹口气,“你还是淹死我们算了!”
流水声忽然大了,水位猛然涨了起来……
白七娘吃惊地望着那人的左手,嚅嚅道:“你……到底是谁?”
戚无道冷笑一声,“丑八怪!你认为老夫是谁?”见二人均默不做声,又道:“你们所碰到的才是真正的‘七指无道’戚无道!而原先那人是‘无道杀手’,其实是老夫的胞弟戚无肠。”
“怪不得你二人一模一样!”白七娘恍然大悟。戚无道脸色更加阴沉,“老夫兄弟二人相貌不但惊人相似,而且语气、行事、走路神态也是毫无区别。甚至,我们许多想法也惊人的相似!”
孟仁贽怔了怔,不禁仔细打量着戚无道,“难道,你们兄弟二人没有一点儿区别?”
“有!”戚无道沉声说道,“老夫与胞弟的最大区别,就是武功的高低!”
“你们谁高谁低?”白七娘问道。
“唉!”戚无道长长叹口气,“舍弟幼年时,不慎将左手臂摔断,而找的郎中是个庸医,给接错了,气血流通不畅,因此,他没有练成真正的‘庖丁解牛’刀法,否则,死的一定是你们!”
“戚无肠所使,并非真正的‘庖丁解牛’刀法?”孟仁贽在说这句话时,脸色变了。
戚无道冰冷如刀的目光扫视着二人,“你们一定见过屠夫是如何杀牛宰羊的,对吗?”这句话,使孟仁贽和白七娘怔了怔,均点点头。
“屠夫在剥皮剔骨时,总是一手拿刀,另一只手中则握着一根铁棍,压住已经剥开的皮,一是为了便于分割,二是为了怕不小心伤了自己。”
“真正的庖丁刀解数千牛只,刃若新发于硎,又岂会伤到自己?”孟仁贽淡淡道。
“不错!”戚无道哈哈大笑,“老夫的‘庖丁解牛’刀法正是此意脱胎幻化而来,加上那辅助的武器,才会威力大增!”说完,左手一翻,已多了一根三尺有余浑圆乌黑的铁棍。
正确的说,应该是一根铁刺!
因为它的前端,还有一个锋利的尖!
只听戚无道沉声说道:“用它叉住人的咽喉,挑在半空。然后,一刀开膛,五脏六腑一下流了出来,剥皮剔骨后,拣肉质肥厚软嫩的地方割数块,放进大锅再加入佐料一起煮,那滋味令人回味无穷……”刚听到这里,白七娘猛地呕吐起来,吐得五官挪位。一边呕吐一边说道:“你……你简直不是人!”
孟仁贽盯着这个洋洋自得的凶残的杀手,英俊的脸上毫无表情。但是,他的内脏也在翻腾。“阁下与猛兽一般。甚至远远超过了狼、虫、虎、豹。”说完,双手撑地颤微微地站了起来,刚想说下去,一阵晕眩伴随着巨痛使他又摔倒在地上,头上不住滚下豆大的冷汗。
戚无道滚圆的眼珠眯了起来,他知道这少年已动弹不得。然后,又把冷森森的目光盯向白七娘,“除了武功外,舍弟与老夫还有一个区别,他只对一个尤花枝感兴趣,而老夫则不同!”
白七娘被盯得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一股凉气自心底升起,不由颤声问:“有……什么不同?”
“我们兄弟二人都喜欢帮助穷人解脱,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不过……”戚无道沉吟一下冷笑道:“老夫还喜欢超渡丑陋的女人!”
什么?白七娘的脸色变了。
只听戚无道缓缓又道:“老夫闲暇时,最喜欢在繁华的长街上漫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那些漂亮的女子花枝招展的来来去去,一笑一颦,燕语莺声,再加上胭脂水粉的淡淡的香味,简直是一种绝佳的享受。但是,一看到面孔丑陋的女人,就会使老夫三天都没有吃人肉的胃口,严重地破坏了老夫的心情,使老夫忿恨难禁!这一点,相信有不少男子与老夫有相同的感觉!”
“谁都愿意自己有一姣好的容貌,玲珑窈窕的身姿!”孟仁贽咳嗽一声,沉声又道:“可是,由得人自己做主吗?”
“世上绝对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自己长的丑!”白七娘大声道。
戚无道缓缓点点头,“所以,老夫体会到这点:长的丑的人一定会很痛苦,尤其是长得丑的女人!”
孟仁贽眼光一阵收缩:“所以,你就杀害她们,还美其名曰超度?”
戚无道哈哈大笑,黑红的脸上闪着光芒:“原来,你也有此感受,老夫庆幸找到了知音!”
“呸!”孟仁贽忿忿然吐口唾沫,沉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那个是你的知音?简直不知羞耻!”
戚无道不怒不躁冷笑着又道:“老夫还发现长得丑陋的女人的肉,吃起来要比长得漂亮女人的肉要好得多。”
“畜牲!”白七娘悖然大怒,用手点指戚无道破口大骂:“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你筒直禽兽不如!”
戚无道闻听哈哈大笑,阴阳怪气地又道:“老夫在杀丑陋女子时,还喜欢……”
话没说完,就被白七娘一声清咤打断,她知道后面的话一定不堪入耳,手腕一翻亮出肋下宝剑,一领剑诀喝道:“如果,还留你这样的畜牲在世上,简直就是人类的一大耻辱!”
“凭你?还是这个受了重伤的臭小子?”戚无道不屑道。
白七娘道:“不要忘记,不久之前我们刚刚杀了戚无肠!”
戚无道鼻孔里哼了一声,“老夫若杀他,也是易如反掌!”说完,缓缓逼近二人。
他的武功究竟比戚无肠高明多少?
白七娘的心沉了下去,一旁的孟仁贽面色苍白,双手不由自主地抖动着,伤口迸裂重新流淌下鲜红的血液。
拼了!白七娘暗叫一声,挥剑冲了上去,一出手便是三招。戚无道冷笑一声,左手铁刺陡然一伸,只听‘当’的一声,漫天剑影顿告消失。
他居然随手一击,就挡住了白七娘凌厉的攻势!
孟仁贽心中更是惊骇不已,白七娘与戚无肠交手时,三十招后才左支右挡,第五十招时才受了伤。由此看来,两人的武功不可同日而语。一念至此,他的身体也开始抖动不止,万分紧张地注视着。只见白七娘一连倒退数步,才止住身形。
戚无道哈哈大笑着急踏两步,右手锯齿单刀斜劈,左手铁刺急挑,丝毫不给白七娘以喘息的机会。这一招二式看似简单,却不但化解了白七娘的剑招,还将她的斗蓬挑落。
这一下,白七娘大惊失色,清叱一声急忙舞动宝剑护住全身,剑气嘶嘶作响在身前幻起一道光幕,期望能挡住戚无道的攻势。
可惜,两人武功过于悬殊,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她的宝剑就被绞飞半空,身上的棉衣也被划破半尺有余,露出里面鲜红的亵衣。大笑声中,戚无道忽将刀递至左手,右手骈指点了白七娘的‘肩井’‘软筋’‘天突’三处穴道。
白七娘身子不能动,不由万念俱灰。她看到戚无道凶残、淫邪的目光,禁不住尖叫道:“孟仁贽大哥!快救我……”
戚无道围着她转着看,“你的丑模样实在令老夫伤心!等一会儿,老夫剥下你脸上皮仔细检查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你如此丑陋不堪。象你这样看起来并不很丑,却的确难看的女子,老夫还是平生仅见。”一边说一边缓缓靠近。
“孟大哥,站起来!快点杀了他!”白七娘更加害怕,连声音都走了调。
戚无道扭头看看孟仁贽,只见他浑身颤抖不止,面色苍白,不禁仰天大笑,“丑丫头!他的身体颤抖,说明癫疯之症在发作,再加上受了两处重创,怎么能打?任你喊破喉咙,也绝对不会有人救你!”说完,用铁刺拔开白七娘身上被划破的棉衣,“嘿!想不到你脸又黑又丑,身上倒是细皮嫩肉的。嗯!吃起来一定味道不错!”说完,又是一阵得意的狂笑。
白七娘又羞又愤,尖声叫道:“孟大哥!求求你杀了我也行……”
孟仁贽颤抖着双手撑地,艰难地站起身,晃了几晃一跤跌倒,不住地呼呼直喘。
戚无道又是一阵狂笑,“小子,你若想动除非出现奇迹!好好看着,待会儿老夫割下她一块肉给你吃!”说完,收起刀和铁刺,伸出手去解白七娘的衣带。
他的手动得很慢,一点点地拉动。衣带缓缓磨擦声很轻但很沉闷,那种沉重的感觉几乎令白七娘窒息,尤其是戚无道身上散发的臭气和令人作呕的嘴脸,更令她毛骨悚然。
“孟兄,救我!快站起来!若你还是个男人就站起来……”白七娘忽然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若杀不了戚无道,就杀了我,免得受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的侮辱!”
“省点力气吧!”戚无道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这样慢慢地替你这丑八怪宽衣,是不是很刺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还是处女,虽然天寒地冻……”刚说到这里,他忽然发现白七娘的脸突然变了,取而代之的居然是很动人的一缕微笑!
这种情形下,她还能笑得出?
戚无道一怔,身体忽然僵直了,就连伸出握腰带的手,也似冻僵一般缩不回来,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着。
他并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
因为,就在白七娘脸上浮起笑意的瞬间,他感觉到一件很尖锐的东西,轻轻顶在了背心,微微刺痛证明是一件利器。随既扑来的浓重无匹的杀机,令他一动也不敢动。
一动的后果,他心里十分清楚!
白七娘长长出了口气,一颗心总算放进肚子里。“戚无道,你的死期到了!”
戚无道脸孔死灰色,却默默无语。他实在想不出,谁有那么高的武功能欺近自己身后,而令自己毫无觉察?
忽然,他看见一柄木剑自肩头伸过,极快地解了白七娘被封的三处穴道。
难道,在背后偷袭的,会是那个身受两处重创且癫疯症发作的孟仁贽?
他居然能站起来?
戚无道奥悔的同时,心猛地沉了下去。
孟仁贽终于站了起来,虽然伤口因行动迸裂涌出鲜红的鲜血,但他的腰板挺直,犹如一杆寒光灼灼的大枪,散发出震撼人心的杀气。
他的脸色苍白,乌黑的星眸中流露出自信、刚毅和勇气。“白七娘,你说一个吃人肉长大的东西,他身上的肉的味道会有什么不同?”
白七娘此时已披上斗蓬,简单处理了划破的衣服,捡起被击飞的宝剑,闻言一笑,“我根本不知人肉是何味,又怎会知道吃人肉长大的东西的味道?不过……”她看看戚无道,明白了孟仁贽的意思,遂笑道:“可以让他自己尝尝,然后再告诉我们。”说完,宝剑一挥斩下戚无道的一只耳朵。
戚无道嘴角动了动,强自忍住剧痛,竟然一声不吭。鲜血冒出流进他的脖子,也似毫无知觉一般。
白七娘怔了怔,叹道:“阁下的确是个狠辣角色!”说着,剑尖挑起掉在地上的耳朵,一下塞进他的嘴里,“你尝尝什么味道,再告诉本姑娘得知!”
戚无道呆板的脸上毫无表情,竟真的开始咀嚼那只耳朵,咔嚓有声,嘴角上还滴下一缕血丝……
白七娘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倒退数步,惊骇无比地望着这个凶残成性的杀手,却说不出话来。
就见戚无道慢慢嚼烂,又慢慢吞下肚去并咂了咂嘴,忽然叹口气,“老夫耳朵的味道,与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孟仁贽英俊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数笑意,“戚无道,果然不愧为老江湖,不愧为十大金牌杀手中人,居然连攻心战也用的妙到毫颠!”说着,示意白七娘,“你离我们远一点!”然后,也跟着慢慢后退了几步,手腕一撤,冷冷道:“孟某要掂掂阁下的份量,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
“不可以!”白七娘脸色变了,大叫道:“孟兄不能有妇人之仁!况且,你已受了重伤!”
孟仁贽淡淡一笑,眼里放射出夺人心魄的光芒,一字一顿地说道:“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孟某的父祖辈都是受人敬仰的盖世英雄,都有钢铁一般坚强的意志和铮铮傲骨。虽然孟仁贽不是,也做不了英雄,但是在我的身上,却流淌着他们的鲜血。既然已经站了起来,就不会那么容易倒下去!”说完,手指一动,那柄木剑悄然入鞘。
戚无道感到杀气顿消,立刻一跃数丈脱离危险圈,回过身来时,手中已握着那根铁刺和锯齿弯刀,“老夫绝不相信,腿肩俱受重创的人,还能动手过招!”
“是吗?”孟仁贽双手自然下垂,亮如星辰的眸子盯视着他,“阁下的庖丁解牛刀法,堪称江湖一绝。如果不见识一下,岂不枉了在下此次中原之行?”
戚无道哼了一声,“就凭你的玩具木剑,也想与老夫动手过招,简直太不自量力!”话虽如此说,他心中也是暗自吃惊。毕竟,受了重伤且癫疯症发作的人还能站起来,是其平生仅见,是以在出招时存着十分戒备,一招十八式攻中有守罩向孟仁贽。
孟仁贽十指微动,两柄木剑忽然出现在手中,冷笑一声,“戚无道!你这样出招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说完,缓缓踏出第一步。
只听得‘当……当……当’一连串急响,火星四射中传出戚无道惊呼声,“这是什么剑?好剑法!”
“更好的还在后面!”孟仁贽大笑着迈出第二步,两把木剑突然发出‘嘶嘶’声响,听去更象响尾蛇。
地上,清晰地留下一个血脚印!
孟仁贽的腿上淌着鲜血,肩上的伤口也因舞剑而迸裂,不时飞出血花,有一滴血溅到白七娘的手背上。白七娘震惊地望着这个似乎没有痛楚感觉的人,却又不敢出声,焦急万分地看着剑气纵横中激斗的两条人影。
接着,她看到孟仁贽又踏出一步,兵器相撞声更加密急,犹如狂风暴雨一般。火星四射飞溅中,就见孟仁贽又踏出一步。那地方,又留下一个血淋淋的脚印。
他还能支持多久?白七娘只觉手心湿漉漉的,甚至连额头也流下冷汗。
正在这时,忽听戚无道狂吼一声,拧身后掠五丈开外,落地后不住地呼呼直喘。
孟仁贽的情况更糟,不但呼吸急促,而且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左腿、右肩尽被鲜血染红。“阁下的庖丁解牛刀法果然高明,比戚无肠强了数倍!可惜,在第八十招时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破绽,才被在下点中八剑。也许,你……认出在下的剑法了。”
戚无道面色灰白,闻言惨然一笑,“不错!老夫做梦也没想到,你居然是‘五步剑’的传人,否则……”
白七娘冷冷接口道:“否则,就不会给我们一点机会,对么?”
戚无道叹口气,“老夫曾听说过此种剑法,可是,此剑法已遁迹江湖四十余年了。真没想到,竟会在一个癫疯少年身上出现,加上这丑丫头,使老夫疏忽了!”
“高手相搏,任何一点疏忽都会导致丧命,阁下排名第十,应该有很强的镇静和自制力,却没想到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孟仁贽叹息着说完,身形晃了几晃,一跤跌坐地上。
戚无道注视着他,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并非老夫镇静不够,而是关于‘五步剑’的传说太多!况且,老夫看出你患有癫疯症,且受了那么重的伤,普通人是无法忍受那种巨痛而行动的,老夫低估了你。更出乎老夫意料的是,你的木剑,竟会坚如精铁……”
此时的孟仁贽,双眸暗淡无光,随时都会晕倒,勉强笑道:“可现在,孟某真的不能动了,连手都……无法抬起。”
听完这句话,白七娘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不由变了,忙挚剑在手遥指戚无道,“你若敢近前一步,本姑娘就……”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自己根本接不下对手一招,不由哑口无言,额头又渗出冷汗。
戚无道嘿嘿一阵冷笑,黄黄的眼睛里闪着凶残的光芒,冰冷如刀的目光扫视着二人。
忽听孟仁贽有气无力地又道:“在下虽然动弹不得,但阁下刚才奋力一跃,就把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就见戚无道眼中凶光忽然消失了:“不错!老夫知道若再动一步的后果。塞外十八金刚中的五人,并非是应破颜那混蛋猜策是内家高手击毙的,他们死在五步剑之下。”
“原来,你也不能动!”白七娘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进肚子里。
戚无道缓缓点点头,“不错!老夫的确一步也不能动!不过,在老夫临死之前,却一定会先杀了你们!”说完,双手轻轻一动,弯刀和铁刺不见了,两把小巧别致的袖珍弩弓出现在他手上。
弩弓虽然不大,却是五支齐发的,弓胎也很薄,绿莹莹的,闪着诡异的光芒。
“啊--!”白七娘一见大吃一惊。她认得这就是神箭山庄的穿云弩!
虽然是袖珍弩弓,但是它的力道却大的惊人,几乎与当世强弓相媲美,每支箭都能洞金裂石,普通人根本接不下,就算内家高手也望之生畏。
戚无道一脸得意地奸笑,“老夫虽然不能动,也不能用内力。但是,这连珠穿云弩却只需要轻轻一按!”说着,慢慢举起两张小弓,箭尖对准了白七娘和孟仁贽。
孟仁贽不禁苦笑着道:“阁下不愧为金牌杀手中人,就连身上所带的杀人工具都是最强的!”
白七娘踏前几步,挡在孟仁贽的前面,“戚无道,本姑娘与你赌一赌!在你按动机关时,本姑娘的脱手飞剑也一定刺穿你的心脏。”说完,作势欲掷,却没有掷,眼神紧紧盯着戚无道的双手。
“没有用的!”戚无道冷笑数声,“即使你死了,也照样救不了那小子的命!”
白七娘脸色变了变,咬牙道:“未必!”话虽然如此,但她心雪亮,自己距对方七丈开外,绝对没有把握击中要害,而穿云弩可以立刻要了自己的性命。
只要自己一倒下,另一张弩射杀孟仁贽是轻而易举的事。
戚无道复冷笑道:“孟仁贽!你的剑法不错,为了石敬瑭而送掉自己的命,值得么?”
“那是我的事!”孟仁贽淡淡道。
戚无道脸色阴晴不定,忽然叹口气,“世上最毒的毒药,也有克制它的解药!”
“不错!阴阳相辅相克而化生万物!”白七娘猜疑地说道,她不明白戚无道说这话的含义。
孟仁贽勉强抬起来,冷冷笑道:“阁下杀人无数,本是穷凶极恶之亡命之徒,却不成想居然也怕死!”
戚无道笑了起来,“怕死到未必,不过,蝼蚁尚且偷生,无论是谁都愿意活下去!”
“原来,你是想让孟兄替你解‘五步剑法’的禁制!”白七娘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