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日正午,白婉玲带着李辕光在两位老管家的陪同下抵达隆德府。
北方的初夏并不炎热,市里的街道商铺热闹非凡,中午酒楼餐厅的生意更是红火,李辕光望着二位老管家酒杯里的酒水,自己有点想去尝尝这酒味。
“娘,我想喝酒。”
“光儿,那可不行,你还小,这酒不能沾。”
见母亲的阻拦,李辕光有点不开心,他夹了一大碗菜,自己猛的吃起来。
坐在他们桌旁的男子对一起吃饭的另一个男子言道:“王兄,你知不知道再过三天,就是刘员外家选亲的日子。”
“知道啊,半个月前刘员外不是亲自放出话来吗。”
“是啊,我听说刘员外那女儿可是个美人胚子啊,而且刘员外家产殷实,这要做了他女婿,可不得了。”
李辕光耳朵张的大开,他听着一旁人说选亲,顿时来了兴致。
“娘,咱们也去看看选亲吧。”
白婉玲又给李辕光夹了一筷子菜:“咱们不去看,咱们得赶路。”
李粲笑道:“莫看少爷小小年纪,倒是有些花花肠子。”
李辕光反驳道:“我可没有花花肠子,我只是想凑个热闹。”
“哟,少爷居然也懂花花肠子是什么意思。”李粲乐了。
李旬刚咽下一口酒,听李粲和少爷聊天,也插起话来:“李粲,你可别说,少爷打出生就在老爷身边,老爷好读书写字,少爷可没少受熏陶啊。”
李辕光看到李旬替自己说话,不免有点得意:“那是,天生我才必有用!”
白婉玲见自己年幼的孩子能说出诗句,有点诧异,她虽然自己没多少学问,但李白的名句还是知道一二,于是问道:“光儿,这些诗词你是跟谁学的?”
“爹爹啊,爹爹常常会带我看各种书的。”
白婉玲有点欣慰,她很开心自己的孩子对学习的爱好,但一想到孩子这么小就要承受丧父之苦,又对他十分心疼。
李辕光聪明过人,看出母亲面色的变化,便说道:“放心吧娘,光儿大了将来定好好伺候您。”
白婉玲听孩子能说这么孝顺的话,又转悲为喜,心中更是激动非凡,她摸了摸李辕光的脑袋:“娘不用你伺候,你好好长大成人就行,但你别忘了,父亲临终前的话,务必要为他报仇,以后若报了此仇,我也就死而瞑目了。”
报仇,报仇,报仇。这字眼反复的在李辕光意识中徘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李辕光谨记着母亲的训诲。
“娘,您放心,我定要手刃万影那狗贼,拿他的脑袋祭奠父亲。”李辕光放下筷子,认真的说道。
“好,光儿这样想,娘就放心了,快吃饭吧。”
李辕光摇了摇脑袋:“我吃饱了。”
李辕光打算起身活动活动,幼年的孩子总是安静不下来。
“刺啦!”
“啊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衣服撕这么大个口子?”白婉玲见李辕光起身时蹭在了桌角上,连忙问道:“有没有受伤?”
李辕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扯的大口子,大概有他脑袋这么大,心知闯祸了,便没有说话。
白婉玲顺着口子翻开衣服,看到孩子并无大碍,就喘了口气,这才放心许多。
李旬说道:“夫人,去买块布给少爷补补吧。”
“现在咱们赶路路费都快没了,买布恐怕又要破费很多啊。”李粲说道。
白婉玲看了看李辕光低着脑袋站那,心很快就软了下来,她起身抱起李辕光:“走,咱们这就去买。”
出了酒店顺着街道往东走大概五百米便遇到一家卖布匹的店子,老板是个清瘦的小个子,他一面张罗着一面摆放着自己的布。
白婉玲将李辕光交给李粲抱着,自己查看起布料来。
“店家!店家!你看看你给我的绸子!”一个中年妇人嚷嚷着进了店铺,她身后跟着的两个素衣男仆,二人手里捧着厚厚几罗布匹绸缎。
这妇人富态外露,身上都是上好的缎子,手上的玉环和扳指更是夺人眼目。
“刘夫人,小人给您的布匹绸子可都是上等货啊。”
“上等货?前些日子才在你这买的,就有点泛白了。”妇人从仆人手里随便拿出一罗绸缎,摆在店家面前:“喏,你看看。”
“这……”店家翻开绸缎,见绸缎的确褪色,也不知如何回答。
白婉玲观察了所发生的事,主动上前说道:“姐姐,绸子倒是好绸子,要说这料子泛白,我看更像是下人清洗的时候出的差错。”
妇人听闻身边有人叫自己姐姐,心中不免欢喜,毕竟年纪大了这么喊自己的不多了。转过头来又看到一旁站着的白婉玲穿着有品,打扮有方,是个大家闺秀,尤其头上的簪子是极好的玉簪。自觉白婉玲也非寻常人家,便好言好语道:“妹妹。那你说说哪里出了差错?”
“姐姐你看,绸子并无断丝跳丝,经纬密度又是十分均匀,光泽夺目,是好绸子,不过颜色泛白,肯定是下人在清洗时用开水烫过。”
妇人听白婉玲讲的头头是道,便问起身边的仆人:“是不是这样?”
仆人犹豫了片刻,才答道:“小人只知当时王妈妈洗绸子时不慎打翻一碗开水……”
“难怪王妈妈腿上烫了碗大的泡,我问她她还说是煮饭时候不小心烫的。”妇人甩了甩手里的丝巾:“你们也不用掖着藏着,要不是这位妹妹今天看出端倪,我怕是要错怪人家店家了,王妈妈入我们刘家以来向来做事谨慎,这次定是怕我责罚,你们叫她放心,我不会责过于她的。”
妇人说完又对卖布的说道:“店家,今日错怪你了,不要生气啊,我在这给你赔个不是。”
“哎!妇人您客气了,小人做点小买卖,也都是您照顾,别说这绸子白了点颜色,就是无碍,小人也要给您换上新的。”
“不不不,买卖买卖,有买才有卖,我又不是付不起这钱,你按我之前买的,再给我一份,钱我照样出。”
“您真客气,小的给您打个八折,小的这就去给你备布。”说完店家就要去准备布匹绸缎。
白婉玲见店家要给那妇人准备布匹,急忙说道:“哎,店家,先给我把这批布包上吧。”
“好嘞,我这就来。”
妇人看到白婉玲买的布竟然有些粗糙,和她的穿着打扮有些大相庭径,便好奇的问道:“我见妹妹也是大户出身,怎么买的布匹如此简陋。”
“姐姐,一言难尽呐……”白婉玲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付完钱拿着布匹招呼着门口的李旬:“咱们去找歇脚的地方去吧。”
“好嘞夫人。”
妇人听白婉玲说找歇脚的地,知道她不是本地人,连忙转过身子:“妹妹要是不弃,暂住我那吧,我那房多,今天多亏妹妹心细,免了我错怪好人的错,也算给我挣了个面子。”
白婉玲本打算婉言拒绝,但一旁李旬李粲都很希望答应人家,因为盘缠确实所剩无几,到定边军至少还有一个月路程,他们心想着能省则省。于是这才说道:“既然姐姐有意,那妹妹就不拒绝了。”
“那好,过会一起同我回府上,刚好我女儿要选亲,都凑个热闹也好。”妇人笑着说道。
……
刘家大院是隆德府有名的院宅,门口两个石狮子威武庄严,朱红墙环绕四周,接近三米高,十分大气。院子的主人刘员外本是个生意人,做生意发了家,买了个闲差。
妇人领着白婉玲等人进了家宅:“老爷,咱家来客人了。”
刘员外出了堂屋,见妇人带着未曾谋面的四人来家里,先行了礼,便问道来客何人。妇人一五一十的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刘员外,他这才晓得个前因后果,于是立马吩咐身边家丁:“快去,备好上等客房给几位来客歇歇脚。”
白婉玲恭恭敬敬的回了礼,便跟着家仆去往屋室了。客房三间,白婉玲和李辕光一间,二位老管家一人一间都安排好了,仆人这才退下。
李辕光很开心自己又能住进这样华丽的房子,他先是在床上滚了两滚,又在周围东摸摸西瞧瞧,然后回身抱住白婉玲的胳膊:“娘,我想去外面转转。”
“人家的家宅,你可别想乱来。”
李辕光见不能出门玩耍,有点郁闷,自个儿去床上躺着了。白婉玲看着时辰还早,就脱下李辕光的衣服,很快补好了。
忙完这些的白婉玲也有点疲乏,便打算陪着李辕光在床上小憩一番,原先她是打算先哄李辕光睡了以后自己再睡,然而孩子还没睡,大人反倒先睡着了。
李辕光乘母亲熟睡之际,偷偷摸摸的下了床,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探出半边身子,一只眼看到母亲并无反应,这才大胆的溜了出去。
李府院宅大,各个庭院又是不同,但李辕光却能很清晰的搞清楚各个方向,不期然间,他走到一个庭院前,只见庭门口写着“闺园”,便好奇的走了进去。
园中不远处传来悦耳的声音,声音勾着李辕光的好奇心,迫使他往源头走去,没过一小会,就看见一女子坐在石凳上弹琵琶。女子的身边站着个丫鬟,丫鬟年纪也与女子相仿,约莫十五六岁,李辕光躲在书后仔细的听着女子弹奏的曲子,曲声阴柔。
女子弹了大约半个钟头,停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这时李辕光从树后走出:“姐姐为何发愁?”
女子被突然出来的李辕光吓了一跳,但见他是个孩子,便放下戒备之心。
“灵儿,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小姐,这是今天中午老爷请来的客人。”
还不容女子再说话,李辕光抢先说道:“姐姐,我叫李辕光,是被姐姐琵琶声吸引过来的。”
李辕光边说着边仔细看了看女子,只见她面含春朱,眼似明月,眉丝微扬,姿态芬芳,于是又说:“姐姐所奏之曲,曲声悲寂,似诉心意啊。”
女子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心想自己所弹曲子蕴意居然被一个孩子听出,莫非是个神童?
“三日之后,爹娘要公开选亲,为我纳夫,他们希望有钱人家能来选亲,但我早已心有所属了,不知如何是好。”
“哦,原来今天在酒楼听人们说到的美人就是姐姐你啊,我倒想知道是谁偷了姐姐的心呢?”
“是陈生!”女子激动的叫道,但说着名字时,脸上泛起红晕,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和他一见钟情,只是他没什么钱……”
“原来如此。那姐姐看上他什么了?”
“仪表堂堂还很有才……”女子边答边害羞的望了望身边的丫鬟。
“那好办,姐姐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让你得到如意郎君。”李辕光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道。
女子几乎不信这是个孩子说出来的话,如果是,他一定是天才。
“什么办法?”
“嗯,我要是帮你解决了这事,你要答应我个条件。”
“你说吧,要是你有办法帮姐姐完成心愿,姐姐答应你。”
李辕光走到女子身边,嘴巴贴着女子的耳朵悄悄说了些什么。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