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已经围了一堆在游乐场漫步的人,他们拍掌鼓励:“好,小朋友,再来一首!”
许多人在下面看着,陌生目光笼罩的夏灿也不怯场,顺应民声,大大方方又唱了几支童谣,还有一首英文歌,发音标准,吐字清晰,引得下面人掌声不断。
有人羡慕说:“哇,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四岁不到吧,都会用英文唱歌了。”
有人接道:“是啊,还这么熟练,完全英伦腔,不知跟哪个外国老师学的。”
“你看,人家小孩的英文都比你好,你羞不羞,快回家学英语去!”
听着人们的赞美,隔着人群,一直站立在外面的小若,微微露出欣慰的笑容,教子不容易,但她不畏辛苦,迟早让他们接触多国语言,还有咿呀学语就开始教他们练习单词。
刚刚,在与欧阳说话的时,听到歌声传来,不由回头,看到夏灿儿站那么高,她并没有怕她有个闪失就急冲冲上去拉下来。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孩子愿意,喜欢,开心,她会让她自由发挥,敢于冒险。
“谢谢大家!”夏灿一手掀裙,屈膝,弯下优美的颈子,非常礼貌行了一个芭蕾舞的鞠躬礼,在大家的掌声盈盈坐下,人散去,她才盯着夏辉说:“哥哥,给我棒棒糖。”
“哪,你一颗,我一颗,还有多的一颗我一半你一半……”
哥哥也不是小气之人,看在她唱歌那么卖力的份上,将串在竹签上面的冰糖葫芦,一分为二,两个孩子快乐的分享。
美丽的歌声一停,所有人都散了,只有夏微寒伫立在那儿,静静的看着,他手里多了几串糖葫芦,尝试着递过去,声音很温柔:“小朋友,送给你。”
不仅两个孩子一愣,就边站在夏微寒身边不远的小若,和欧阳也微微发愣。
孩子们都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吧,会不会禁受不住诱惑呢?
夏灿眼盯盯望着夏微寒的手,小若提紧了心,但愿别发生她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她不希望灿儿伸手接过,她希望孩子能给自己争一口气。
只听见脆嫩的童声,如春天的雀儿,婉转动听:“谢谢叔叔,灿儿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对对,妈咪说,好孩子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夏辉也和妹妹同一战线,尽管他觉得,眼前这位叔叔不像坏人,笑容还很亲切。
好,真好!
两个好孩子。
离着他们没多远的小若,露出美丽的笑容,而她前边的夏微寒注定会是失望,眸无光彩,敛了漆黑的睫毛,淡淡一笑,侧过身子向着纪玉卿而去。
她正在那边转个圆圈,嘻嘻如孩子,自顾自的玩乐与开心。
“妈咪。”两个孩子从石凳上跳下来,雀跃的迈动小腿,飞快的扑进母亲的怀。
小若左手夏灿,右手夏辉,亲亲他们可爱的脸蛋,赞扬道:“妈咪爱你们。”
两个孩子粉嫩粉嫩的唇如花朵绽开。
“我们爱妈咪。”异口同声。
“乖……”忽然有些心酸,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她不是一个合格称职的好妈妈。
他们有爸爸,但她却要瞒住他们爸爸在远方,明明刚才爸爸就在身边,她却不敢说,那就是爸爸。
她往那边望过去,纪玉卿还在转圈,仰望着天空,伸展双手,夏微寒用雨伞去遮她头顶的雨丝,她哈哈一笑,嘻嘻说道:“不要,不要,我要舞,要舞……”
她现在连话都说不完全了,雨,说成了舞。
她真的像个孩子。
小若怀边的两个孩子,看着那边,良久,夏灿轻轻问:“妈咪,阿姨好可怜。”
“叔叔怎么带她来淋雨?妈咪,叔叔好坏,不懂得照顾阿姨。”夏辉也在说。
“不要管她,我们回家。”
小若牵起两个小宝贝的手,向外而去。
欧阳的车就停在那个摩天轮旁边不远,今夜,可能是过节,不少人在上面玩。
晚上灿烂的霓虹灯交织变幻,在蓝丝绒一样的夜空中一只只美丽的盒子格外耀眼。
孩子们也想玩,但小若夜里不安全,上去阖着碰着可不好,便带他们玩木马,相对那个旋转角度在高空的摩天轮来说,这个绝对安全。
只是夏灿被那五颜六色的盒子色彩吸引住了,有点挪不动腿,但小若说不准,她还是跟着妈妈走了。
欧阳见她视线还停留在那高高大大的旋转盘收不回来,便替孩子说道:“就让他们玩一次吧,平时也不大出来玩,今天过节呢。”
小若还在犹豫。
他已去游乐场售票处买了票。
管理员帮着打开挂在转轮边缘的的座舱铁门,乘坐在摩天轮号格里慢慢的往上转,从高处俯瞰四周景色,城市艳美华丽,灯火辉煌。
升到最高顶点时,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密密麻麻的车辆都在此时变得如此渺小与遥远。
仿佛离天空好近,幸福触手可及。
传说,眺望着摩天轮的人,其实都是在眺望幸福。
传说,摩天轮每转过一圈,地球上就会有一对接吻的恋人。
传说……
终究只是传说。
再美丽的传说,可惜都会在这最短的时间跌落,幸福就在这不经意间从最高点慢慢的转下来。
孩子们转了一圈下来欢呼,围着欧阳又吵着带他们去玩别的,夏辉惦着那边的木马,小若头有点晕,便不想跟着瞎凑热闹了,微笑说:“你们去,我出去买点东西。”
“妈咪,我要爆米花。”
“我也要。”
听着孩子从那边传来的声音,小若直望着他们坐上了木马转动起来,才渐渐向着小卖部而去。
门边,就一个摆摊卖爆米花的大婶,团圆脸,笑得很和善:“一块一小袋,两块一大袋。”
“我要两个大袋。”小若付了钱,打开封口,鼻子往里一探,闻着香喷喷的,想着孩子们开心大吃的模样,不由的笑了。
却在转身时,嘭的撞到一个人。
方便袋从手中飞出,大颗大颗爆米花仙女散花似的,向空中挥洒,香气落了一地在空气里弥漫着渗入到每个不知名的角落。
她的眼圈热热的,愣了片刻。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她说:“对不起,我刚才没看到路,对不起先生。”
眼睛微微有些灼疼,努力的眨了眨,不再抬眸向上看是谁,头一低,就走。
“杜……”沙哑的嗓音,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口。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他无奈的呼唤,他思念的声音。
他真的很想冲上去,不顾一切抱着她的弱小,大声说道:“若儿,是我!若儿,是我回来了!”
他想念她的味道,想念得对其她所有女人都没有兴味。
每每午夜梦回,他就想她想得睡不着觉。
可是回来了,却不能面对。
孩子都那么大了,却不能相认。他还可以给她什么?夏微寒!
当他回到那处,纪玉卿还在招着手转圈,今夜她似乎永远不知疲倦,转着转不完的圈。
“别转了,来,吃点东西。”夏微寒拉过她坐在供游人休息的长椅一边,把爆米花递过去。这个位置离旋转木马不远,可以清晰的看到两个孩子玩耍,以及听到发出的欢乐笑声。
木马停止旋转,纪玉卿靠着他胳膊睡了。
两个孩子跳下来,向着小若扑去,“妈咪,妈咪,我的爆米花!”
他们吵着问她要爆米花,而她手里空空无一物。刚在那里,那一袋洒了,另一袋也掉了,仓促逃走间根本没有心思去捡。
她的脸色苍白,像是受过了巨大的惊吓,胸前还在剧烈起伏,呼吸明显沉重。一软,坐在旁边歇脚的椅子上,低垂下头,喘了口气,猛地抬头说:“回家,不要再玩了!”
声音之大,吓得孩子了,夏灿不知妈咪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而夏辉吸着鼻子又想哭。他胆小,最见不得妈妈生气,好像总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小若………”欧阳见她气色不好,再看那边扶着纪玉卿坐着的夏微寒,隐隐明白了什么。遂拉过两小孩的手,远离这个莫明其妙暴怒的妈妈:“来,我们先上车去。很晚了,要回家了。”
“妈咪。”夏灿还在扭过头去,看着坐在那儿不动的小若。
她的目光瞪着那端,夏微寒也瞪过来。
面面相瞪。
十分熟悉的眼光,十分陌生的距离。
谁也不肯往前走一步。
瞪着!
看谁厉害!
突然,夏微寒开腔说道:“欧阳,女孩右脚的白袜子脱掉了。”
经这一提醒,欧阳低头才看到,夏灿一只小腿的白色的细长袜子脱落到膝盖以下,露出白嫩的皮肤,欧阳连忙蹲下去,急忙帮她提上来,“灿儿,袜子掉了怎么不告诉我叔叔呢?冷不冷。”
“谢谢阳叔叔,我不冷,我也不知道袜子脱掉了……”
提上这只袜子之后,欧阳又特意察看她另一条腿,并无发现脱落的现象,略略松了口气。刚起身,拉着走开两步,夏微寒又不紧不慢地说:“欧阳,男孩皮鞋的扣带松了。”
夏辉因想到刚刚阳叔叔替妹妹穿过袜子,便下意识往自己足上一看,不禁叫起来:“阳叔叔,真的松了!”
这一下,欧阳如同被狠狠鞭笞了几下,脸庞唰一下红得如灯笼,非常尴尬。
再一次慢慢的蹲下去,非常细心帮夏辉按紧了足上小皮鞋的条形扣带,还特意用拇指压了压,确定不会有松开的迹象了,又来回仔细检查了好几遍,这才直起身来。
往后面瞪了一眼。
而小若,已从后面走来,立在夏微寒不远处,排斥的说道:“掉了就掉了,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干你何事?要你来提醒!显示你眼睛很明亮,还是心思好细腻?我们有眼睛,早看到了,是想等到去车里才弄。”
他见她目光咄咄逼人,连忙侧过脸,避开。
“天冷,不要给女孩穿那么短,虽然好看,但是会受凉。男孩头发不要留那么长,虽然避寒,但是会缺乏个性。男孩不要穿那么花哨的颜色,颜色越浅越好,女孩要穿着富贵一点,但不要太浓……”
夏微寒轻轻慢慢说了一大通,手拍拍靠着自己睡的纪玉卿,唇角轻勾,明显是有笑意,却虚幻得看不见一丝一缕。
“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你不说话,人家知道你不是哑巴。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喜欢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要你管?管她你身边那个女人才是正经。”小若攥着拳头,简直肺都快要气爆炸,他有什么权力来干预她教子育女?来对她的喜好指指点点?
不痛不痒的坐在一旁说两句,又能证明什么?
真是气愤!
抱着个女人在她面前显摆吗?疯子又怎样?
纪玉卿她就应该疯,像她这样的人多疯几个,世界才能使安宁。
“小若。”欧阳在前边催道:“别和他罗嗦,快点过来了。”
小若回到车边,很大力的拉上门,胸口疼得厉害不知呼吸太促还是情绪过于愤激。
她承认,她是在吃醋,吃得特别重,特别难受。
她在吃一个疯子的醋。尽管知道,她疯了,可她还没疯,她正常的吃着那个女人的醋。如果疯了,可以让他留在身边,那她也去疯好了……
欧阳不敢劝她,只说:“刚才是我不好,连两个小孩子都没有看好,只顾着带他们玩乐了。忽略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
那些细节方面,如果不是自己父亲,是很少会留意到注意到,并发现出来的吧。
是啊,他们哪里知道,看到自己的朝思暮想的宝贝在这里,激动的夏微寒一颗心全扑在孩子身上,时刻警惕着四边动静,他的眼光不知从他们身边扫过多少遍了。
夜色下,他连夏灿夏辉脖间挂的那个小桃核花篮都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它们在他们胸口微微散发出亮光,深褐,曲雅。他们每晃动一步,他便似看见花篮里呈着一颗心在跃动,随着他们快乐的足迹渐渐奔放,流动金色的岁月。
孩子,原谅爸爸,没有陪你一起长大。
一直到他们,夏微寒还坐在这儿沉思,自责。
很晚了,夏微寒带纪玉卿送回精神病医院,随后一个人寂寞的回了家。
在这个不眠之夜,他的思念都变得很苍白。
终于在凌晨,沉沉的睡去,却还是挥之不去她姜青的身影,亮丽的笑容……他们之间的一切点点滴滴镌刻在骨子里,疼也好,痛也好,欢也好,悲也好,总是一段忘不了的情。
夏氏。
“夏总,早!”明净的通道走过一位职工,礼貌谦和的问好。
“嗯,早!”夏微寒彬彬有礼回道。
随后,穿过秘书室,径直回到自己办公室。
这是他回国第一天上班,事情很多。
召开例会之后,处理了几件案子存在的预算低估的问题,微微有些疲惫。
揉揉了睛明穴位,然后叫余丽给他送一杯咖啡。
端着咖啡在室内走了一圈,又想到了什么。
“肖小姐,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夏微寒坐下皮椅之前,按下一个键传唤肖婷婷,也就是现在的朱颜。
她一身靛蓝色的套装,笔直的小腿,优雅的迈进来,轻叩着已打开的双门,“夏总,有何吩咐?”
“为什么要辞职?”
三年前朱颜就决定辞职,但是夏老不批,她没法走人,只好留下来帮助夏微晨一起打理公司。
“肖小姐,你虽然退股,不再是一位参与决策的股东,但你是一个优秀的员工,这么多来你的业绩足以证明了你的实力……肖小姐,我由衷地希望你能驻留,当然如果你坚持要走,我会感到非常遗憾,并祝你好运。”
对于优秀的人材,夏微寒一向公私分明。
虽然她曾经是以那么不光彩的名义进公司来,但是后来,她悔过自新,且在自己不问公司这么多年,与夏微晨携手并肩,将公司管理得风平浪静。
朱颜依然深情的看着他,良久,轻声的问:“你还记得我吗?”
夏微寒微微一怔,手边的杯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忙放下盖,迅速镇定了一下情绪说:“朱颜,我记得。”
那是他年轻的时候,所犯下的又一段风流债。
就算不记得,也存在过。
“你终于记得了?”朱颜默默的注视,充满了感情的说,“我还以为你永远不记得了,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个名字了?”深吸了一口气,掩藏不住眼底的欣喜,“还好,过了这么多年,你依然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夏微寒淡淡一笑,礼貌的一伸手,“你坐。坐下来说。”他是知道,她有话要说,那就不要扫了人家的兴。
朱颜看看了他,再扫过那张椅子,决定还是坐下来,聊一聊说一说。
这是他们的事,年轻的一些事,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有过类似的经历。
有些情感,与爱有关无关,当年都说了不算。
今生今世,只针对现在进行时不是吗?
“你知道吗?当我听到婷婷去世,我非常震惊,非常愤怒,非常恨你。”
听她如此说,夏微寒丝毫不感意外的点点头,偏开脸去,看着窗外。
她轻柔的声音,缓慢的说:
“那年的联谊会,婷婷进场能吸引到你的目光,那是她的造化。但是我呢,你有没有看到,有没有记得,跟在她身后的那人,穿着打扮都是一式的朱颜?他们说我们俩长得真像双胞胎,像是一个模样里刻出来的。可是你知道吗?夏总,我的鼻子不够高,嘴唇不够小巧,眼皮是单的。”
是啊,这就是肖婷婷与朱颜两个漂亮女人不同的区别。
夏微寒没有阻止她说下去。
“但是我记得,当年狂欢节你发出的第一封邀请信是塞到了我手里,而不是婷婷。我跟你说,我叫朱颜。你把车开得飞快,你说,知道,朱颜,我请的就是你。南唐后主李煜,有一阙词,是这样写的,我念给你听。”
朱颜沉浸在往事里,面颊飞红,把头低了低。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你开着跑车,回头对我笑,你说,只是朱颜改,只是朱颜改。朱颜,好名字,朱颜,我今晚邀请的正是你,不是肖婷婷。你不信,打开请柬看。”
她说到这里,笑得很甜蜜。
夏微寒薄薄的唇轻扬,也不禁笑起来,“那时,我是满腔热血,同学们都说要带舞伴,我不能孤身一人,让人看笑话。而肖婷婷已有男友,我想了想,带你也不错。”
“你当时,是那样想的吗?”朱颜几乎有点惊讶的问道,她一直以为他是在追他。
夏微寒直视着她,果断的点头。
那晚狂欢,异国他乡。
风雨飘浮,这个黄皮肤的狂欢,许多人喝醉了,东歪西斜走出酒吧。
迎着冷风,圣诞即将来临,圣诞树的彩光照得夏微寒眼花缭乱,脚步踉跄,揽着朱颜边走,脑子浑浑噩噩地说,“你,做我女人好不好?好不好?今晚孤单啊——”举目仰望。
朱颜也微有醉意,但能够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以及自己在说什么:“好,我现在就做,夏先生,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忘记我。我要嫁你,你要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