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温其如玉
翌日清晨，听完朝会之后，陈年便早早的回答玉香殿小憩，说这位年轻王上荒唐吧，即位三年也未曾婚娶，后宫空荡荡的，以至于有些传闻，说是当今王上和自己的大姐不干不净的，陈年对此虽然怨憎，但是却无法做些什么，这既是空壳子王上的悲哀。
今日是八月十五，天有下雨，秋寒刺骨，陈年小憩片刻，便命高公公替他准备了便服和油纸伞，打算出宫散散步。
“这次你别跟来啊，小爷是出去泡妞的，你跟着就坏了气氛。”陈年对高召说道，高召立在陈年身后，微笑不语，年轻王上早年行事荒唐不羁，就真的不是荒唐不羁吗？真是为了气老王上，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做好当王上的心理准备，就真的没有吗？
肃清朝野，重整军政，强国强军，吞并两国，统御一州，才是陈年的第一步！
“那位纪家大小姐，平日里最喜欢去什么地方？”陈年问高召。
高召笑了笑说道：“老奴怎么会知道？”
陈年笑骂了一句老狐狸，一只手搭在高召的肩膀上，笑嘻嘻的说道：“老高啊，你这就不对了啊，我父王十几岁，那后宫嫔妃都有十几个了，我这都二十几岁了，找个媳妇，你还不搭把手？”
“王上玉树临风，丰神如玉，玉……”
“玉不琢不成器！”陈年哈哈大笑，高召也跟着笑，很少见到王上有这样的笑容了，放下心上人，去做心中事，世间之事，有舌方有得。
高召低声说道：“高家大小姐最喜欢去的是当年温先生的旧学塾。”
“先生啊……”陈年喃喃说道，当年的那个顽劣王子已经长大成人，当年那个先生又去了哪里？若是没有遇到先生，陈年是不愿意做这些事情的，父王辛苦半生，换来一个劳累致死的结局，娘亲死于阴谋，对于朝堂这一点腌臜之事，他早已经心生厌恶。
“陈年，天下很大，你怎么不想出去看看呢？山上的修士，天上的仙人，妖魔鬼怪，这世界这么精彩。”
陈年收回思绪，撑着油纸伞便出门去了，宫里除了高公公，是没有人敢说陈年的，第二天就算是闹到了礼部，也会有人打太极，将这件事揭过。所以久而久之，也便再没有人要去，“你一直喜欢江湖，为何不去看看真的江湖，你喜欢行侠仗义，为何不试着去讲讲自己的道理，终日扮傻，那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陈年走在小雨之中，嘴角微微翘起，那座旧学塾，可是他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他不是很喜欢儒家的学问，倒是对于纵横家尤其热爱吗，先生便给了不少关于纵横家的书籍和学问，说如果有机会，他会带着陈年去求学纵横之术。
陈年没有答应，先生也没有强求。
学塾在京城以南，一个风景不算很好，但又比宫里好万倍的地方，周围是绿竹，因为温先生时常打理，后来先生离开知乎，陈年又经常派人去打理，所以错落有致，别有韵味。
学塾之外是他以前做好的秋千，那些小孩子顽皮，先生也从不责怪，孩子若是太懂事了，那反而不美，秋千外大约五十步路是一个小池塘，种了几株荷花，有一些小鱼儿，陈年当年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下池塘摸鱼儿，给那些孩子看看，然后再放回去。
先生便坐在一旁，捧着书，偶尔抬头看一眼陈年和那些孩子，在他眼里的陈年，其实比那些孩子更孩子气，少年总是心事重重，也只是在先生身边，才会放下一切的防备。
去往城南学塾的陆游，有两家陈年喜欢的铺子，一个寡妇开的糕点铺子，京城有名的野花糕，甜而不腻便是出自这位俏寡妇的手，陈年最是喜欢；其次便是她家旁边的卖糖葫芦的老婆婆，糖葫芦很好吃，酸酸甜甜的。
陈年最喜欢甜食，小时候没少牙疼，娘亲就会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揉着陈年的脸颊，就是揉揉，陈年就不觉得疼，娘亲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女子，陈年一直想不通怎么会喜欢那个花心的父王，男子一生爱一人便足够了。
小时候问起娘亲这件事的时候，娘亲不是责怪父王，而是心疼，等年岁渐大，早慧的陈年才明白娘亲为何是心疼，等自己可以心疼父王的时候，自己却已经扛起了他的胆子。
一手拎着糕点，一手拿着六串糖葫芦，有个小家伙喜欢吃，现在应该也是少年了，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害臊，还在不在这里都是一个问题，如果不在的话，自己一个人吃，那自然是最好的。
花白头发，神色有些犹豫，却生得十分俊逸的青年，俏寡妇是最喜欢这个自带忧郁气质的青年的，一份书卷气，一份忧郁暮气，偏偏又有着贵公子的几分骄傲和自得，这条街的女子，都是十分欣赏的，好看不能当饭吃，但是养眼还是可以的。
“漂亮姐姐的手的是蜂蜜做的吗？做出来的野花糕怎的这般甜腻？”陈年撑着油纸伞靠在铺子旁边的柱子上，笑着说道。
“姐姐听过这些肉麻的话可比你吃的糕点还多，”俏寡妇点了陈年的额头一下，“小小年纪不学好，可不是玩得疯了，这头发都白了不少呢。”
陈年接过糕点的时候，顺带摸了一下俏寡妇的手，俏寡妇拿起板凳就砸了过来，陈年熟练的躲过，捡起来递回去，手就挨了一巴掌，他时常这样做，却从不做其他的逾越之举，俏寡妇也清楚，这个看似浪荡的年轻人，是个守礼的人，只是将她当作大姐姐而已。
丈夫死的早，她这个铺子也开了好几年，有时候地痞恶霸骚扰是难免的，只是这两年却是没有见过那些个地痞恶霸了，她直觉是觉得眼前的青年做的。
走两步就是旁边的老婆婆的糖葫芦铺子，这还是在陈年帮忙下开的，老婆婆对此十分感激，陈年要她不要声张。
老婆婆的儿子是早年战死在边关的烈士，不过兵部那些个贪官污吏，吃了不少军饷和抚恤金，所以老婆婆日子过得不算轻松，陈年对此只能尽自己的力，老婆婆姓陈，和陈年同姓，“小陈啊，那小花儿是个好女娃，你是真的喜欢，可别负了人家。”
小花就是隔壁糕点铺子的老板娘了。
“陈老婆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小花没好气的说道，每次她都会给陈年说一两句，是真的长得很好看，但是名字不怎么好听的翠花，是个好养活的婆娘，娶回家旺夫。
陈年每次都是哈哈大笑，糖葫芦买好之后，陈年和两位老熟人聊了一会儿之后，便朝着学塾过去了。
因为喜欢这里，他一年前便在这里搭了一个亭子，方便歇息，学塾里是不会去的，睹物思人，思人仇物，还是远远的看看，坐在亭子中，吃点糕点，喝点小酒，就很好了。
今天下雨，金贵的大小姐应该是不会来的了，陈年有些失望，这样的天气正是和美丽的姑娘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可遇不可求。
要是她没有带伞就更好了，就像是当年那个神仙姐姐一样，人家明明是可以避雨的，自己却画蛇添足，给人撑伞，后来先生看到之后才笑着说，那女子说不定当你奶奶都够了，你还喜欢？
陈年当时很豪气的拍着胸脯说道：“有志不在年高，有爱不在年龄高！”
那个神仙姐姐也说自己已经两百多岁了，陈年当时砸吧砸吧嘴巴，自己能活一百岁就烧高香了，两百多岁，自己还是别耽误人家了。
神仙姐姐说教他修行，陈年死活都是不学，神仙姐姐以为陈年嫌弃她年纪大，便也没有再提，当时的陈年还发誓说，不管怎么样，都会去她修行的地方看一看的。
后来先生告诉陈年，那女子其实也才十八岁而已，你算是错过了机会，先生开玩笑，误人一生啊。
想起这些事情，陈年便轻轻笑了起来，天下雨可以打伞，心下雨了，有温先生在呢。
秋雨清寒，一位女子撑着画着莲花的油纸伞走来，隔着不远，看见那个面带微笑的年轻公子，头发花白，身为国公嫡女，她自然知道这便是那位不学无术的废物王上。
纪微雨想要转身离开，却看见那位年轻王上嘴里缓缓嚼着糖葫芦，斜倚在亭子边上，青山衣角湿了，颜色更深，这和纪微雨想象中的年轻王上不一样。
她眼里的年轻王上陈年，如同世俗之外的谪仙人，从画卷之中走出的公子，温润如玉，这瑟瑟秋雨，似乎都不觉得潮寒，反而有些温和。
陈年看了过来，他收起了糕点，将糖葫芦放在身边，为纪微雨腾出了空地，柔声说道：“雨势不大，此地距离城中稍远，秋雨清寒，姑娘还是先过来避雨，雨小些再回去也好。”
纪微雨犹豫要不要过去，不过想着自己无法反抗自己父亲的决定，倒不如先看看这个传闻中的废物王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草包，若是嫁过去，自己也能提前做些准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