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二十岁，林公子呢？”
“在下……十六。”论到年纪，玲珑总是差人一截。
“林兄弟现居何处？改日有空，为兄想去拜访一下。”
玲珑有些为难：“不是玲珑不让轻音大哥去探望，只是，我现在寄居在友人家中，多有不便。”
轻音一听，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多言。两人又喝了几杯酒，轻音未见玲珑有醉意，夸赞道：“林兄弟好酒量，为兄有些不适了，林兄弟却是面不改色。”
“多谢大哥夸奖。”玲珑只是边喝边将酒意逼在了指尖上，这才让自己始终保持清醒。若真正喝起来，不会超过三杯，她就醉态百出了。
当年在鬼谷，她与师傅苏梅自酿了一些花蜜酒，甜滋滋地很好喝，不过才喝三杯，她就闹了一晚上，害得第二天苏梅不得不翻箱找柜，将父亲苏仙鹤的医书找出来让她学，书上有记载消除酒意的方法。那一年，她入鬼谷三载，才八岁。
两人相谈甚欢，从音律讲到诗词，从江湖讲到宫庭，博古论今，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一壶好酒已经喝空，轻音笑着摆手：“林兄弟好酒量，为兄认输了。”
玲珑倚窗望天，天空一轮月牙儿高高悬挂，大堂的客人已经散去，有娇媚的低喘和着浓重的喘息隐隐约约地传来，玲珑听在耳朵里，暗暗皱眉。有些时候，听力太好了也很烦恼。这里是青楼，不是酒楼，夜已深，人应静，她得回去了。
回头浅笑：“轻音大哥，很荣幸今日能与你把酒言欢，天色不早了，玲珑该回去了。”她站起身，抖了抖白色的衣袍。
一只纤长的玉手伸过来，握住玲珑的手臂，慵懒的声音夹杂着薄薄的酒意，温馨而甜稠，“林龙，不要走，我们再喝三杯。”那人用另外一只手扬起三根指头，这只抓住伊人手臂的手却舍不得放开。仿佛他一放手，眼前这人就会突然间消失一般。
“轻音大哥，玲珑困了，想回家歇息了。明日我与吴妈妈约定了再来的，我们不妨也留在明日相见，如何？”奈何那只手没有放开她的手臂，玲珑抽不出身来。她无奈地回过头去，看到李青恰当走到门口。
李青走进来，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有意思，堂堂冷酷傲慢的轻音公子竟然这样拖着别人，仿佛是正在撒娇的稚嫩孩童。李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问道：“我师傅睡着了？”
玲珑看着方才还嚷着要跟她再喝三杯，这会儿已经安然入睡的轻音，无奈地点头：“他喝多了。”
“我师傅虽待人和善，可是性子孤傲，鲜少朋友，今日与公子这般投缘，真是奇迹。”
玲珑哭笑不得，她有些犯困了，可是轻音的手仍然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让她无法动弹。想不到看似文弱的一个人，指间的力量竟然这么大，果然是海水不可用斗量，看人不能看表相。
李青试图去碰轻音的手指，但想到他师傅的手指何等的娇贵，若有损坏，一千一万个他也赔偿不了。这样一想，只得抱歉地看着玲珑：“我家师傅熟睡了，林公子，你看能不能今夜就在这里睡下？”
睡下？玲珑瞥了一眼这阵式，她若是能安稳地睡下，倒是个奇迹了。
眼神在那纤纤玉指上凝住，想象着这几根手指拨弄琴弦的时候，该是何等芳华。唇角轻扬，她认栽了，“你先出去吧，今夜，我陪着他。”
“多谢林公子。”李青关上了门窗，退出房门。
八岁那年，她轻功小成，爬树摘果子已经轻车熟路了。
正值深秋，满树林都是果香。那甜甜的熏香盈满整片天空，让人迷醉。
足尖轻点，越着树枝节节而上，如履平地。她回眸，看见树下不远处，师傅苏梅白发白衣，对着她轻轻点头。
果子很快装满了自编的藤袋，树枝一摇晃，有几只熟透的苹果自枝头坠落，在地上打了滚。两只小狸一前一后跑来，抓了果子就跑。
玲珑在树上见状，急得大喊：“小偷，小偷啊。师傅，它们偷我们的果子。”
从树上飞下，哪里还找得见小狸们的影子。
苏梅看了眼玲珑的成果，曼声道：“今年果子丰收，我们吃不了，不如做成果酱，酿些果酒喝。好不好？”
“好啊好啊。”玲珑一听有好吃好喝的东西，赶紧点头答应。
洗果、酿酒，玲珑玩得不亦乐乎。
十余天之后，果酒醇香浓郁，入口清透，玲珑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味道绝佳，她捧着酒杯，爱不释手，“师傅，这果酒真好喝。”
“我父亲也是独爱这果酒。”回忆起苏仙鹤，苏梅的脸上是淡淡的落寞。“若他还在，这鬼谷应该更热闹一些。”
听得苏梅这样说，玲珑心里难过，笨手笨脚地给苏梅倒了一杯酒，“师傅喝，玲珑陪你。”
“玲珑，你可得好好学习武艺啊。”
“是，师傅，玲珑一定好好学。”她始终不曾忘记那个染血的黄昏，那样的鲜红胜却这果酒的色泽几千几万分。
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头竟恍恍惚惚了，迷糊中，她记得自己狂乱舞剑，小小的身体在树林叶穿梭，和风相伴。似乎只有那样，才能将自己心中一直压抑的不快狠狠根除。
最后，她记得自己倒在苏梅的白裙上面，苏梅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一如当年自己的娘亲身上的味道。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苏梅在床头看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师傅，昨儿晚上，我喝醉了？”
“你说呢？”
“应该是醉了，我的头好象被千斤重的大石压着，好沉啊。”她笑得很尴尬，才是第一次喝酒，就将自己搞成这样的德性。
苏梅递了一本书过来，“将来行走江湖，免不得喝酒应付场面，以你这副模样，不知道会被多少人占便宜呢。这是我父亲苏仙鹤的书，好好地练着，可别丢了他老人家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