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村民纷纷传警告,叫喊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四处响起妇女惊恐的呼喊声、小孩子刺耳的哭叫声,还有急促奔跑的声音
华爷从屋里急冲出来,喊一声“贼来了”拉起江跃渺就往外走,边走边喊:“小瑞!小瑞!”
小瑞刚才吃完午饭就跑出去玩了,不知道此刻在哪里玩耍,没有听到小瑞回答。
江跃渺随华爷出到门外,看到村民们都往村子北边跑去,正暗自诧异,随即被华爷拉着加入了奔跑的队伍。
见江跃渺疑惑,华爷无暇解释,只说“去廊楼”,然后边走边喊:“小瑞!小瑞!”
江跃渺从未见过华爷如此焦急,一改平时的沉着镇定,可见情势危急且非常担心孙子的安危。
他见自己在此时不能帮忙,反而成为累赘,心里难过,对华爷道:“华爷,我可以自己走去碉楼,你去找小瑞吧。”
“爷爷!”突然前方一棵菠萝蜜树上跳下一个圆头圆脸的孩子,正是小瑞,华爷喜极,一把拉过小瑞一起跑去“廊楼”。
前面一个年轻妈妈抱着一个小女孩惊慌奔跑,小女孩手上的玩具小鼓掉落,小女孩不停地喊:“妈妈,我的小鼓”叫妈妈帮她捡小鼓,但他妈妈置若罔闻,只埋头疾走。
一个大叔从斜刺里冲过来,双手提着一个大饭锅,在胸前吃力地往前跑,左摇右晃,像企鹅行走般憨态可掬,锅里大半锅的米饭正冒着热气,好像还是糊状,粥不像粥、干饭不像干饭,应该是还没煮熟煮干的干饭。
大叔见旁边多人诧异地看着他,讪笑道:“饭还没熟,还没干”。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前面几个屋里分别跑出来几个拿着枪的年轻人,相互招呼着向村子西边跑去,料想土匪应该是从那边过来。
江跃渺他们又跑过几座房子,转而向东,过了两座房子,就看到村民们正扶老携幼地涌入一座方方正正的大砖楼里.
砖楼非常坚实,四周的墙约有十米高,墙顶有垛口、射孔,仿佛一座碉堡,应该就是华爷所说的“廊楼”了。
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廊楼门口,正举步入内,门内闪出一人,指着江跃渺道:“他不准入内。”,定睛一看,说话人是六叔。
华爷气极,骂道:“混账!怎能见死不救?!”挥手向六叔拍去,旁边一人抓住华爷的手,道:“华爷,别动气,别动气。他进去对大家都不好。”那人身材臃肿,正是三婶。
见这两个难缠的人在此阻挠,而时间紧迫,华爷又急又气,重重地跺了跺脚,叹了口气。
江跃渺看到华爷有心无力,充满无奈与窘迫,一种苍凉感袭上心头,百感交集,又是感动、又是悲愤,忙宽慰华爷道:“华爷,别着急,别担心。我不进去了,没事的,你们先进去吧。”
有人朝村西的方向指了指,对华爷道:“华爷,他可以去小楼。”
听到尚有藏身之地,江跃渺对华爷道:“华爷,那我去小楼了,您跟小瑞进去吧。”
华爷摇了摇手,让小瑞进去廊楼后,带着江跃渺往村西小楼而来。
身后的小瑞站在门内喊了一声“爷爷”,怔怔地看着爷爷离去,眼里满是依恋与不舍,似乎懂得了些什么,泪光浮现。
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孩,在血与泪、抉择与告别中成长也属正常,但却深深刺痛了蓦然回首看到这一幕的江跃渺。
此时村中街道已空无一人,四处散落有村民们匆忙间遗落的木履、玩具、用具等,一片静谧。
一个安居乐业的村庄瞬时成为一座“空城”,行走其间油然而生一种末世之感。
兵连祸结,乱世凶年,受伤害最大的是身如浮萍、命如草芥的黎民百姓。
江跃渺茫然走在这样空旷无人的村庄里,隐隐听到刺耳的枪声,心里竟莫名感到壮士一去不复返般的苍凉。
又想到华爷在这危难时刻仍不顾安危维护自己,不由暗下决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有机会一定要加倍回馈华爷,回馈这个曾救治庇护过自己的村庄。
华爷说道:“小楼是我们村口哨所,年轻人会在那里守卫作战,守不住了要退回廊楼。”
江跃渺心想:“原来小楼是前哨战地。”
走了一段路,华爷又道:“我们村曾给土匪抢掠过几次,损失惨重,后来村民为加强防备,在村子四周种满茂密的荆棘,构成围墙,密不透风,仅有一个进出口,就是村西小楼那边。”
江跃渺听了一惊,心想:“之前以为这村只给土匪抢掠过一次,想不到竟然有几次之多,怪不得那些村民这么厌恶憎恨土匪、听到土匪来了就如此惊慌。”
转念一想,问道:“华爷,既然村子已经有了荆棘围墙的防护,为什么那些村民还需要躲进去廊楼里?”
华爷叹道:“荆棘墙不被破坏的话,是可以阻挡土匪进来的了,但也难保不被破坏,毕竟荆棘墙只要哪里给破了个洞,就会让土匪溜进来了,曾经有土匪那样溜进来过,绑了村里很多人去,所以,荆棘墙还不是百分百稳当,集中躲到廊楼才是最安全。”
江跃渺又问道:“华爷,我看到有些年轻人拿着枪过去了,那能防得住土匪吗?”
华爷道:“难说。我们村穷,没几支枪,枪又差,土匪如果大举来攻,我们是守不住的,但一般土匪也不愿意招惹我们,我们村穷没钱给他们抢,而且还有一点守卫能力,要想杀退土匪可能做不到,但要打死几个冲进来的土匪,还是可以做到的。嘿,那就是拼个鱼死网破的了。所以,那些土匪也不想为了一个穷村,抢不到几个钱却还要搭上好几条人命,不值得。”
江跃渺说道:“那还是很危险啊,随时都有可能给灭了,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华爷惨笑一声,道:“我们小老百姓,命若蝼蚁,什么时候掌握过自己的命运?”
江跃渺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别的村都是这样吗?”
华爷道:“附近有个村庄,叫做教堂村,有法国人在那里建教堂传教,也建了碉堡、炮楼,还有高高的围墙,固若金汤,加上枪多弹多,土匪不敢招惹它。”
江跃渺想不到这里还有一个这么强大的村庄,问道:“那遇到危险能叫他们过来帮忙守卫吗?”
华爷道:“可以,但我们不会那么做。”
江跃渺奇道:“为什么?”
华爷道:“要让他们帮忙,就要信他们的教,就要拜他们的神,不能拜我们的神,不能拜我们的祖宗了。这怎么可以?”
江跃渺听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震:“这个村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的信仰,宁愿生活在危险之中,也不愿妥协!”
正说着话,从村西那边急速跑来一个健壮的年轻人,华爷问那年轻人道:“阿平,怎么了?”
阿平满头大汗,脚步不停,边跑边说道:“华爷,他们说一些子弹没找着,我找六叔问问去。”他速度迅疾,很快就掠过华爷两人身边,向廊楼跑去。
华爷看着年轻人匆匆而去的背影,向江跃渺介绍道:“这个阿平就是那‘项羽’英叔的儿子。”
江跃渺看那阿平远去背影,背阔胸宽,身形矫健,奔走如风,实有乃父之风,不禁赞道:“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
华爷微微一笑,脸有得意神色,看得出来,他很以村里这个年轻人为豪。
又前行了约一百米,他们来到了村口的小楼,小楼恰如其名,非常小,仅十来平方,有点类似现代工厂门口的保安室,但墙上有多个射口、小窗。
小楼前面约十米就是华爷所说的荆棘围墙,围墙高约四五米,墙上荆棘密布,长刺交错,令人望而生畏,逶迤将村庄环抱。
荆棘围墙上有个挂着层层叠叠干荆棘的木门,供开启出入,此时木门紧闭,木门旁几个年轻人持长枪伏地瞄向围墙外。
围墙边每隔约二十米距离有两个青年警戒守望,相互间正放低声音、比划手势沟通着敌情,严阵以待。
小楼里面村长、秀才与英叔三人正在谈论着什么,见华爷跟江跃渺进来,都停下了谈论,一齐看着华爷两人。
秀才哥道:“华爷,你们不去廊楼么,怎么过来了?”
华爷叹了口气,不愿提进廊楼被拒的事,问道:“来了多少土匪?哪里的土匪?”
秀才哥道:“村口这边现在就发现五个,其他地方还没有发现。听英叔说,这土匪好像是水启镇那边的长须荣。”
这时,听到围墙外有人尖声高喊:“赶紧把那契弟交出来,大家相安无事!否则,马上铲平你这个村庄,杀光所有村民!”
江跃渺听言一惊,心想:“难道是为自己而来?”从缝隙里往外看去,一阵凉气从脚底直冒到头顶,只觉手麻脚软。
外面土匪为首的那个,大脑袋光秃秃,留着一圈拉渣胡子,满脸横肉,眼露凶光,却不是那个一直追杀自己的光头大胡子?
这个大胡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又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