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跃渺矍然大惊,呆立原地,身后的霍大魁身高腿长,听到伙伴遇险惨叫,一改笨重迟缓的寻常状态,急步向前准备施救,仓促之间,全然顾不得管押人质了。
不过就算他不管押,他的人质也不会逃跑,江跃渺怕小风螺有什么不测,不愿独自逃生,也跟着前行,刚转过两个弯,忽地看到小风螺拿着一把枪从旁边一个小岔口出来,拉他进入另一个小道急步前走。
江跃渺心中大奇,边走边问:“你怎么拿到了那家伙的枪?”
小风螺嘻嘻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两人急步行进间,又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惊叫“哎呦”,紧接着是有人倒地的声音,再接着又是一声惊呼。
快速转过几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丁九朋手上半截身子现在一个地上的陷阱里,看样子应该是脚受伤了,跳不出陷阱,黑脸痛得扭曲变形,满头大汗,不住地啊呀惨叫着。
霍大魁被一张挂在粗枝上的大网兜住拉上半空,像荡秋千一样晃荡着,他在里面不停挣扎呼叫。
江跃渺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小风螺早已在此像“百岁公祠”祠堂里一样布下了各种陷阱机关,这里已然成了小风螺的埋伏圈,这两个逃兵浑不知情,就跟当时自己夤夜进入百岁公祠一样,糊里糊涂进地中了小风螺的招。
两个大老粗逃兵的确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荒郊野外竟然暗藏玄机,尤其是丁九朋看小风螺稚气未脱的模样,怎料他如此人小鬼大,不动声色就把自己引入到如此隐秘凶险的陷阱圈套里,不禁暗自懊悔自己轻视了他。
小风螺举枪走到丁九朋身前,怒目切齿地骂道:“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我大哥帮你助你,你们怎么恩将仇报?江湖道义何在?”
一脚将地上的小石块、泥土踢飞向丁九朋,丁九朋顿时身上脸上都被石击沙溅,头皮被两颗石子磕破流出鲜血,身上脸上都有污泥。
丁九朋脚底还给一个竹子刺穿了,痛得不住倒吸冷气,一张脸忽而紫胀,忽而惨白,低声道:“我们要回家,没路费,实在没办法。”
小风螺厉声道:“胡说!你就是太贪,不是贪的话,你就不会来这里了--本来抢到那个钱袋就够你们回家了。”说到钱袋,他喝令道:“快把那个钱袋还回来!”
丁九朋无言以对,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停滚落下来,右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钱袋,扔了过来。小风螺接过,递给江跃渺后,用枪指着丁九朋的脑袋怒道:“一枪打死你这种奸恶小人。”作势要扣响扳机。
这时空中“啊--”的惨呼声一阵大过一阵,众人不由抬头向上看去。
原来霍大魁身体沉重异常,那拉着网兜的绳子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在晃荡之时“噼-啪-”作响眼看就要从中断掉,如果直掉下来泥土里还好,但网兜晃晃荡荡,很有可能掉到石头上去,那么重的身躯从那么高的地方砸到那么硬的石头上去,焉有命在?
因此霍大魁惊恐万分,不停惨叫挣扎,那绳子终于“噼”的一声断了,他惊叫着从高处掉了下来--运气倒是不错,没摔到石头上--重重砸到泥土上,发出“嘭”一声巨大闷响,双眼紧闭,没有动弹,不知死活。
江跃渺两人觉得霍大魁虽然助纣为虐,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罪不至死,如果他就此摔死了,颇为不妥,忙跑过去察看。
只见霍大魁俯卧在地,后背起伏,显是仍有呼吸,应该是一时晕死过去而已,两人顿时放下心来,均想:“让他受些惩戒,也是罪有应得。”当下不再作理会。
小风螺又用手枪指着丁九朋,心里记恨刚才遭他抢劫勒索,吓得够呛,岂能轻易放过他?有仇不报非君子。
小风螺家庭突遭惨祸巨变,小小年纪就饱尝艰辛,体味人生百态,恩怨看得格外分明,心里信奉有恩报恩,有仇必报,度量殊非宽宏。
此时,他暗忖:这个丁九朋虽然没有杀自己的意图--如果他有的话,现在早就一石头砸死他了,那还费功夫跟他啰嗦?--但也罪恶不小,尽管他也已受了伤得了惩罚,但仍不足为戒,不能轻饶,还要再惩罚一下这个混蛋,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来惩罚他,看他血汗淋漓、痛得呲牙裂齿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去殴打,忽地想道:“他刚才吓得老子够呛,差点尿了裤子,还从来没人这样下过老子呢!他妈的,老子一报还一报,也吓唬吓唬回他--先瞄准他的脑袋,然后在开枪的瞬间打向旁边,让子弹擦着他脑袋飞过,那样肯定能把他吓个半死!”
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自偷笑,大为开心,他从没用过枪,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一把--而且还是一把崭新的枪,玩心大起,当下说干就干,持枪逼近过去。
江跃渺看到丁九朋受困的惨状,心下恻然,见小风螺逼近就要开枪,暗自心惊:“这小风螺怎么这么残忍?还要赶尽杀绝!”忙出言劝阻:“算了,别杀他了。”
小风螺满不在乎的道:“没事,我枪法不好打不死他,最多也就打爆一只眼睛或打掉半截鼻子,万一打死了,那也是他运气不好,正好用来祭祭这把新枪。”
丁九朋一听,惶恐不已,他个性强硬,此前一直兀自硬气,只在心里暗自认了栽,不愿开口求饶,若被痛快一枪毙掉倒也认命,但此时见这小孩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蓄意戏耍玩弄,若就此丢了性命实在不是好汉归宿,有心求饶,但实在开不了口,又不善言辞,只梗着脖子喊道:“别玩,可杀不可辱。”
小风螺摇头晃脑道:“那好,可杀是吧,这可是你说的啊。”丁九朋见他这样曲解这句话,暗自叫苦。
江跃渺见那这逃兵虽然为人不义,却倒也有几分硬骨,再次劝小风螺道:“别胡闹了,放过他,让他立誓改过自新吧。”说着就要走过去拦阻。
小风螺伸手阻止他,说道:“没事,是他说可杀的,那就让他求仁得仁啦”说着歪着脑袋眯起一只眼睛盯着准星瞄准,将枪口向着丁九朋脑袋旁移开一寸,扣动扳机,只听见“咔”的一声,却没有子弹飞出来。
已闭上眼睛等死的丁九朋张开眼睛,愣愣地看着,已吓得面无血色,心头怦怦乱跳。
小风螺与江跃渺面面相觑,小风螺刚才查看过,枪里是有子弹的,难道枪是坏的?他满脸失望地问丁九朋:“枪是坏的?”
丁九朋颤声道:“有听说这批枪质量不好,我们带回家图个防身,也还没用过--子弹金贵,舍不得用--也不知道这枪咋样。”
小风螺又气又怒,破口骂道:“妈的,你竟然用一把坏枪来抢劫老子?!”他觉得自己“出道”以来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简直奇耻大辱!
江跃渺也哭笑不得,心想竟给这兵油子用一把坏家伙唬住了,害得跟他们周旋了这大半天功夫。
小风螺怒气未消,又用枪瞄着丁九朋脑袋,不住骂道:“妈的,还说要毙了老子,吓得老子快尿裤子了!”边骂边扣动扳机,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颗子弹飞出,从丁九朋前额低垂浓密的长发里穿过,射到旁边的怪石上,溅起几点火花。
江跃渺与小风螺陡然大惊,想不到这枪还能射出子弹!回头看那丁九朋额头流血、垂首闭目,看来已给打穿脑袋,中枪而死。
小风螺本无杀他之心,此时见一枪毙了他,不由怔怔地盯着手中的枪出神。
江跃渺见小风螺终究还是杀了丁九朋,心里想道:“哎,小风螺终究还是流落街头太久,沾染上了狠毒的坏习性。”但见他终于如愿杀了丁九朋,却神情古怪,没有一丝快意恩仇的欣喜,心里又弄不明白这个胡闹狠毒的小孩了。
他走过去验看丁九朋的伤口。慢慢拂开丁九朋额头上的长发,却没有看到子弹射进脑袋的弹洞,只看到额头上撕破了一道小指般大小的口子,鲜血正从那口子上汩汩流出,心里顿时明其理:原来小风螺射出的子弹打偏了,子弹擦着丁九朋头发下的头皮而过,破皮流血,让自己误以为已打穿了他脑袋而流血。
他心下一喜,想道:“那这样,丁九朋没被打中要害,肯定死不的了。”伸手放到丁九朋鼻子下面一探,果然仍有气息,又看他神色平和,应没有性命之忧,想道;“他应该是被吓晕过去了。”
丁九朋确是被吓晕过去的。刚才小风螺虽然是对准了丁九朋的脑袋开枪,但子弹出膛时推力过大,导致他持枪不稳--他单手持枪,子弹打偏,才没有让丁九朋的脑袋开花。
而丁九朋连遭两次惊吓,一次子弹“该出不出”,一次子弹“不该出反出”,这次更是眼见子弹从黑乌乌的枪口直飞而来,头皮一痛,以为脑袋开花了,饶是他铁汉老兵,也承受不住如此骇人惊吓,悚极而晕。
江跃渺见小风螺并没有造成滥杀,大喜过望,笑道:“你把他们都吓死了!这枪时响时不响,保不住还有其他问题,别乱玩它了。”
小风螺听到丁九朋没死,又惊又喜,哈哈大笑,拍拍胸口道:“吓死那混蛋!就是要吓死那个混蛋!哈哈,混蛋枪,吓死混蛋人。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