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跃渺不知道小鬼头为什么突然间这般焦急,忙起身收拾一下,快步冲出门去。
他跟着小鬼头一路小跑,穿街过巷,不一会儿,来到一座青砖绿瓦的古式建筑前的小广场上。小广场上已有人排起了一条队,小鬼头快步站到队尾,回头招呼江跃渺也过来排入队中。
两人刚排好队,小鬼头拍着胸口,长呼出一口气,宛如劫后余生,说道:“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队伍徐徐向前走,江跃渺终于看清,原来前面有人在布施食品,这条队伍全是等待布施的人。而那座古式建筑是一座庵堂,门上牌匾“慈庵”--应该是慈庵在布施食品救济贫民。
江跃渺想到小鬼头一大早叫醒自己,只是为了赶过来等待庵堂布施的食物时,不禁暗觉好笑,再想到小鬼头大言不惭,让自己叫他大哥可以保证自己天天喝粥,原来他所说的粥是指这个粥,更是忍俊不禁,终于笑出声来。
小鬼头听到笑声,回头一看,满脸茫然。
江跃渺有意揶揄他,笑道:“小鬼头,你说的天天有粥喝,原来是这个啊?你好大的能耐哪!这个不算数。”
小鬼头狡黠一笑,道:“不是有粥喝了么?可没骗你呀。”
江跃渺连连嚷道:“这个不算数,不算数。”突然他想起一个之前一直没留意到的问题,问道:“对了,你一个小破孩为什么一定要做大哥啊?”
小鬼头眼珠提溜转动,一脸神秘,说道:“没什么啊,到时你就知道了。”
突然一个清丽悦耳的声音响起:“小风螺,怎么今天这么晚啊?再晚点就没你的份了。”
小鬼头急转过身去,脆声应道:“静姐姐早啊!我今天有事耽搁,来晚了。”说着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去,一个容颜秀丽、穿着粗布旧衣的年轻女子,快速从大锅中舀出白粥,倒在碗里,递给了他。
江跃渺心想:“原来小鬼头叫做‘小风螺’,这名号跟他头发蓬松、身型瘦削的外型倒是非常神似。”想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
只见那女子美目流转,白了小鬼头一眼,说道:“有事耽搁?--是你懒觉又睡过头了吧?!”
小风螺赧然一笑,对那女子介绍道:“对了,静姐姐,这位是我的小弟--小兄弟--”他不知道江跃渺的姓名,只好连连用眼神示意江跃渺自报名号。
那女子见状,粲然一笑,戏谑他道:“没大没小,还小兄弟……是你小屁孩哭鼻子叫人家大哥的吧。”边说话边利落地用长勺,在大锅里装好一碗粥递给江跃渺。
江跃渺忙双手接过,讪笑道:“我是小……小风螺的朋友,叫做江跃渺。谢谢程小姐。”
那女子低眉浅笑,轻声道:“我叫程忆静”粉脸生红,神情温婉,迥然有异于之前的英姿飒爽。
江跃渺瞬间神情恍惚,蓦然心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小风螺哈哈大笑,打趣道:“静姐姐怎么害羞了。”
程忆静一听,顿时蛾眉倒蹙,凤眼圆睁,作势要扬起手中的长勺打来,小风螺夸张地惊呼,闪避走开。
江跃渺见他们两人,俨然一对冤家姐弟般嬉闹,搞怪有趣,暗觉好笑。
他端着粥,默认走开,只听见身后程忆静悦耳的声音在说:“阿姨,请端好粥,有点烫呢,小心。”
江跃渺心想程忆静应该是这里的义工吧,就问小风螺道:“程小姐是在这里帮忙吗?”
小风螺道:“对啊,她每天早上都过来帮忙,做好事,还捐米捐钱。”
江跃渺心道:“果然是义工。”与小风螺走到旁边榕树下,坐到石凳上喝粥。
江跃渺喝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喝了一大半碗,侧脸去看小风螺,只见他正转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细啜,仿佛在品味什么不可多得的佳肴珍馐,不由暗暗叹息:“真是个可怜的苦命孩子。”
江跃渺踌躇了一会,幽幽说道:“小风螺,我不能再在这里喝粥了。”
小风螺放下嘴边的碗,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
江跃渺用手指了指旁边正在埋头喝粥、面黄肌瘦的人,说道:“你看,都是你这样年纪小的、或者那些老的、弱的,老弱妇孺在这里喝粥,我一个壮年男人,不应该在这里跟你们争。”
小风螺环顾了一下四周,似有所悟道:“哦,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转过头来,两眼盯着江跃渺,微微一笑,道:“你还真是孔夫子。”
过了一会儿,又道:“耶,这有什么?当年韩信还吃过漂母--洗衣大妈的饭呢,等有钱了,跟韩信一样千金谢漂母不就好啦。”
江跃渺心想小鬼头还知道韩信呀,笑道:“知恩图报,理所当然,只怕报得太迟了。”
小鬼头道:“我们可以现在就报呀。”仰起脖子,三两口喝完碗中的粥,起身而行。
江跃渺一脸愕然,问道:“怎么报?”
只见小风螺招呼他跟来,率先走到分粥的大锅旁边,抱起一大叠碗--人们喝完粥放回那里待洗的脏碗。
江跃渺依样抱起一大叠碗,跟着小风螺从侧门进入了慈庵。
穿过门房,来到一个小院落,院落的一个角落是厨房,厨房外水井旁已堆有一大堆碗,旁边有几个荆钗布裙的大妈正在淘洗,见小风螺进来了,都笑着招呼他道:“小风螺,你来了。”
小鬼头连声叫道:“张大妈早、唐大妈早……”边打招呼边抱着碗走了过去,放好碗,坐到一个小凳子上兀自淘洗来。
江跃渺明白过来,原来小鬼头所说的“回报”是在这里洗碗劳动,这倒是个非常不错的办法,看样子他经常在这里劳动,熟悉这里的一切,之前觉得他瞎混惹事,嬉皮笑脸、吊儿郎当,想不到也有这乖巧懂事的时候。
江跃渺也把碗放好,坐下洗碗,恰巧一个大妈要从水井里打水,忙过去帮忙,打上大大一桶水,就此与众人一起洗碗、打水,忙的热火朝天。
江跃渺突然想起之前心中的一个疑问:小风螺怎么可以在这个艰难的环境生存下来?现在似乎有了部分答案。
这时,程忆静已分完粥收拾完,和一个大妈提着大铁锅走进来,见到多人在忙碌,大声嚷道:“哇,好热闹呀,今天洗得好快呀。”张大妈回应道:“那当然啦,今天多了一位勤力的后生帮忙呀。”
程忆静这时才看到江跃渺这个“外人”也在这里,大出意外,顿时为自己刚才的大声嚷嚷感到难为情,赧然一笑。
只听张大妈又说道:“把那个大锅搬过来,我来洗。”忙道:“谢谢张大妈,今天这个锅就由小风螺来洗吧。”
小风螺点头接过,立即冲刷擦洗起来,但人小锅大,不好刷洗,江跃渺忙过去帮忙,一起刷洗。
程忆静看小风螺刷得起劲,笑道:“小风螺今天很勤快哦。”几个大妈纷纷道:“小风螺哪天不勤快?”众人大笑,小风螺被赞得难以为情,只埋头刷锅。
程忆静又对小风螺道:“小风螺,你吃饱了吗?我有一碗粥。”
小风螺仍埋头刷洗,说道:“我吃饱了,你赶紧吃吧。”唐大妈关心地说道:“姑娘赶紧吃饭吧,忙到现在还没吃,粥都凉了呢。”
程忆静笑道:“那没事,谢谢唐大妈。”正要走进厨房,看到一个布包袱扔在门旁地上,道:“这是谁的包袱呀,怎么放地上了?要弄湿了呢。”说着就弯腰去捡。
原来包袱是江跃渺的,他刚才匆忙之间随手扔在了那里,现在见问起,忙道:“包袱是我的,没什么要紧东西,不担心。”
程忆静把包袱捡起来,放到厨房里的架子上,闻到了浓烈的中药草味,随口道:“好像是中药材,还说不担心打湿了?。”
江跃渺道:“嗯嗯,是有中药。”程忆静奇道:“为什么背着中药到处跑?送给别人吗?”
江跃渺道:“我自己用,但还没找到地方煲。”忽然想道:“算起来,自己已有两天没有吃药了,这已经大大违背了华爷‘每天按时吃药’的叮嘱了,确实要尽快找个地方煲药吃用了。”
张大妈快人快语,道:“没地方煲?我们这里不是可以煲吗?柴火是现成的,锅也是现成的。”她见江跃渺在此帮忙,心有好感,因此乐于投桃报李。
唐大妈也附和道:“是啊,在这里煲多方便,后生仔,赶紧去煲吧。”
江跃渺道:“谢谢大妈们的好意,不急,等刷完锅再煲。”
小风螺道:“要不,姐姐帮他煲一下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忆静不由怔了一下。江跃渺见程忆静不作答,以为她不肯,忙说:“不用,不用麻烦程小姐,到时方便再煲。”
程忆静道:“有什么麻烦的,治病可不能拖延。”说罢,打开包袱掏出一包药材,找出一个砂锅药罐,冲洗干净,放进药材、加水,放到灶上煲了起来。
等到江跃渺他们洗碗、打水、清洗院子等事忙完,那药已经煲好,倒在一个碗里放在桌子上晾凉。
江跃渺与小风螺走进厨房,见药已煲好,小风螺笑道:“都说姐姐最心灵手巧了。”程忆静佯装恼怒地用目瞪了瞪他,他连忙闭口收声。
江跃渺不胜感激,似有一股暖流流经心窝,对程忆静道:“谢谢!实在太感谢程小姐了,说真的,我还没煲过呢。感谢感谢。”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感谢”,话说出口后才觉得好生啰嗦重复,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接下去,心里蓦然发觉不知怎地在她面前有点紧张,忽地想起小风螺的话,就现学现卖道:“程小姐心灵手巧,煲的药效力肯定倍增,药半功倍。”
小风螺在旁嘻嘻直笑道:“那当然啦。”
程忆静抿嘴微笑道:“你还真信他瞎说啊?……那看来以后我煲你的药只放一半就够了。”
忽然想到话里“以后我煲你的药”仿佛默认自己以后还要为他煲药,不禁粉脸一红,低转过头去,用手轻触药碗外壁,试探了一下温度,说道:“快凉了,赶紧喝吧。”顿了一下,又道:“你受伤了?这药里有铁算盘、鸡血藤、香附、五加皮等,应该是伤药来的。”
江跃渺暗自惊诧程忆静如此谙熟医药,不但对自己药包里的各种药材如数家珍,又猜中自己的伤病,笑道:“的确是伤药来的--前一阵子,不小心受了点轻伤。想不到程小姐这么精通医药。”他怕说“自己是被土匪追杀,身受重伤差点没命”这样的话,吓到了程忆静,只说自己不小心受了点轻伤。
小风螺得意地说道:“静姐姐可是我们这里的大夫呢,谁身体不舒服,找她开药方吃点药就能好。”
江跃渺恍然大悟,点头道:“难怪,难怪。”心里想道:“这程姑娘应该比我还年轻一两岁,居然已有如此修为,当真不容易。”走到桌子前,一把端起药碗来喝,由于喝得太快,连打喷嚏。
程忆静笑道:“不用着急呀,没人跟你抢这个好东西的。”
小风螺听了,哈哈大笑,江跃渺一想,也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