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铺子门外竹棚下择一木桌坐定,赵咏午大声对站在肉案后面的店家喊道:“来两斤狗肉两只狗爪,两碗酒!”
不一会儿,店家端过来一大盘狗肉,两大碗酒与两碟酱料。赵咏午随手把一把铜板放到店家手里--看来他是这里熟客,熟知价钱,店家略扫一眼手里的铜板,默契地悄声离去。
江跃渺从未吃过狗肉,心里有点抗拒,但见这白切狗肉,皮滑肉嫩,泛着诱人的色泽,散发阵阵难以名状的异香,不觉食指大动。
赵咏午端起酒碗与江跃渺一碰,说道:“喝。”
夹起一块狗肉,轻蘸酱料,放进嘴里大嚼,大赞道,“好吃!好吃!这里的米酒配这白切狗肉,味道最好不过,真是人间绝味!。”
见江跃渺还没动筷,以为他拘谨,又道:“不必拘泥,自便就好,这里百姓喝酒吃狗就喜欢无拘无束、率性尽兴。你看那些人,很多都是蹲在条凳上呢。”
江跃渺环视四周,果真很多食客都是蹲在条凳上,兴高采烈地与对饮者高声阔论,划拳猜枚,吆喝斗酒,热火朝天。
看到这市井之间痛快淋漓的喝酒氛围,他不由深受感染,血脉偾张,不由想道:“在这乱世,自己被追杀、被怀疑、被诽谤、被欺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苟且偷生,何其郁闷?现得逢此美酒佳肴,又遇此良朋佳友,何必作茧自缚、忧人自扰?不如也恣意痛快一场。”
于是心无芥蒂,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酒,夹起一大块狗肉开怀大啖起来。
这米酒甜糯浓醇、清香可口,与爽滑嫩香的狗肉,两相混合,相得益彰,更觉香气扑鼻,美味无比,不由大呼痛快!
赵咏午见状,哈哈大笑,声震屋宇,道:“以前我未尝想有此人间至味,直到来到此地才发觉之前是坐井观天。但据此地土著所说,这里最美味下酒菜中,狗肉还仅是排在第二。”
江跃渺奇道:“不是吧?还有这个排行榜?那第一是什么?”
赵咏午黯然道:“据说是大海中一种蓝血的螃蟹,我也没见过。”
江跃渺从未听说过世界上有蓝血的螃蟹,大感新奇,连连问道:“世界上还有蓝血的螃蟹?那第三下酒菜呢?”
赵咏午道:“有的,据说是世界上唯一的蓝血海产,但据说在这里它不算什么珍贵之物,售价并不贵。第三好下酒菜也是海鲜,一种跟龙虱很像的小海鲜。”
江跃渺道:“真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个地方的民俗真是奇特。这个最佳下酒菜排行榜里,都是这些稀奇古怪的食物么?”
赵咏午笑道:“非也,非也。这榜里第四就是最为常见的、极为廉价的食品。你猜是什么?”说到这里还卖了个关子。
江跃渺猜道:“常见,廉价,下酒菜,难道是花生?毛豆?青瓜?”一口气连猜了好几个小菜。
赵咏午道:“对,就是花生!最寻常不过的花生。”哈哈大笑,举起碗大喝了一口酒。
江跃渺也笑道:“这个排行榜还真是有趣,都是一些乡间俗物贱物上榜。如这上不了宴席的狗肉,乡村常见的花生。”
赵咏午点头,若有所指地道:“是啊,民间的智慧,不以贵贱论英雄。”
江跃渺拍案赞道:“说得好!不以贵贱论英雄!”两人相视大笑,举碗一碰,各自大喝一口米酒。
两人边喝边聊,谈天论地,杯觥交错,直到夜深方才醉意朦胧地在巷口分手。
江跃渺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信步游走,边寻思着手里的铜板不知道够不够住一晚小旅馆,边留意着有没破庙祠堂之类的可供栖身。
突然,感觉身后隐隐有个人在跟踪自己,不由加快脚步,但走了几条街都甩不掉对方。
暗自心惊,酒醒了大半,心想:“自己刚来这个城里,没有结什么仇怨啊,对了,难道又是小巷里追小乞丐的那伙人?”
江跃渺越走越快,到最后是快速奔跑起来,转过两个街口,借着微弱的灯光,猛然发现从对面街口迎头冲过来三个黑衣人,他心想:“果然就是码头那伙人,这伙人真是耳目众多啊,三更半夜之时、穷街陋巷之地,都能追到自己。”
急忙窜进旁边的小巷,拼命狂奔,接连穿过几条小巷,七弯八拐,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但听得身后脚步急促,显然追赶的黑衣人仍旧狂追不舍。
他窜入一条阴暗的小巷,看到前方影影绰绰一个人影,忙大喊:“让一下,让一下。”那人慌忙闪避,似乎是个醉汉,江跃渺跑过他身边时,闻到一阵浓浓的酒味。
走到巷尾,慌乱之间,又窜进了一条更加阴暗的小巷,往里跑了几十步后,终于看清了小巷的情况,不由心惊:“这小巷是个没有出路的死胡同!”
他慌忙停下脚步,回头一看,那四个黑衣人杀气腾腾地逼近过来,暗叫不好:“已无处可逃了,只能跟他们硬拼了。”
急忙看看附近有没什么木棍石块用来退敌,但阴暗里看不真切,好像四下空无一物,只能赤手空拳应战了。他把身上的布包袱扔在旁边的地上,摆开架势迎战。
这时,看到巷口出现一个人影,似乎是光着身子,头好像用衣服包着,举止怪异,踉踉跄跄地走进巷子里来,好像是个已经酩酊烂醉的醉汉,大着舌头粗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黑衣人对他喊道:“死酒鬼,走远点,没你的事。”
醉汉似乎没听清,还是不停地走进来,仍是粗声道:“你说什么?”
黑衣人大声骂道:“你他妈的,给老子滚远点!再在这里吱吱歪歪,打死你!”
那醉汉似乎头脑迷糊不清,仍是傻里傻气地道:“我是你老子,你敢打我?我先打死你。”仍是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黑衣人怒骂一声,撸起袖子冲过去,旁边一个人快步跟上,转头对另两人喊道:“你们两个搞定这兔崽子。”
那两个黑衣人得到指令,立即挥拳冲向江跃渺,江跃渺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只是直上直下胡乱挥拳聊作格挡,但无济于事,头部、胸口、腹部等处连连被重拳击中,疼痛难忍。
他慌乱中抱住了一只手,身体突然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顺势挥起一肘,重重击中对方脑袋,那人“哎哟”惨叫一声,抱头退开。
黑暗中另一人不断用脚飞踢江跃渺,江跃渺忍痛抱住来腿,右脚迅速踢出,正中对方裆部,对方吃痛倒地翻滚,他赶上大力连踢几脚,也不理会踢到哪里,只听哀嚎连连,满地打滚。
又跃步上前,将抱着头的黑衣人踢翻在地,补上两脚,那人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见两人已倒在地上,江跃渺大感愕然,刚才恍如半醉半醒、时醉时醒,有时身体好像全然不由自己控制,自主地快速旋转、出肘踢脚、发力收力,收放自如,全然超出自己平时的想象,回想起来,跟上一次打架一样打得稀里糊涂、赢得不明就里。
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个念头:难道自己身体的宿主真的会功夫?真的如那个小鬼头所说的那样?从几招就凌厉地击倒两人这样的效果来看,看来功夫还不弱。他的功夫怎样才能爆发出来?又怎样控制?
不容他细想,忙抬头去看另外两个黑衣人,却看不到那两个人,只有那个醉汉正摇摇晃晃地走出小巷,不由大吃一惊,定睛一看,原来那两个黑衣人,已知何时被打倒在地,低声呻吟。
他忙捡起地上的布包袱,跑出小巷,追上醉汉,醉汉此时已把头上衣服解下来穿好,恰好走到灯光明亮处,江跃渺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这个醉汉不正是赵咏午大哥吗?
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被追,慌不择路,竟然跑到了赵大哥回家的路上来,碰巧遇到了赵大哥。”
当下兴奋莫名,正想大声说话,赵咏午把一支手指竖在嘴上“嘘”一声,示意不做声,指了指刚才那条小巷,江跃渺会意过来,原来赵大哥是怕那些黑衣人听到他们的说话。
待到走远,赵咏午才问江跃渺道:“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追你啊?”
江跃渺就简略地将中午在小巷与两个恶人结怨的事以及被追赶的经过说了一遍,赵咏午听完后,脸有忧色,道:“他们是铁码头的人,都是属于五洲帮的,以后你要小心五洲帮的人了,他们常穿这种黑色短卦。”
江跃渺点头道:“嗯嗯。想不到赵大哥功夫这么好,真是深藏不露。”
赵咏午笑道:“粗浅功夫,略通拳脚,怎敢到处献丑。再说东坡先生不是说过吗?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
江跃渺之前见他胆小怯懦、忍气吞声的样子,以为他是个徒有孔武有力之表、实则胆小如鼠的庸人,但现在才明白实际上他武功高强--刚才虽然未看清楚他怎么打倒两人,但看样子是,闲庭信步轻取他们;而且他心思慎密、江湖经验丰富,如刚才用衣服包头,防止暴露让黑衣人认出自己,还有阻止自己在巷口说话,防止给黑衣人偷听;又兼他虚怀若谷、见识卓然,不禁为之叹服。
此地甚近赵咏午位于大通街的住处,赵咏午邀江跃渺去家里做客。江跃渺知他家有老小,不愿深夜打扰,婉拒好意。两人在街头挥手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