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八月的天渐添寒冷。
郑清裹紧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是啊,这可不是寻常事。他又想到,她叫刘筝。真好听的名字,真叫人流连,那一身天蓝色连衣裙,加上阳光的马尾,真是青春活力满满。郑清不觉中露出微笑,翻身过去,用被子紧紧捂起头来。
窗外满是星光,凄冷中洒下银辉,透过玻璃窗直扑到少年的脸上。辛然仰着面,睁大了眼睛,他想起母亲独自在家,此时也许正忙来忙去随意做着晚饭,又或许都没有回家去,父亲走了,只留下母亲和年幼的自己,自己帮不了忙,还成天惹麻烦,母亲为了不落人后,一出门就不舍得回家,钻进地头就要拼了命干活,不就是为了娘俩不受冻挨饿,他鼻尖一酸,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捂住头哭了起来,于这般悲伤中浅浅睡去。
半夜醒来,只觉得天寒地冻,冷得发抖,辛然裹紧被子,用脚尖勾起被单的另一角,直裹成个木乃伊,却是仍旧冷得入骨,他又缩了缩,弯曲着身子侧将过去。月亮早已升上了山巅,绕到阁楼的檐上,像画了个大大的月饼,辛然咽了咽口水,忽地想起刘筝来。却仍旧是满脑子的不解和疑惑,半分未得解答,又忆起殷坊的别离,内心百般滋味换作歉疚,便安慰自己次日写封信表示道歉,心里算是得了安宁,才慢慢睡着。
次日,辛然抽出空来,找了张白纸,四边剪齐,便写起信来。
“刘筝同学,你好!以前是因为我要回去上学,没来得及跟你道别,对不起,希望你原谅我,昨晚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但我仍旧不想要你生气,我希望你开心,每一天都开心。”
自用纸叠了信封,将信装了进去,封了口,又加上“刘筝亲启”几个大字,算是完成了一份杰作,甚是开心,蹦跳着找到刘筝,递了过去。便偷着笑跑着离开。
刘筝多少有些诧异,手足无措间接了信。再回过神来,早不见男孩身影。望着“刘筝亲启”几个大字,情不自禁咧开了嘴,万千思绪涌向脑海,充盈在双眸之中。情书?刘筝笑笑,攥着信跑回宿舍。
宿舍里其他几个女孩正在吃饭,看到刘筝一脸笑,都忍不住询问,表达有好事要分享的意思。刘筝自然不依,几个女孩好奇中使了法子,趁她不注意便抢走了信封,拆开后大声念起来。“但我仍旧不想要你生气,我希望你开心,每一天都开心。”,“啧啧啧,刘筝同学,来学校第二天就有男生希望你每天都开心,你到底用的什么方法呀?”,其中一个戴着厚厚眼睛的女孩儿问道,只见她梳着两条羊角辫,明亮的额头映出天花板的模样,油光中偶尔飞过一死挣脱束缚的头发,像打翻的石油船,旋在大海的中央。“关你什么事,还我。”,刘筝有些不悦,加大了音量。“还你就还你,有什么呀?才来学校就重色轻友,你不打算要宿舍里的姐妹了吗?”,另一个女孩嚷道,从羊角辫手中夺过信来,一把递到刘筝面前。刘筝看了看她,却是精神干练,短发齐肩,高挺鼻梁,脸上嵌一对明晃晃的黑宝石,那眼睛漂亮得紧,一身短袖,运动风格。“我哪有重色轻友,你们未经允许就查看别人的东西,难道就对吗?”,刘筝有理有据。“好吧,我们道歉,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这个辛然是谁呀?”,羊角辫眼中挤过一丝温柔,闪烁着说道。
“哎呀,是我曾经的一个同学而已啦,你们不要多想。”,刘筝知道瞒不过,便也如实说了。不曾想这羊角辫女孩儿并不相信,“那你介绍给我认识吧?”,“不行!”,刘筝不及思索,应声答道。“哼,还说不重色轻友,介绍你朋友让我们认识都不行!”,说罢,气恼地坐到椅子上,假装看起书来。刘筝眼看舍友生了气,也不想才住到一起就闹不愉快,“好吧!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对嘛,好姐妹就要分享,爱你,筝儿……”,总算是得尝所愿,虽说并不一定是自己理想的男孩儿,但别人有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
次日,三人便偶然遇见,辛然自是害羞,只准备小跑着躲开,不料郑清也刚好来食堂吃饭,大叫着他的名字。辛然从未觉得郑清如此捣乱过,却又不得不应答,“嗯!你也来吃饭呀。”,他囫囵着挤出几个字来。“咦!这就是辛然同学?你说的那个?”,羊角辫开口说道,一身白色短袖,甚是可爱,辛然定睛看了看,白净的脸,方框的镜片下罩着两颗圆圆的眼睛,“这是?”,“哦,你好,我叫张清蔓,和刘筝一个班。”,郑清大步跑来,“这时候当然是吃饭啦!”,又突然发现刘筝也在,只一句话便害羞得满脸通红。
清蔓见到眼前这俩男孩,一个白皙干净,一个却是麦色,辛然外表自然不出众,只是依旧可爱,个儿并不高,自然不讨人喜欢,反和郑清搭起话来。“你叫什么呀?”,她闪烁着眸子,盯着郑清问。“我叫郑清!”,“郑清?嘿嘿,我叫刘清蔓。”,“哦!”,郑清并不感兴趣,浅浅笑道。“诶,你在哪个班呀?我感觉我见过你。”,“哦,三班!”,“哇!三班还是挺好的呀,听说初三会分班,咱们一起努力,到时候争取都去一班。”,清蔓看了看刘筝,眯着眼说。“额,一班挺难的吧。要像辛然这样优秀才能去!”,刘筝一脸为难。“不难不难,只要肯努力,你们都能来的。”,辛然笑着说。
也不知后面究竟聊了些啥,再回过神来,已是半夜梦醒,辛然满头大汗,却睁不开眼。只觉得两眼皮紧紧粘在一起,想睁开却撕痛万分。
辛然顾不得这许多,朦胧中抬手使劲擦,许久,才勉强睁开眼来。又觉得脖子疼痛,想来是病了。
天愈来愈冷,漆黑中少年翻身过去,又是那扇窗,黑幕中撒下银光,闪闪动人,明月绕过教学楼顶,窜到东南的女生宿舍。
再看看宿舍其他舍友,一个个睡得正香,辛然又想到明日的课业,安慰自己无论如何要睡去,才能有精神学习,如此反复不知多久,月色渐渐淡去,红日初升,霞光里,依稀能看到校园的花园里布满霜尘,似乎秋已经深了。
辛然坐到教室,一门心思扑进作业,他是第一,从来都是,任何人都不能越过他,他心里明白,想要守住自己的荣耀,就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昔日里的玩乐,自然是可以有的,但必须建立在自己第一的基础之上。初中不比小学,自己现在足足上着九门课程,不花点时间哪能那么轻松,再看看一班的其他同学,谁不是认认真真做事,踏踏实实学习的呢?自己并不特殊,也绝不会比他们聪明许多,再说,在这样的环境里,谁又能甘心落后呢?
“辛然。”,同桌拍了拍他的肩膀。辛然侧过头,只见同桌正微笑着看着他,“啊?什么?”,下意识反映出来,他停下笔,答道。“你能教教我吗?”,同桌指了指手中的题。辛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一道数学题,“可以!”,他一边告诉她那里是函数,一边列着公式帮她解答。不一会儿,难题也就解开了。同桌侧着脸笑了笑,“你真好!”,“啊?”,辛然大吃一惊,不就解个题吗?但不自主地看了看她。
她叫魏沫,听说是转学进来的,成绩应该一般,家里富贵,看衣服也看得出来,两人坐在一起,好比仙子和乞丐坐到了一起,辛然不好意思多看,只一眼看了个大概。
眉眼带笑,黑亮的秀发扎成粗粗的马尾辫落在身后,脸蛋儿白皙,像冬日里铺满院墙的雪,总之是个美人胚子。辛然赶紧停下,自觉这些想法龌龊,却仍是控制不住。从开学见到魏沫以来,就老是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又总看到她的桌上常会收到各种不知名的信,想来都是追求她的。不免有些醋意,转念一想,自己是来学习的,魏沫也是来学习的,大家都是来学习的,不能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却又得了安慰,加之每天都能和魏沫坐到一起,更是难得了。
“帮我了解一下你同桌的爱好,谢谢!”,又是这种无意义的纸条,辛然已收到许多张了,早没趣味,顺手扔进垃圾桶里。魏沫这么好看,自然是招蜂引蝶的,不必介意。
次日,郑清来寝室找辛然。
只是这次的郑清,却是不同了。表面找辛然,实际则是跟辛然打听刘筝的消息,那日他裹着条破裤子见了一面之后,竟爱上了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儿。
“你还不能谈恋爱,我们才初中,我妈妈跟我说学习才是正事,老师也常说,不能早恋,早恋就像三四月的毛果子,酸涩无味,不可能成熟,不会有结果的。”,辛然一本正经。
“我只是想和她一起努力,然后一起进一班。”,郑清红着脸。“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努力的呀!”,“哎呀,这不一样。”,“这怎么不一样了。”,辛然有些急了,自己以前和刘筝不也是一起努力吗?还有小寿,俊山……不都是一起努力吗?他为什么就想和刘筝一起努力,还和我不一样?难道,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纵然如此,仍是拗不过他,只得跟他说了自己知道的,郑清高兴坏了,抑制不住的兴奋,连说话也打结,“那你……你帮我一个忙,你把……这……这个,给……给她好吗?”,支支吾吾中瑟缩着递过来一个信封,“情书?”,辛然大笑起来,“想不到我表哥眼中十恶不赦的小筝筝也会有人喜欢。”,“好吧,我遇到她就拿给她,你放心吧!”。郑清见辛然答应,愈发难掩兴奋,“我先回去了啊!”,他夹紧双手,奔了出去,活像冬日里街旁卖完菜的农妇,似乎冷一般,却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