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让并不急,直至第二天午后才说该回去了。
团玉听说,便请梁思让带自己一块回去。
赋云奇道:“你又回去做什么?”
团玉道:“忘记了一件要紧东西,正好趁机一块回去拿了。”
“什么东西,叫他们送不就行了?”
团玉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别人送不得,我要自己拿去。”
赋云好奇地道:“是什么东西啊?”
团玉只是笑,并不答言。赋云问不出个所以然,又听她说去去便回,又有梁思让护着,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也便随他们去了。
剩下的这半天,曼曼也一直和樵青混在一处,赋云一个人百无聊赖,见此前带来发的那本书还好端端地放在那里,便拿起来看。
好在这本书写得倒也有趣,说是一个人乘船出海,谁知遇到大风,船翻了之后,他扒住一根木头漂到一座岛上。谁知道这座岛上的许多风俗、事物都和中州大为不同。
譬如,这座岛上的蝴蝶像鸟一样大,可是鸟雀却又都很小,最大的也不过麻雀大小;
再譬如,他们除了冬日的梅花外,非常惧怕其它的花朵,但是又极喜欢吃苹果、桃子或梨子这类果实。
所以岛上种的到处都是果实,等到果树开花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又都如临大故,整日闭门不出,还要时不时吃点砒霜!
砒霜乃是剧毒,这个人看到大为惊骇,心想,这些人没有必要因为惧怕花朵而要自杀吧!
谁知道,岛民竟还反过来劝他也吃一点,并解释说,花心里生着一种小虫子,生得太小,肉眼不可见,所以很容易被人吸进去。吸得多了,人就会渐渐衰弱,以至于死!
天色冷的时候倒是不妨,那虫子怕冷,冬天活不了,所以他们不怕梅花。春暖花开的时候,就需要千防万防。
砒霜却可以杀死那些虫子,所以他们才劝他服下一些。
但是,这人并没有听从劝告……
因为这书写得有趣,赋云完全沉浸其中,看到最后结局时,这人终于离开这座岛,回到家中。可是身体却很快就变差了,从前天寒地冻的时候也敢一件单衫闯出去,可是后来却十分怕冷……
赋云知道这肯定是因为他在岛上吸进的花心毒虫作祟,却狠不下心服食砒霜的缘故。
赋云合上书,好一阵唏嘘。
待到走到窗子前活动筋骨时,才发现天色已完全黑下来,曼曼亦送了晚饭进来。
曼曼将饭摆好,便道:“今日的饭做得晚了,小姐吃完玩一会儿再睡。”
赋云问:“团玉姐姐回来了吗?”
“还没呢!”曼曼向外面望了望道,“这会儿城门也关了,殿下若不送她,她肯定想出来也出不来了。应该明天一早再回来吧!”
赋云点点头,不再理会,用过饭后又将那本书看一遍,也便昏昏睡去。
匆匆又是一天,这天赋云起了床,用过早饭就去跟松年先生问好。
彼时房间里只有她和松年先生两个人,机会难得,赋云犹豫再三,才满面羞涩地道:“先生,请你也给我把一把脉吧……”
松年先生便坐下道:“好,王妃先坐下吧。不过,看王妃脸色挺好的,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赋云愈发脸红地道:“我没觉得不舒服。只是……我与昭王殿下成婚已有些日子了,可是肚子里……肚子里一点消息也没有……”
松年先生也便明白了,便道:“这种事,应该夫妻二人一起来看,指不定问题出在谁身上,不过你既然在,便替你先把把脉吧……”
赋云含羞伸出手去,松年先生搭了搭脉,那神态亦从认真慢慢沉下来。赋云看到,心也随之沉下去,沉下去……
而后,松年先生又让赋云换了一只手,一样搭完脉,他的脸色已沉到了极点,甚至还透出大惑不解的意味!
“先生……”赋云怯怯地问,“是不是我的身体……不好?无论怎样,还请先生直言。”
松年先生捻着胡须,半晌了才道:“你没事……只是你的脉搏之中与陛下的有些相似……老夫若料得没错,这应该就是你很难有孕的原因……”
“怎么回事?”
“聚毒蛊!”松年先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
赋云大感吃惊,“我跟陛下一样,也中了聚毒蛊?”
“不错。只是你身上的数量要少得多,几乎不会影响你什么。至于身孕,只能说比较难,但你年纪还小,好好调理并不成问题。你暂且不用担心!”
“可问题是……聚毒蛊又是怎么进入我体内的?”赋云不由得将手放在腹上,对于里面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
松年先生长叹一声,心灰无比地道:“我……我与樵青一心一意研究了好几个月,也没有研究明白……”说着,他又是自责又是疑惑地扶着额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能想出来,有什么东西是你和陛下都爱吃,或者爱喝的吗?”
赋云摇着头道:“这样猛然一想,我怎么可能想得出呢?”随后便又苦思起来。
松年先生只得长叹一声道:“你也别伤神了,这样凭空去想,很难想得出来。回头你回王府,将你素日常吃的东西拿出来一一与陛下比对……可是,这也不对,这样东西你应该一共才吃过一点点,素日里肯定很难留意……”
两人越说越无措,正在烦恼间,樵青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道:“先生,崔婕妤有滑胎之相,陛下急召先生入宫!快马已在山下等候了!”
赋云豁然起身,惊道:“雪如竟也出事了……”
松年先生急命樵青收拾药箱,赋云也要跟着一起去。
一行四人,匆匆下山。
山下备的有马车也有马,松年先生与樵青各骑一匹快马,先走一步,赋云则和曼曼乘车在后跟随。
众人马不停蹄,迅速赶入宫中,一刻也没有耽误,可是还是来晚了……
崔雪如的孩子已经没了!
御医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皇上无力地坐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一样。
皇后立在一旁,并不敢言语。
赋云悄悄地走进去,皇后一看到便向她招了招手。待她过来,皇后便小声道:“崔婕妤孩子没了,你来劝劝陛下吧……”
赋云虽觉尴尬,但这样的时候,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轻步走到皇上,唤道:“陛下……”
皇上抬头看她一眼,脸上的灰败吓了赋云一跳。
“忧思伤身……”赋云由衷地道。
“昭王妃,你也来了……”皇上眼里有细细的光在闪动,“雪如从昨夜便开始不适,可这帮没用的东西居然说她的身体一向强健,不会有事!可是……就在刚刚雪如的孩子没了,他们却找不出原因!朕,真恨不得斩了你们!”
众御医自然满口求饶。
赋云看到,禁不住望雪如卧室里看了一眼,心里也是一痛,便跪下道:“陛下,斩了众位御医,于崔婕妤来说也是于事无补。眼下要紧的是为崔婕妤调养好生身子,好再度为陛下添上子嗣。”
皇后亦道:“陛下,昭王妃所言极是。”
“再添……”皇上却凄冷一笑,无助地望了赋云一眼。
别人不懂,赋云却极明白他这个笑里的深意。皇上因聚毒蛊,性命已危,再添子嗣的希望就越发渺茫了,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对崔雪如失子的事如此痛心吧!
当着许多人的面,赋云自然不好说什么,便道:“虽然来晚了,但松年先生既然也来了,还是请他再为崔婕妤看看吧!看松年先生能不能找出原因。”
皇上眸中一片哀婉,望了松年先生一眼,又望赋云一眼,便将头点了一点。
待松年先生进了卧室,赋云又见一旁的御医们一个个冷汗涔涔,虚弱得像要随时昏过去,就连皇后眼下也是一团乌青,便又道:“御医们想来是忙了一夜,也都累了。既然现在有松年先生在此处照看,就请他们回去歇着吧!也省得在这里……惹陛下厌烦……”
皇上本满心怒气,但经赋云软语一劝,就又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赋云便使了个眼色,众御医大气也不敢出,都磕了一头,便无声地退下。
殿中之人减少,粘浊的空气也陡然减轻,皇后不由得舒了口气……
赋云见状,便道:“皇后娘娘也是一夜未眠吧,脸色都憔悴了……”
皇上经她一提醒,便走过去握住皇后的手,关怀地道:“皇后辛苦了,事情已然如此,都在这里熬着也无用。你快回去休息吧!”
皇后叹道:“臣妾熬一夜不算什么,只是可怜崔婕妤了……”
皇上点点头,吩咐皇后的身边宫女道:“你们好生扶皇后回去休息!”
待他们都离开,皇上却望着赋云,于疲惫和悲伤里挤出一个虚弱的笑意。
“陛下……笑什么?”他的笑意那样飘渺,却也意味深长。
“朕在想,你若真成了朕的嫔妃,也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赋云脸上一红,可回想一下自己方才的举止、言语,也确实像是后妃。她无言以对,只好干干一笑,垂下头去。
皇上见她这样,便道:“朕说笑的……”
赋云更是接不上话来,望着卧室的方向,等着松年先生诊完脉出来。
“宸。”皇上忽然又道。
“什么?”他的话像梦呓,赋云没有听明白。
“如果你是朕的嫔妃,朕会给你这个封号……”
赋云这才恍惚忆起,他方才说的是“宸”字。
以“宸”为封号,乃为唐高宗首创,本是为了晋封当时的武昭仪。
可“宸”字意指帝位、北极星,乃是帝王之星,以此为封号实为僭越。因而大臣们十分反对。所以武昭仪未能成封。
但自那以后,“宸妃”就成了极为受宠的妃子才能有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