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手持匕首挥下去的那一刻,我便后悔了。在此之前,我手无缚鸡之力,从未杀生,甚至连刀都没有摸过,更别说挥刃斩向自己。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来的勇气,没有一丝犹豫,就这么“冲动”地对着自己的左手斩了下去,而结果也是立杆见影的。
噗,我的左手半个手掌以上应声而断,然后啪得一声掉落到地上,左手拇指更是翻滚着蹦到了国师的脚下。国师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满脸坏笑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
此刻我呆呆地看着我左手的断掌,一脸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它,就这样断了?那被锋利的匕首削去的平整断口,露出鲜红的血肉和白森森的指骨,直到从断口处喷涌而出的鲜血喷洒到了我的脸上后,我才回过神来。顿时,我感到一股钻心蚀骨的极度痛感从断掌处传来,而后直达我心尖,最后冲入我脑中,痛得我无力支持,跪倒在地。
“啊......!”我右手握着左手的断掌,忍不住大叫起来,那种刻骨的痛感,简直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紧接着,我脑袋一沉,便滚倒在地。那剧烈的痛楚一直持续不断地冲击着我的脑神经和心脏,我疼得在地上不停地滚来滚去,那喷出的鲜血被我甩得到处都是,包括我自己身上,我瞬间成了一个血人,地面也被我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我也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痛了多久,只知道到最后,自己的喉咙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连呼吸也变得无比艰难,只能紧咬关发出“呜呜”的声音,我实在是受不了的时候,只得以头击地,但却没有任何作用。
极致的痛感仍在不停折磨着我,而且越来越痛,我好几次差点晕死过去,但又马上被痛醒。我就这样持续地在反复的煎熬中挣扎着,直到最后,痛感仍旧,只是我却再无力做任何挣扎了,只能在地上躺着,任由身体本能地抽搐着。
噗!我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血水,这是心力交瘁,心脉受损的表现。世人皆说十指连心,果真没有虚言,这断指之痛
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能理解那滋味。
眼皮越来越沉重,我太累了,感觉整个脑袋都不是自己的,连保持清醒的能力也没有。我躺在血泊中,自己那异常浓烈的血腥味熏得我昏昏欲睡,此时,我已经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了,我只想赶紧闭上眼睛长久地休息下去,不再醒来。
过了很久,迷迷糊糊中,我感觉身体被什么推动了好几下,然后我依然听到有人在说话,好像是国师的声音,他说了什么我听不是很清楚,我只捕捉了几个字眼,“死了更好”。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四个字给刺激到了,我心中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渴望,意识瞬间回归到了身体当中。
我猛地睁开双眼,随即倒嘶了一口凉气。痛,依旧是先前那样刻骨铭心之痛,只是好像我已经麻木了或者说已经认命了。我仍旧躺在血泊里,身体还无法动弹,之前体力消耗过甚,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恢复过来。
国师见我清醒过来,失望地冷哼一声在一旁说道,“这可恶的极道之命,当真诡异的很,怎么都死不了,他杀自杀都不行,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老夫狠毒了。”国师说完将之前我扔掉的匕首再次踢至我身侧的血泊里,划出一道涟漪。
而后,他面容狰狞地威胁我道,“没死的话,赶紧动手,如果你再敢迟疑半刻,你父母之命休矣。不过你放心,吾皇金口玉言,既然说过要给你一次机会,留你一线生机,老夫自当遵从。这样吧,你自留一指即可,如此,你之命格也尽废,余下一指,量你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国师说完,我心中暗自苦笑。这就是所谓的给我一个机会,留我一线生机?留我一指有何用,还不如全削了去呢,再说,我要留哪一指呢?于是,我当即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右手手指一股脑全斩了去,一了百了。
只是我心里开始发怵,之前斩左手的心悸还未消除,左手强烈的痛感也并未消散,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拿起那把匕首,但我一想到父母亲的面容,和国师残忍的表情,右手瞬时滋生出了一丝力气。
那柄匕首此时就在我右侧,我右手轻易地就摸到了它,想不到它全身都锈蚀了,还如此锋利。之前斩那一刀,我其实并没使出多大气力,毕竟我从来没有习过武道,怎么可能随意一斩就将整个手掌都切断了。
我不再迟疑,将匕首的手柄送于嘴中咬住,右手慢慢挪到匕首刃锋之上,比划了几下,觉得差不多可以了,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并屏住了呼吸,右手掌迅速地在刃上划了两下......顷刻间,我如坠修罗地狱......
之所以违背自己的初衷,要忍痛承受两次痛苦,让手掌在匕首上划了两下,是因为动作之前,我突然想到了祖先传下来的天遣图,想到了凌天大人一指擎天的绝代风采,想到了我父母对我的呼喊和眼泪,更想到了凌氏族人在强权之下默默含愤苟活的宿命。所以我最终还是留下了一指,右手食指。这一线生机,不是姜皇赐予的,是我为自己而留,为复仇而留。
时间好像过去了几纪那么久,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全感皆无,好似灵魂陷在深深的泥潭中无法自拔。这是一种道不明的感受,我好像一直清醒着,但却无法立即回到现实。我又好像不是清醒的,此刻的意识却又那么真实。现在的我像是被自己放逐了天边,没有目的地独自飘荡着。
又过了很久,我终究还是醒转了过来,但是身心疲惫到了极点,而且我发现,我感觉不到全身任何部位哪怕有一丝的知觉,我连睁开双眼都做不到,想必我的身体已经糟糕透了吧,在受到如此重的外伤又流了这么的血之后,能活着已是奇迹。
还好,我的耳力还是正常的,我听见了一阵嘈杂的人声传来,
“小心点,那些虫子危险得很,灌入之时千万当心,你要是沾染上一两只,你命休矣……”“知道了,也不知道国师从哪找来得这些玩意,竟然只以骨肉为食,令人慎得慌”“这我们不用管,也管不到,料想定是这小子触怒了国师大人才有此下场,还真是胆大包天。对了,你那右手的护具还没装好吗?”“马上就好了,真是麻烦,中间还断隔了一根手指,比左手的难造多了,多耗了我不少工夫。”
两人的对话说到这里后,我便听到了类似铁匠锤击金石的声响,大约响了十来下后便停息了,随后那两个的人对话声再次传来,
“右手的我也弄好了,唉,真是费劲。”“那好,换我来了,这些虫子等了许久,也该饿了。”“国师有没有说之后这小子怎么处置?”“嗯,国师大人吩咐了,事毕将其弃之南荒。”“南荒?你没听错吧!那等野蛮之地也是人待得地方吗?”“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国师之命你敢不遵吗?只是又要辛苦我们两兄弟走这一遭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等这小子醒了再说吧。”“只能如此了。”
我听完这两个人的对话,心中不禁猜测着,这两人好像往我双手上装了什么东西,还有一些很可怕的虫子。按他们意思,他们两人将押着我前往南荒,然后将我丢弃在那里。想到这里,我对国师的恨意更深了,其恶毒的手段真的是层出不穷,他那唤作“连善”的名字与他真的是太相配了。
短暂地休息之后,我已能睁开双眼,只是身体仍然不听使唤,双手也没痛感传来。长痛不如短痛,事到如今,既然国师想要让我体验人生之极苦,那我也不能让他失望,他给我什么,我都收着就是了。于是,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用细不可闻的沙哑声音,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走吧!”,这是对国师那两个走狗说的。
其中一人,我暂且唤其为“大狗”,大狗见我苏醒了,阴阳怪气地说道,“呦!小子,终于醒了,害老子等了那么久,这次我哥俩却是被你给连累了。”
随即二狗附和道,“对呀,小子,我哥俩本来在好好地喝着花洒,怀里搂着小娘子,那温柔乡里好不快活,却是被你这狗胆包天胆敢得罪国师大人的小贼给搅和了。”
“凌家怎么样了?”此时我更担心凌家的情况,只要凌家没事,父母亲安全,我自己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大狗接下来的话让我的心凉到了极点,“凌家?哪个凌家?你说得该不会是前些日子刚被皇帝陛下以忤逆之罪夷了全族的凌家吧!哈哈哈!”
怎么会这样?啊……,我很想喊出来,可是却无力做到。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才意识过来,我相信国师的话无异于与虎谋皮。
二狗见我表情如此痛苦,遂添油加醋地戏谑着说道,“是呀,太惨了,我可是听说那凌氏主家的凌海夫妇最后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那情景,可真是惨不忍睹啊!嘿嘿。”
“小子,你还不知道吧,你们整个凌氏一族,大约就只剩你一个人还苟活在这世上了,你可得好好活着,千万别轻易死了!”大狗说完,随即协同二狗一起将我一起抬到一辆马车上,看来,我们这是要动身了。
我躺在马车上后,心情反而前所未有的宁静。我想起了大爷爷的话,他嘱咐我一定要留下性命活下去,一定要忍受住将要面对的各种磨难,如果我现在就放弃的话,那我之前的坚持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父母亲的性命,我凌氏一族全族之人的性命就白白牺牲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默默回想着大爷爷“道经”的内容。现在我终于明白,国师和姜皇为什么非要断我极道命格之人的十指不可。
道经有载,天地万物皆由基础的五灵之气组成,那五种灵气分为:金神,木神,水神,火神和土神,所以五行之气又称为五神之气,大爷爷的五神丹便是以此命名。
人乃万物之灵,天生自带五灵之相,人体的心,肝,脾,胃,肾五脏就象征着天地之间的五神之气,而人的左手五指大脉连通着五脏,同气连枝。医者给病人号脉,通常使使用左手就是这个道理,人的哪个脏器有了病患,就号听对应的手指大脉,感受其律动的规律,便可对症下药。
而人的右手又称为五神灵根,修炼之时,主要靠右手五指吸引驯服天地间的五神灵气,然后将灵气引导,从左手五指灌入人体的五脏,不断地冲刷凝炼这些脏器,达到肉身通神的目的。
如今我只剩右手食指还在,我还怎么修炼?大爷爷让我一定要参悟透道经,就算我领悟的再深刻,但我连人最基本的五灵之相都残破了,还怎么能修炼?
“驾!”,一声长喝打乱了我的思绪,随后马车缓缓启动,最后朝着南方扬长而去,一骑绝尘。
终于出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