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是一副残破的旧棺木,上面的漆色都已经掉落了,推来棺木后,刘福解释道:“少爷,没有好的棺材了,铺里只剩下这一副,只能凑合给夫人用了,没有租用板车的店家,这板车花了五十文铜钱买的。”
卫安摆了摆手,说:“乱世能有一副棺木已是幸事,何来凑合一说,你做的很好。”
棺材都没有新的,板车也很是破旧。
主仆二人合力将秦昭云的尸体放入棺内,又推着板车往东边的一处山林走去。
走了二里地,来到山脚下,卫安找了一块自己看起来不错的福地,让刘福拿了铁锹挖了一地宫。
二人互相配合,花了半天功夫,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秦昭云的棺木下葬,填土立碑。碑是捡来的木板,卫安拿碎石在木板上刻下‘爱妻卫秦氏’,算是对秦昭云身份的认可。因为工具简陋,没有碑文可立,卫安只能刻上妻子的姓氏。
女子无后,此时一般不予立碑,若是原配妻子,需等丈夫百年之后二人合葬,然后由后人立碑刻字铭文方可。
插好墓碑,卫安转头对刘福嘱咐道:“刘福,我若身亡,需将我与昭云合葬,若有机会,可为我夫妻二人立碑文一座。”
刘福哭道:“少爷,你怎么好端端说这种丧气话,少爷你还没给卫家留后呢,你一定能活过百岁。”
卫安惨笑的摇了摇头,如此乱世,能不能活过三天都不知道。他此时觉得身体虚弱,肩膀上的刀伤复发,感觉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来,他看着远处的景象,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渐渐的丧失,直至最后昏了过去。
“少爷,少爷!”刘福发现卫安昏厥了过去,顿时慌了神,如同失了主心骨。
他又是掐人中又是摇晃卫安的身体,少爷却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
刘福顿时慌了神,赶忙扛起卫安下了山,用刚才那辆运了棺材的板车,一路疾跑推着卫安进了县城。
赶在天黑前进了县城,刘福找到一家正准备打烊的医馆,拿出藏在身上的一块金饼递给医馆的人说:“大夫,快救救我家少爷吧。”
正打算打烊的大夫一看有人出手如此阔绰,顿时放下手中的门板,接过那金饼快速藏入自己衣服内。
再随着刘福奔出门外,一看躺在板车上的卫安,大夫大吃一惊。
“你这混账,为何把患有瘟疫之人抬到我的医馆来,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大夫一看卫安那苍白的面孔和干燥的嘴皮,立时断定眼前这人是染上了瘟疫,瘟疫,在此时就等同于死亡。
说罢,大夫也不管门外的刘福和躺在板车上的卫安了,自顾自的跑进屋内,拿起门板快速插上门栓,将这主仆二人挡在了屋外。
刘福一听大夫说少爷染上了瘟疫,顿时心中悲伤,此时也忘记索要刚才拿出去的一块金饼了,坐在板车边上看着卫安的身体悲伤不已。
他从小在卫家长大,平常一切事情都是听老爷和少爷的,老爷去了,少爷就是他的一切,眼下少爷染上了瘟疫,这让他一个奴仆可如何是好。
刘福心中悲伤,不禁放声痛哭。
夜晚的县城黑漆漆的,偶有几处灯火从街道两旁的室内传来,刘福推着板车,带着卫安来到一处客栈想要投宿。店家小二接了银钱后,却看到了躺在板车上的卫安,顿时连刚收的房钱也不要了,直接退回给了刘福,嘴里碎碎念道:“真是晦气,快点带着这人离开县城给埋了吧,这是瘟疫,是治不好的,小心你自己也染上了。”
刘福岂能不知瘟疫的厉害,五年前东海王起兵作乱,荡阴北部的几个县城遭了兵灾,死去的尸体无人收敛,最后酿出了瘟疫,听说北边十室九空,百姓全都死于瘟疫。
主仆二人无处可去,刘福只能拉着卫安出了城,到外面寻了一破屋栖身。他捡来柴火,又烧了一缸热水,用手帕沾上热水后给卫安擦了一把脸。
看着陷入昏迷中的卫安,刘福又忍不住喊了句:“少爷。”
回答他的只是黑夜中无尽的寂静和篝火里噼里啪啦的声音。
深夜,刘福靠着墙壁昏昏欲睡,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将他惊醒,他顿时被吓醒了,这荒野之外,渺无人烟的,怎么深更半夜还有脚步声,该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刘福抄起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棍子,刚想喊话问是什么人,外面就传来了一男子的声音,“无量天尊,里面的朋友,我们是过路的,天色太晚,不知道可不可以与你们一起在这借宿一宿?”
话音未落,门外就站着几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有男有女的,刘福一看,顿时心中大定,他扔了刚才手中的棍子,又拿了几根柴火,将篝火烧旺,对几人喊道喊道:“几位道长请进。”
上次因为得到一名道士的救命之恩,刘福对于道士心中有着莫名的信任,觉得道士都是好人。
几个道士给刘福施了稽首礼,算是谢过他的收留之恩。
进来的有三名道士,两男一女,领头那男的约莫二十五六,后面两个是小年轻,男的尚未留有胡须,怕是还未及弱冠,女的光线太暗,刘福看不太清楚,但是看外貌应该年龄也不大,看身段跟刚去世的少夫人差不多。
三名道长刚一进屋,后面那个年轻小生便指着躺在柴草上的卫安说道:“师兄,你看!”
年长的道长点了点头,转头对刘福问道:“请问小哥,这位是?”
刘福一听,忙起身解释道:“这是我家少爷。”
年长道士又问:“哦,原来是贵家少主人,请问,贵府是否刚刚有亲人过世啊?”
刘福一愣,顿时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那道士淡淡一笑,说:“我观你家少主人身上有一具亡魂缠身,且你主人似有疾患缠身。”
“对对对,道长真是神人啊,还请你救救我家少爷吧,城里的大夫说我家少爷染上了瘟疫,说是无药可救,还请道长大发慈悲,出手搭救啊!”
说罢,刘福便双腿一软,跪在了三人面前,给三人磕了一个响头。
年长的道士一看,连忙把刘福搀扶了起来,那道士看着刘福欣慰的笑着说:“你主蒙难你却依然不离不弃,忠诚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小兄弟勿慌,我罗浮山对于岐黄之术多有钻研,你家主人疫病我看并不算严重,只需几幅汤剂便可痊愈,不过,在救治你家主人之前,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你问,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刘福一听少爷有救,顿时激动了。
“贵府最近是哪位亲人亡故了?”
“老爷,夫人,少夫人都去了。”刘福回答道。
“何时去世的?”
“老爷和夫人遭了胡人的惨手,已经过世半个多月了,少夫人是昨天刚刚下葬的。”
“我明白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福,我家少爷叫卫安!”
“刘福,想救你少爷不是难事,不过,我要将你少夫人的亡魂驱散,而后方可对你家少爷用药。”
“一切由道长做主,还请快点救我家少爷。”刘福才不管少夫人的亡魂呢,他现在只想救活卫安。
那道长见刘福同意,从腰间拿出一枚铜钱,然后默念了一段咒语后,铜钱飞出,在卫安身上转了一圈便回到了他的手里。
然后又转身对身后的女道士说:“师妹,将我们带的草药拿出来,煮成汤剂,让这位卫少爷服下。”
“是。师兄!”
一副汤药服下,卫安的脸色顿时好了一大半,惨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润,嘴唇也有了湿润,不似傍晚那副几乎快死的模样。
一刻钟后,服下汤药的卫安悠悠的醒来,醒来后卫安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呼叫刘福。
“少爷,我在这呢!”
卫安看着蹲在他眼前的刘福,面露感激的说道:“刘福,从今日起,你就不是我家的奴仆了,你的卖身契书我早在十年前便烧掉了。”
刘福一听,顿时眼泪汹涌而出,哭道:“少爷,你不要我了吗?”
卫安微微一笑,“傻瓜,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只是我已经不想做你的主人了,我几欲身亡,你却依然对我不离不弃,再让你当我奴仆,我卫安于心何忍啊,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不再是主仆关系。”
刘福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卫安不要他了,哪晓得原来是少爷感激他的恩情,所以解除了他的奴身。
“少爷,我刘福自打出身的那一刻起就是你的奴仆,就算契书不再了,我也是你的奴仆,我只想这辈子呆在少爷身边。”
卫安欣慰的点了点头,对刘福的回答很是满意。
原来卫安虽然昏了过去,但是中间又醒了几次,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无法开口说话而已。
但是刘福用板车推着他投医寄宿的事情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乱世之中能有这样一个仆人跟在他身边,真是一大幸事。
说完后,卫安又转过头看着三个坐在一边烤火的道士。
“小生身体不济,未能给三位道长见礼,还请三位道长勿怪!”
“无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