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城,夜,月隐乌云中,有雨。
雨不大,但却是那种淅淅沥沥连绵不绝、会让人莫名烦躁的雨,已下了整整一天,从早上到现在,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周大鹏站在一间破庙门口屋檐下,提着一盏有些昏暗的灯,透过丝丝夜雨望着前方黑暗的林子。
在摇曳的灯火下,他的样子似有些焦躁不安。
忽然冷不丁间吹来了一阵夹着雨的风,周大鹏打了个哆嗦,不自主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呜呜!哒哒。莎莎。
幽幽传来的风声雨声中,还有一阵脚步声。
踩在湿透了的落叶上的脚步声,很轻,却很急。
“来了!”
周大鹏精神忽地一抖擞,挺直了腰杆,看向前方的眼眸中亮起了光。
莎莎莎。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道漆黑的人影从黑暗的夜雨中走了过来。
看着还有很远的距离,然而仅仅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脚步声戛然而止,那个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忽地就出现在了周大鹏的身前半米处,就似一道忽然出现的幽灵。
周大鹏被吓了一跳,惊的连退三步,指着这人影,骇道:“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那人影怪笑一声,道:“放心,我是人不是鬼。”
又过了一会周大鹏总算是将那口气缓了过来,眼中重又焕发出了光彩,语气略微有些急促,不住搓着手,神情紧张道:“东西……到手了吗?”
那人冷笑一声,也不知从哪摸出个黑色布袋,随手往周大鹏那一扔,傲然道:“天下间没有我小盗帅偷不到的东西!”
周大鹏见那人就这样将黑色布袋扔了过来,慌的大叫一声:“哎哟,祖宗哟,可千万别把这宝贝给摔坏了!”忙上前接住,放在手心里来回抚摸了数遍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袋子。
竟然是一个碗。
准确来说是一只古朴的棕褐色瓷碗,巴掌大小,圆口,碗的一侧雕着一条遨游云端的龙,另一侧则刻着一只展翅腾飞的凤凰。
龙尾挨着凤尾,龙头和凤嘴之间只隔了一指宽,但因这碗是圆形的缘故,这一指宽处好似一座凸起来的大山,龙在这边,凤在那边,虽隔的很近,却是看不到彼此。
周大鹏不住的往那碗面上的龙凤身上哈气,用衣袖擦了一遍又一遍,散发着光芒的眼睛仿佛被这碗给牢牢吸住了一般,全然忘记了身前还有一个小盗帅。
小盗帅看着周大鹏那痴迷的样子,仔细的瞅了两眼那个碗,不屑道:“这碗有什么稀奇的?虽然雕龙刻凤,但是这雕工,简直可以用“粗制滥造”来形容!”
周大鹏听了这话,终于是想起来了小盗帅的存在,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碗上移开,笑道:“此碗名曰:“吞云吐雾,龙凤合鸣碗”,这样看上去确实算不上出奇,甚至还有些劣质品的味道,可是当碗里装上水的时候,它的神奇之处就会显露出来。”
小盗帅道:“什么神奇之处?”
周大鹏神秘一笑,道:“佛曰:不可说。”
小盗帅窒了窒,哼道:“若非盗帅手册第十三条上写着“不可对自己的主顾下手”,我现在就把它抢回来装上水,瞧它一瞧!”
周大鹏闻言也一窒,随即打了个哈哈,将碗小心翼翼的包好揣进了怀中,岔开话题,道:“小盗帅吴不偷果然名不虚传,那梅庄内里养有食客八百,无一不是江湖上名头响当当的人物。那梅庄庄主梅老板对此碗又最为看重,特意派了三百好手不分昼夜的轮流看守。不成想还是挡不住阁下,阁下这双手真有可摘日月星辰之功,无所不能偷也!”
吴不偷听了这话,胸中顿时升起一股干云豪气,目光睥睨的傲然道:“梅庄里的那些土鸡瓦狗也称得上是个人物么?莫说八百,就算是八千八万,我依然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区区一个破碗,取它如探囊取物耳!”
周大鹏不住点头,脸上一副佩服之极的表情,不住的给吴不偷灌迷魂汤,等他将瓷碗的事忘的差不多才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个锦盒来,道:“这是你要的盗帅楚留香的自画像,请笑纳。”
吴不偷一听到“盗帅楚留香”这五个字,顿时打了个激灵,眼神忽地变得肃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庄重无比,目光紧紧的停留在那锦盒上,其痴迷的程度丝毫也不逊色于周大鹏适才看瓷碗时的模样。
他使劲的搓了搓手,然后在衣裳上将手擦了又擦,好几次伸手想接过那锦盒,却都是方要接触到锦盒的时候又缩了回去。
这锦盒里面,装着的是他的信仰,是他这一生都要不断追逐却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啊。
“盗帅楚留香”这五个字对于吴不偷来说,就犹如天上的日月星辰,曾无数次在黑暗中为他带来光明。
每次感到困倦疲累想偷懒的时候,每次跌倒在地痛到爬不起来的时候,每次在无人的孤寂黑夜里痛哭流涕的时候……吴不偷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那道如皓月清风般的翩翩身影以及那道身影对他说过的话:“知道天下间有什么人可以打败楚留香吗?只有楚留香能打败楚留香!记住,能打倒你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脑中浮现此情此景,吴不偷已不自觉的泪流满面。
周大鹏瞧得惊奇,道:“阁下这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了吗?”
吴不偷这才回过神来,道:“喜极而泣罢了。”
说完他也不拿锦盒,转过身去,身形一晃就已到了十米开外。
周大鹏见他转身离去,急道:“阁下,香帅的自画像你还没拿!”
吴不偷头也不回,身形晃了两下便忽然消失在了这漆黑的夜雨中,正如他来时那般突兀。
只有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好生收着,待我斋戒三天沐浴过后自会来取!”
周大鹏听了此话又是一窒,片刻后将锦盒收好,摇了摇头苦笑道:“痴人!痴人哎!”说罢自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