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孤寂的月光撒在赤岭倚坐在岬角上女子翛翛冷漠的身子,凄红的光芒衬出她修长的剪影,飕飕的冷风掠过吹鼓她的衣袍。
女子一壶苦酒伴身,自斟自酌,苦酒入喉,长息作叹,冷艳的目光漫无目的地不知看着什么。
迤逦的鹰唳从上空盘旋而下,燎鹰扑腾着羽翅缓缓在她身后落下。
冷心手秉着酒壶略有诧异地回过头看去,从燎鹰落下时心猜八成是云邱岳,果不其然,真是他。
从那一次冷心和怒刃发生的事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云邱岳一直很困恼,他本想去找冷心,可每每想起当初她气硬说的话也只好心里退宿,直到这几日实在耐不住,便硬着头皮上来找她。上了赤岭寻了多日也不见,在今夜恰巧碰见。
云邱岳纵身跃下燎鹰,看着她漠然的面色浮现的酡红和手上粗土烧制的酒壶感到困惑,心里清楚以前她再怎么也不会把自己灌醉。
冷心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独饮。
云邱岳踌躇地走到她一旁坐下,微微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底下秋红的树林,良久,说:“你有心事对吧。”
冷心放下了酒壶,蹙起眉头看着他,眼神带着些许迷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废?连个瞎子都打不过。”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
云邱岳刻意避过她冷绛的目光,忙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担心你,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冷心瞥了一眼腰部的伤,好在怒刃那一刀并未伤及内脏,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调养得差不多。她冷哼道:“我有没有事,用得着你管吗?”
云邱岳每每听到她这句话都会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心里莫名有些难受。须臾了一会儿,他讪讪笑了笑:“我,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
“担心?”冷心严峻的目光猛然看向他,骤然拔出腰间的血月短剑比在他的脖颈:“哼?你是担心我,还是关心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奉劝你老实点,我们连朋友也算不上。”
她冷哼一声,提着酒壶仰面饮下。
云邱岳怔怔地看着她,冷不丁心悸了一下,看着她酡红的面色,她八成是真醉了。他缓缓用手去拨开脖颈间的血月短剑。
冷心手上倏然震颤一下:“别动!”
云邱岳慌忙收回手,大气也不敢出,直愣愣地看着她:“冷心,你在干什么?”
冷心迷离的目光避过他的眼神,迤逦收回了血月短剑。她拿起酒壶递给云邱岳:“喝一口。”
云邱岳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她又要干什么。
冷心秉着酒壶对着他随即厉声道:“连个酒你都不敢喝了吗?”
云邱岳接过酒壶猛然灌了一口,苦酒一入喉,他心里立即后悔了,酒味十分苦涩比起家乡的清酒中的苦不知苦上多少倍,还十分烈。他的面容难堪的扭曲着咳嗽了几声,只不过是一口脑子就有些发“嗡”,喉咙仿佛被灼烧,一抹红从喉咙衍生至脸上。如此苦烈之酒难怪冷心能喝得迷醉。
冷心微微笑了笑,也不知她是讥诮于他还是看得他这副苦样而逗趣。她一把夺过酒壶提壶饮了一口,像是对于此酒的味道已经麻木。
云邱岳舒了一口气,担心道:“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她对他的话恍若未闻,迷离的目光仰望着阴翳的夜空,嘴里轻轻含糊不清地哼唱着什么,仿佛看见了什么令她开心的东西,时而憨笑着。
云邱岳也不知该拿她怎样,手托腮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她倏然道:“我受够了这里。”
“啊?”云邱岳木愣地看着她,没怎么听清她说的。
“我说我受够了这里!”她重重地说。
云邱岳思忖了一下:“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呢?”
冷心耷拉着脑袋,手轻轻地在酒壶上一下一下的摩挲,似回想着什么:“因为我想变强!”
云邱岳默然了一会儿,始终没弄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既然你想变强来到了这,为什么还要后悔呢?”
“后悔?好一个后悔,可后悔有什么用?”冷心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又猛灌了一口酒,至酒壶内最后一滴酒落出:“你看。”
她把酒壶扔在一边,白皙的手指轻佻地比在云邱岳眼前,笑了笑:“我给你跳只舞,我很久没跳了,不许笑我。”
云邱岳迷惘地看着她,曾经冷漠寡淡的她在此时就好似回到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
冷心趔趔趄趄地站起身,微微蹲下双手拈花似放在腿部,就好似她穿得是一件百褶舞裙。僵硬的步伐在地上旋转,随着她脚步生风,生疏的舞姿婆娑而起。尽管舞姿生涩,但她翛翛的身姿衬在猩红的月光下袅袅婷婷,如同一只唯美孤寂的提线木偶。
云邱岳嘴巴翕动着看着她,心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她倏然倒坐下,无力地倚靠在他的肩膀:“你说我该怎么办?”
“啊?”云邱岳看着她略显憔悴地面容,心里隐隐泛起一股忧伤:“我觉得如果在一个地方觉得不开心,不顺心,就离开。”他知道背离密罗教是什么后果,说此话只不过是实在找不出什么说的,来瀎泧她。
冷心嗫嚅了一会儿,睁着迷离明澈的眼睛对他微微笑着:“好。”话音刚落,闷头倒在他的怀里睡着。
……
离国,国都御文殿。
冷清的殿宇中,一位中年人身着黑鎏珀虎纹庄袍,头戴鎏金的冠冕,冕旒上莹白的玉珠随着他唉声长叹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
此人便是离国国主鸿景。
鸿景手托着额头,恓惶地看着案上从前线传来的奏折信笺。半年前,守卫白漠海峡里海边境的第七水师遭古丹国与风武国联军夜袭全歼。而后沿海两城与白麓岭之后的三城沦陷,国军退至碧云江,靠着碧云江天然的屏障死守至今。但从前几日碧云江传来的信笺,战况开始不利。从白漠海峡失守,他便很少合眼作休,白天与诸臣召开事宜,晚上与大宗尊老秉烛夜谈。
清脆的脚踏声从殿外由远至近。
垂垂老矣的长史紫习躬身揖手道:“国主。”
鸿景抬起焦虑的眸子看着他,眼皮子隐隐发黑,面色憔悴发瘦:“长史,您来了,快坐。”
紫习并未坐下,堪忧地看着他:“国主,你已经几日未进一粒米,未睡一刻觉,去歇息吧,您如今这样让国中的世家大臣十分担心啊!”
鸿景倏然站起身,眉峰一颤,眼中像是放着光,来回焦急地徘徊着,激动道:“这让朕如何去休息。敌军马上就要破了碧云江,一旦碧云江失守敌军就可肆无忌惮打到国都。你让朕如何安心。”
紫习沉长地吁了一口气,深思了一会儿,斟酌道:“国主,为了全国实在不行我们把那遗帝天物交给他们吧。”
鸿景大拍书案,充血的目光盯着紫习:“朕绝不会交出遗帝天物。”
“只要岚音宗主和玉琳宗主在这几个月靠着遗帝天物突破至金丹境真人,本国就有救。”鸿景带有希望与偏激的语气说。
紫习摇了摇头,叹道:“只怕碧云江守不了这么久,最多还能撑十多天。碧云江一破,敌军只需三天便可直逼国都啊。”
鸿景须臾了一会儿,沉着气问道:“两大宗如今还剩下多少知虚境和开灵境的强者?”
两大宗指的就是离国的真言宗和花莲宗,岚音宗主和玉琳宗主分别是两宗宗主。
紫习踌躇了一下回道:“先前我们损失了两名知虚境的长老以及一百多名开灵境大宗弟子。现在两大宗合起来除了两宗宗主,还有八位知虚境的长老。而大宗弟子合起来余下一百三十七名。”
鸿景思忖了一会儿,在一面精致的锦布上匆忙抒写下诏书交给了紫习,道:“无论如何都必须守住碧云江待岚音宗主和玉琳宗主出关。长史,传朕的旨谕至两大宗,宣大宗各个尊老速来御文殿仪事。”
紫习无奈地低叹一口气,接过诏书退步离殿:“是,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