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雪下了一天,马车压过去留下了深深的折痕。折痕的突起折射新出太阳的光,在青石板的路上,熠熠生辉。
“呸”,买包子的陈意走过路边,大声的含了一声。今天的风雪也着实是大,虽然有太阳,可这冬天的太阳才最是哄人的。说白了就是个摆设,压根就没有半点的暖和。风夹杂着雪花撞了他一脸,顺便也进了他刚要去咬包子的嘴。
呸完那口雪,终于心满意足的咽下一口白菜肉馅儿包子的他,才终于是有了功夫去好好看看这所谓的京都风景了。
他也是从很远的地方逃难过来的。
不过虽然是逃难,可是他却比那些难民们聪明的多。为了可以顺利的进城,他可是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在逃难的路上,他就从自己的嘴边扣下点粮食,用这些救命的东西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有了体面的衣裳,再加上他那些银钱,足够他打点驿馆的路引官,给他一个新的身份了。
他好像又想起来那些个傻子一般的同行逃难者,看他的眼神像是疯子。
可现在他好好的在这城里,而那些同行的逃难者们,早就不知道死在了哪个疯狂士兵的刀矛上,那些零碎的旧衣还不知道飘洒在那处的风光里。
咬着包子,吞咽下热腾腾带着白菜馅儿味道的暖意。当食物划过喉道,胃里带着几分的暖意和饱腹感,他才惊觉自己还活着,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正飘飘洒洒扬了一片的大雪鹅毛。
陈意满足的笑着,眼睛却有些冷,就想屋檐下落下的雪花儿,一片一片,随风而走,可以说是一幅极美的风雪图,也可以说是带着冷清意味的一出难得的悲伤好戏。
带着几分的嘲弄,他看了眼街头那些摇尾乞怜的乞丐。他们连着路还没走出一里,就被巡逻的卫兵带走,驱逐到了城外。
城外荒郊野岭,听说深处的森林里还有着大熊出没。大熊的獠牙,足够吞下这些乞丐,或者,这些人还不够那些熊去果腹。
毕竟深冬里,人都不够吃食的。
有的境遇里,人还并不如这些畜生。畜生至少不会蚕食自己的同类。
或许是兔死狐悲,他竟然觉得鼻头带了点酸气,酸气涌上去,眼前成了模糊的一片,影子婆娑,瞧不清前方的路。
可他自己也还清楚,路,还是要自己走出来的。
眨了眨眼睛,眼前只是有些湿润的感觉,眼前的路却又是再度的清晰了起来。带着光影的折射,寒风吹进衣袖里,他打了个寒颤。
看着包子热腾腾起来的白气,他才能去感受着几分活下去的可能。他觉得自己做的的确不错。乱世里,就该是聪明人活下来。
活着,才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
至于礼仪君子,那些他曾经读过的诗句,曾经嗅过的熏香,都已经随着他身上那些绫罗绸缎的撕碎,一起撕了个稀烂,随着黄土一起不知道滚了多远。
“咳咳咳”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极为清晰的咳嗽声,陈意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但凭着本能,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小巷子里,蜿蜒盘着点破布。破布早已混着泥水瞧不清楚颜色,只是摩挲下仍旧可以看出绫罗的样式,绫罗布一向都是皇族贵家专用。他当初也用过的,只是在这京城的小巷里出现这等布,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风吹卷小巷的破布,更显的巷子里的昏暗和阴森可怖。
陈意觉得,这巷子就像是关着野兽的囚笼,而这巷子深处藏着的,就是一头无人可以按压住了的野兽。
“放野兽出笼,小爷倒也不是没有干过。”陈意低沉的说着,语气带着几分的清朗。仿若他仍旧是当初的俊朗少年,带着古琴走遍临洲的各个角落,嗅着画舫里最新上的胭脂水粉的味道,吟诵出众人传背的诗文歌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