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夙缘
傍晚六点三十分，灵月大礼堂中已是人声鼎沸，一年一度的学园年会，以今年到场的人数最为壮观。
白月学园的理事长共有六位，却总因各种原因不能同时在年会上露面，更有几位理事长一直被众学生视为幽灵人士，真正被大家熟识的，其实只有贝布雷斯与罗弗寇两人。
今年，在众多学生的翘首以盼中，学园长和六位理事长终于要首次在众人面前集体亮相，而最近在学院内绯闻乱飞，掀起轩然大波的顾理事，更是被众人视为了年会的焦点，凡是接到请帖的学生无一不心潮澎湃地来到礼堂等候。
此时，难得聚在一起的六位魔君正待在二楼的休息室里，或坐或躺地通过法术注视着大厅角落的黑色人影。
“还是跟以前一样目中无人不近人情。”菲里斯邪邪地一笑，修长的大手温柔地拍抚着怀中一个熟睡的女婴。
“赛弥尔的一贯作风。”沙利叶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贝布雷斯。”拉哈伯上前勾住他的肩膀眯起了眼睛，“今晚可有什么余兴节目？听说赛弥尔的祭品是个很有趣的小丫头。”
罗弗寇嗤笑一声，“的确是一个很有趣的小丫头，大家对她也并不陌生。”
伸手打了个响指，一面水镜立刻出现在众人面前，映出了一道光彩照人的红色身影，“贝布雷斯竟然安排她来准备开场节目，哼，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是……”几位魔君的脸色一僵，立刻坐直了身子瞪着贝布雷斯，“火星天的祭品竟然是她？！”
贝布雷斯橘色的双瞳滑过了一丝悲悯，“占卜显示，只有她才可以解开火星天的封印，一切早已注定，就看赛弥尔会如何的选择。”
“有什么好犹豫的！”罗弗寇冷哼，“对陛下尽忠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今晚，赛弥尔就要打开火星天的封印！”
“你对赛弥尔说了什么？”贝布雷斯目光一冷，难得地收起了温润的表情。
“呵呵，我只不过告诉他，灵魂诅咒是你保护这个小丫头的借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要她死，你把她送到赛弥尔的身边，就是为了让赛弥尔再一次地爱上她！”苍老的面容因愤恨而变得扭曲，“我不管你们究竟怎样看待辰绯雨，也不管赛弥尔是否已经遗忘了过去，在我的心中，他永远是一个叛徒！一个为了敌人忘记自己身份的叛徒！”
恨恨地甩上门离开，留下了几位魔君面面相觑。
茵陈冷哼了一声：“几万年前的陈年旧账，这个食古不化的老头子还在耿耿于怀。”
菲里斯勾起嘴角，“贝布雷斯，赛弥尔应该有拜托过你，再也不要让他们相遇吧。”
“这样做好吗？”拉哈伯捅捅贝布雷斯，“违背了对赛弥尔的承诺，只会再一次地促成悲剧。”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失去所有记忆的赛弥尔将辰绯雨血祭？”贝布雷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既然一切早已注定，不如早点将辰绯雨送回他的身边，因为我想看看，她还能不能像几万年前一样创造奇迹。”
室内的空气立刻变得异常沉闷，而礼堂的大钟亦在此时发出了七声回响。贝布雷斯突然一笑，望着几位同伴说：“走吧，我们需要再一次见证赛弥尔的选择，好戏——就要开始了……”
当礼堂的第七声钟响结束，四周的灯光猛然一暗，舒缓的音乐亦随之响起，众人的目光迅速投向前方的舞台，期待着今年的开场节目。
厚重的幔布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慢慢打开，浓浓的白雾立刻将台上氤氲出一片朦胧，隐在暗处的顾清栩心口猛然揪紧，颈中的红色十字架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翠绿的双瞳透过烟雾缭绕的舞台，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艳红身影。
像是一团烈火扑面而来，妖艳的红色劲装将平日里娇小的身躯拉得修长，面部魅惑的彩妆遮住了清纯的小脸，却又在掀眉巧笑间流露出别样的狂野和妩媚。
摆头，勾腿，扭腰……明明是极为舒缓的音乐，少女却用缓慢的动作舞出了蛊惑人心的妖冶，白玉般的柔荑在自己洁白的身体上缓缓地滑过，勾出最原始的躁动后将火辣辣的眼神抛向在场的众人。
幽深的绿瞳有些怔忡地望着前方，然后对上了一双黑曜石般晶亮的水瞳，不管她灵巧的身影翻折出怎样的角度，她的目光都能准确地落在他的身上。
空寂的心脏瞬间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填满，连呼吸都变得异常的困难，少女清澈的眼神在妖冶的动作中显得格外的耀眼，凝视着他的目光赤裸裸地表现出不加掩饰的追寻。
顾清栩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握紧，他看得出，那是她发自灵魂的告白。
罗弗寇的话语犹自漂浮在耳边，今夜将是辰绯雨被血祭的夜晚。
过了今夜，一切都将回到原点，从此之后，不会再有一个放肆的少女挑起他的怒火，也不会有一个麻烦的少女纠缠在他的身边，更不会——
有一个拥有至纯灵魂的少女，牵动他的情绪，给他纯黑的世界带来炫目的璀璨……
他是魔君，他不能拥有人类的感情，她是祭品，所以她一定要死！
苦涩在腹间迅速地扩散，空茫的绿瞳怔怔地望着前方舞动的身影，却见少女翻身跃下了舞台，如同踏着九霄红尘般缓缓地向他走来。
胸腔处狂肆的雷动淹没了四周的一切，他听到沉寂万年的心脏发出了雀跃的嘶吼，而那个震撼了全场的少女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的面前，并优雅地向他伸出手，凑到他的面前轻笑，“可以邀请我跳一支舞吗？”
似是受到蛊惑一般握住了她的小手，肌肤相贴的温暖熨帖得他脑中一片醺然。会场中央，一名身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子揽着一名妖冶妩媚的红衣少女翩翩起舞，四周的众人亦随之滑入舞池，晚会……就在一片难以言喻的温馨中正式开始。
后台的贝布雷斯暧昧地一笑，“天使与恶魔的双重诱惑吗？”
“她是一只噬魂的妖。”菲里斯邪魅地勾起唇角，“一只专噬赛弥尔魂魄的妖，纵使相隔万年，赛弥尔还是注定要在劫难逃。”
拉哈勃摸着下巴咋舌道：“啧啧……扮猪吃老虎！这才是她的真正面目吧，原来她是你这只金色狐的同类，难怪你一直那样纵容她。”
“时间这个东西真是奇妙。”沙利叶淡淡地一扬眉，“想不到历经万年轮回的洗礼，她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是吗？”茵陈不赞同地轻笑，“虽然性格变了，气质也变了，但那张脸，依旧是那么的干净和纯粹，而她的灵魂，也依旧是那么的善良和纯洁。改变的只是时间，变不了的，是他们万年前就注定的夙缘……”
辰绯雨轻偎在顾清栩的怀中，随他的脚步轻盈地起舞，得意的笑容挂在嘴角，暗暗在心中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早就说过她聪明绝顶风华绝代，祭出了“妖媚版”的终极诱惑，姓顾的果然手到擒来，不过……不是滋味地看了他一眼，原来男人都好妖媚这一款，果然是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本以为他会与旁人有所不同，原来欣赏眼光也是这么的庸俗。
顾清栩淡淡地瞥了一眼她愤愤不平的小脸，修长的指尖勾起她垂落的一缕发丝，“你的勾引计划里，好像不包括这一项吧！”
“什么？！”辰绯雨猛抽了一口气，脸色瞬间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愣愣地看着那张尽在咫尺的俊脸，懊恼地在心中低咒一声。
她的计划竟然暴露了！
难怪她用尽各种方法他都不上钩，害得她在整个学园闹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笑话。
想她辰绯雨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在数招以后都不奏效！要是被她知道是谁暴露她的勾引大计，她绝对会让他死得非常惨！
“呵呵，顾理事，人总要与时俱进的嘛。”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被他看穿，也没什么好再掩饰的，辰绯雨得意地笑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才是兵家的长胜绝招，亲爱的顾理事，我今晚为您准备的艳舞如何啊？”
从了吧从了吧从了吧……她已经看出他抵抗不了她的诱惑了，死撑下去又没有什么好处，美人在怀还是赶快从了吧……
“幼稚。”看到她一脸奸诈的笑容，顾清栩脑中忽然闪过了贝布雷斯伪善的笑脸，辰绯雨现在的表情，跟那只金色狐算计人时的丑态如出一辙。
辰绯雨脸上的笑容一僵，愤愤地冷哼了一声：“是啊是啊，我是很幼稚，那你干吗摆出一副迷恋我迷恋得要死的表情。”一把拍开他的双手，辰绯雨噘着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看来我的第七次计划又要以失败告终，以后就不让顾理事闹心了。还有，不要靠近我半径十米之内，有你这个大冰块在，谁还敢出现在我身边，这样会非常影响我的交际事业的。”
哼，不解风情的冷血怪物，没有情趣不懂温柔不懂体贴，她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喜欢他。
嘴角不可抑止地轻扬起一道弧度，顾清栩慢慢地凑近辰绯雨的小脸，“我有说你失败吗？”
“轰”的一下，辰绯雨的脑海一片空白，面对那张杀伤力极强的俊脸，就连脸上的浓妆也盖不住她满面的红云。
为两人私下的相处预测了无数的可能，包括近距离的浓情蜜意以及恋人之间的亲密接触，但是——真正面临着如此暧昧的场景，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不知所措！
下一步要做什么？
对他倾诉自己的一片痴心？还是趁机将他就地正法？
平日里飞速运转的脑袋此时彻底当机，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俊美的五官，在他坚实的怀抱中逐渐忘了自己是谁。
舞池中的学生都偷笑着瞄向正中间的两人，顾清栩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森冷的杀气令众人立刻移开了视线，目光转回怀中眼神呆滞的辰绯雨，忍不住——
终于还是忍不住俯下身去，轻轻地贴上了她蜜色的樱唇。
以为自己终是可以抛却一切强行抹去她的存在，却在今晚看到她直白的眼神时扯痛了灵魂。
这个要命的小妖精，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渗入了他的生命，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她的存在。
除了她，不会再有人放肆地扯住他的衣领，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战他的怒火；除了她，不会再有人娇俏地缠在他身边，拼劲全力地为他制造麻烦；除了她，不会再有人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眼神，用自己独特的方式驱散他的空虚；除了她，更不会有人一次又一次地煞费苦心，用灿烂的微笑温暖他漂泊万年的灵魂……
长久以来压抑的感情在看到她蛊惑人心的艳舞时瞬间爆发，情感先于理智支配了他的一切，化为了此刻缠满悱恻的拥吻。
这个麻烦的小丫头……他到底要拿她怎么办……
脑海中又是“轰”的一声，辰绯雨的神志立刻被炸到了九霄云外，双唇上传来一阵奇妙的冰凉与柔软，鼻尖萦绕的全是属于他的气息和温暖。
所有的意识在瞬间抽离了体内，心中只余他坚实的拥抱和唇间的火热，急促的心跳如雷般响动，直到顾清栩放开了她转身离开，辰绯雨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这才叫吻！
这才是她真正意义的初吻！
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整个学园的重量级人物都在场的情况下火辣辣地现场表演的初吻！
望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以及众多学生“关爱”的眼神，热血再一次冲上脑门，辰绯雨恼羞成怒地对着顾清栩大吼：“姓顾的！你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薄未成年少女！老娘今年才十七岁——”
世界——又一次寂静了……
楼上的魔君和楼下的学生无语地瞪着满脸红晕的辰绯雨，变成了礼堂中一座座僵硬的石像……
黑影飘过，没有人看到，那张冰冷的俊颜上，一抹犹如春风化冰般的迷人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