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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IFS坐落在成都锦江区的中心,地理位置上属于成都的东门,由数座四十五层的写字楼和一座七层的豪华商场组成,向西是人流朝夕不绝的春熙路,往东过一条马路就是太古里。远远看去,IFS像数墩比例协调的长方体,给人气势磅礴之感。它的每一寸玻璃仿佛都闪烁着琉光,外面的人永远也无法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却又总是无比渴望看到。我知道围城分两种,一种是可见的,一种是不可见的。IFS的写字楼就像一座座可见的围城,我站在外面,它像散发着魔力吸引着我。我在春熙路的人潮里仰望它,我隔着马路,在太古里的商店门口仰望它。

在这之前的几年,当时IFS刚建成开业,出于偶然,我受父亲朋友的儿子的邀请,参加了三号楼6楼尼依格罗酒店的开业晚宴。那时我对一切人情世故并不留意,大抵知道这个男生的父亲——也就是我父亲的朋友,在一个不错的岗位上工作,并且认识不少企业家和社会名流。我记得那天的开业晚宴成了赞助商“玛莎拉蒂汽车”的展销会,很多年近五旬的中年人挺着啤酒肚或是扑着满脸脂粉上台与主持人互动。我在大提琴的演奏声中隔着红酒杯和温暖的灯光看到一两个身着华服的漂亮姑娘,她们说着一口夹带着英语的普通话,我猜测她们是哪家的千金,又或是刚从哪个国家留学回来。至于IFS写字楼的其他楼层,我一概没有去过。

而所有的成都当地人几乎不会去宽窄巷子或是锦里这样的地方,就连和太古里毗邻的大慈寺也很少有当地人光顾,他们只是全部涌进了IFS的商场和太古里。

太古里所有商店的楼层都不超过三层,所有房屋的墙壁都呈棕色,流露着一股厚重感。如果不是商店门前那些发光的商标,会让人以为是到了丽江古镇,或是某个异国风情的小镇。那么久以来,我在这些商店间漫无目的地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

冬天过去后,在一个气温回暖的日子,我在东大街上一个配套设施完善的小区租了一间楼层居中的房子,一室一厅,客厅有个小阳台,可以看到远处南纱帽街上来往的车流,还有尽头处的IFS和太古里。我将自己在婚介所工作积攒下来的工资全用来交付了房租,然后从家里搬来所有春天能穿的衣服,还有笔记本电脑。我把房子打扫得整洁敞亮,在客厅的冰箱里放上姑娘们爱吃的零食。我打算在这间房子里邀请姑娘们来做客,至于我和她们之间发不发生什么则是另外的事。

人生的崭新篇章是在一个早春的午后开始的,我从东大街一路漫步到太古里。有几个身材高大的白人在博舍酒店门口抽着香烟,过了博舍,特斯拉汽车的连锁店就出现在眼前,场面很大,光顾的人并不多。我徐徐地经过一家家商店,在太古里灰色而富有质感的屋檐下来回穿梭,一直经过纱帽街,到达IFS六号楼楼下。聪野,就在那里等我。

那个午后,街上和往日一样宁静,我看到一辆红色的敞篷法拉利458停在六号楼楼下。我走近,固然我平时对车并没有太多研究,但还是忍不住对这辆红色的家伙多看一眼。直到我听到聪野的声音从一楼大厅的门口传来。

“嘿伙计,你终于来了。”

“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工作了,是吧,”我接他的话。

“当然,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我今天开车来了,车停在地下车库。这辆红色法拉利是宋豪的。”

“很酷,”我说。

“晚上我开上我的车带你去兜兜风。”

“那太好了,我对成都熟,给你指路。”

“我平时用导航也可以的,成都的交通比江城好。对了,我跟宋豪说了,等会带你去他办公室见见他。”

“好,我没问题的,”我踌躇满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我们乘电梯上了25楼,IFS的每一层楼都有前台接待中心,那里总是有一两个身材高挑,身着制服的年轻姑娘,她们负责整层楼的日常。我和聪野出电梯,右转,前台的姑娘朝我微笑。我看到柔和的灯光打在走廊里,前台的展示柜上摆放着不同种类的汽车杂志,光滑的地板上反射出我和聪野两人的影子。一切是如此整洁,又如此宁静,然后蓝氏集团的企业标志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我和聪野并排朝蓝氏走去,只见一个人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他一边跟某个人说着话一边往外走。我立刻辨认出他是宋豪的中学同学,蓝氏集团的二把手。他就是真礼。“真礼”是他的艺名。

事实上在蓝氏很多人都有艺名,包括管理者和导师,甚至包括在公司最没有发言权的销售员。蓝氏的大多数人平时在公司都习惯以艺名自居或称呼对方,这也是效仿北美那奇怪的把妹文化。

“真礼哥,这是新来的兄弟,书辰,”聪野向真礼介绍我。

“嗨,你好兄弟。”

“你好,真礼哥。”我在来蓝氏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关于公司一些重要的人和重要的部门,我都提前了解了一些信息。真礼是北京电影学院的高材生,能拍一手高质量的视频,听说和成都当地的电视台走得很近。现在他就在我面前,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休闲裤,还有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像个普普通通的文艺青年,除了脸上胡渣很多,让人可以猜到他是个80后外,其他关于他的性格、学识等等所有的一切,我都无从知晓。

我在公司大厅的柔软地板上缓缓走过,有别于婚介所的是,这个公司没有一个中年人。一眼望去,全都是青年男人的面孔,几乎没有女人的踪影。几个带着耳钉,穿着朋克的男生坐在电脑前用打量新事物的眼神看着我,其他人则像这个时代所有的电脑族一样在座位上疯狂敲打着键盘。

我朝他们微笑,这是当我进入一个新环境后总会做的事情。

宋豪的办公室在大厅尽头,是一间视野开阔的屋子。这间办公室靠近大厅的那面墙实际上是一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如果没有盖上帘子,从大厅就能看到那里面的一举一动。

聪野推开门,我跟进。

我看见了落地窗外太古里的屋顶,还有远处的朗御,我感到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

“豪哥,这是王书辰,”聪野先说话。

宋豪穿着一件宽大的纪梵希卫衣,额头前的刘海自然下垂。他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我,表情显露出慵懒。

“豪哥,你好,”我说。

“你好兄弟,很帅嘛。你们两个是校友吗?”宋豪对我说。

“是的,不过我是成都人,聪野是湖北人。”

“可以的,我也是成都人,以后你和我就讲成都话。”

“没问题,豪哥。”

“聪野说你对女人很有经验,你怎么样嘛?”他突然问道。

其实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我知道来蓝氏肯定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

“我给你看些照片吧,”我拿出手机递给他,上面是十几张我和不同姑娘的约会合照,她们大多是我从大四那年开始经历过的姑娘。其中也有几个姑娘是我的中学同学,我和她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不错嘛,可以的,赶紧干起来,几个月后当金牌导师买保时捷。你们两个长得都比我帅,长得帅的男人天然就有优势。你们他妈的好好干,以后豪车豪宅都是你们的。”

然后宋豪给我讲了他对公司未来的规划——类似一些要把蓝氏集团做成像Facebook这种大公司的话。聪野坐在一旁靠窗的位置,慵懒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你的表达能力怎么样?”宋豪问我。

“可以啊,我没问题,”我不假思索地说。

“书辰是中文系毕业的,他没问题的,”聪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说了句话。

“那ok的,以后你和聪野一起给那些学员讲课,你要说流利的普通话,你还可以招收你的专属vip学员,也就是你的一对一学员,不过你不能私自招募他们,你得让公司专门的销售员帮你招募,这是公司的规定。”

“好的,”我点头向宋豪表示谢意。

聪野起身朝门外走去,“我带你熟悉下公司的主要同事和部门,”他边走边说。我便和他一起离开了宋豪的办公室。

接下来的几天,聪野带我认识了公司所有的金牌导师,还有销售部的几个组长,以及几个像我一样还没有成为金牌导师的普通导师。

那些金牌导师中,出身最好的叫周权,他从小生活在加拿大,大学毕业后回国认识了宋豪,大家都习惯称呼他为“海归”。周权在回国那年结识宋豪并跟随他后,变成了一个如今的风流雅痞——他脸上留着山羊胡,左手腕上带着一块5万块的进口手表,总是喜欢穿一身黑或者一身白。而其他的人,也全都来自五湖四海,他们的保时捷车型和聪野的一模一样,只是车身的颜色不同。当然还有一点我可以确认的是,他们所有这些人的出身都要比聪野好,他们的父母都是事业有成的知识分子。

我成为金牌导师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这三个月蓝氏集团飞速发展,其中一个比聪野资历更深的金牌导师成为了公司的股东,我们都叫他毅君,当然“毅君”也只是他的艺名。毅君是北方人,个子并不像一般意义上的北方人那样高大,反而有些瘦小,他比我和聪野都年长几岁,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我每次在公司见到他,他总会穿一身和他年龄并不十分符合的潮牌装,然后脚上踩着一双镶着亮片的乐福鞋。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看到他和两个姑娘并肩而行,那两个姑娘都比他高,他站在中间显得有些滑稽。其中一个姑娘和他聊得颇有兴致。我和他们迎面走来,并给毅君打了个招呼。也许是因为身边有女伴的缘故,他看到我的招呼后并没有理会我。

我记得那几个月每个星期都有新的员工进来,大多是销售人员,也有一些人和我一样过来应聘做导师。我每天差不多天亮才睡觉,正午时分才起床。我和各种不同的姑娘约会,我把和她们的聊天记录整理成文档,放在直播平台上给那些男学员们研究。我把和这些姑娘们在一起的经验在课上讲给他们听,我比昔日任何时候都疯狂,我的身体也比昔日任何时候都要疲惫。

五月初的一个夜晚,我在兰桂坊巡视。“巡视”是北美把妹文化里的术语,大概意思是寻找一些自己满意的姑娘,然后上去认识。周末的兰桂坊到处是买醉的男男女女,酒吧里的乐声此起彼伏,姑娘们三五成群结伴而来。我看到一个身着旗袍的姑娘独自一人从我面前走过,她看起来是如此别致。我感觉我可能会和她发生一段故事,在荷尔蒙的作用下我走上前。她停了下来。

“嘿,你看起来......怎么形容?很特别,”我用“特别”来形容她,这样的词汇这些女孩子一般都爱听。

“哈哈,有事吗?”她像个大家闺秀一样接着我的话茬。她的脸上露出无比青春自信的笑容,宛如一阵涟漪荡漾在我的瞳孔里。

我像以往一样熟练而淡定地说出我的名字和来意。我们互加了微信,直到她曼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才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我在酒吧街继续巡视,然后我的微信响了。

冯成

你也挺帅的

是那个姑娘的消息。

我立刻回复了她,至于当时我回复了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在冯成给我发消息后不久,我们在水母酒吧门口相约见面。我一眼就看到了她,我在人群中拉着她的手腕向外走,直到我的手顺势向下滑将她的手握住。她的手软绵绵的。

“你在成都做什么?”我问她。

“我读大二,学绘画,你呢?”

“我毕业没多久,现在在做金融,在IFS,”我开始满嘴胡言。

“我是成都人,你呢?”这次我说了实话。

“四川绵阳人,我爸爸喜欢成都,所以给我取名‘冯成’。”

“是吗?那为什么不叫冯都?”我跟她打趣,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九眼桥。我对九眼桥再熟悉不过了,这里哪里有安静的小酒馆,哪里有夜市,哪里适合和姑娘接吻,我都了然于心。看着冯成精致的侧脸,我心头微微颤动。

“今天为什么要穿这样一身衣服?”我说。

“因为同学过生日。”

“哦,那你现在怎么会和我在一起呢。”

“因为不想见到我的一个同学。”

“男生吗?”我问。

“嗯。”

“为什么?”

“他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

“是嘛,看来我今天破坏了他的好事啊,”我停下脚步,她也停下来。我们之间宛若只有一层纱的距离,她像九眼桥的夜色一样让人心醉神迷,我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害羞地低下头,我才重新开启话题。

“其实我并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我说。

“这里热闹,”她轻声细语。

“喜欢成都吗?”

“喜欢。”

“那我们去个安静点的地方,”我一把拉住她,朝府南河对岸走去。

接下来的事,是我有生的记忆里难以忘怀的。她的一群同学出现在了不远处。她被吓得几乎快要躲起来。

等到她的同学们走过来,我才打算向她告别。这时有个皮肤略黑,留着平头的男生冲上来气势汹汹地对着成叫嚷:“他是谁,”他指向我。

我到后来才从成那里得知他就是那个喜欢了成很久的男生。

我看着眼前的这些青涩面孔,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光,青春似乎正离我越来越远了。现在我正和几个正值青春的人搅在一起,我站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话。成和这个男生的争吵让我感到不胜其烦又忍俊不禁。在我琢磨着我应该一个人先离开的时候,成走到了我身旁,在我耳边悄悄地对我说:“我们微信联系吧,改天可以看电影,”她的表情依旧调皮。

“嗯,改天我们看电影,”我微笑着回应她。

我向东大街的方向走去,耳边仿佛还有她遗留下来的发香。

那段日子,每当我想叫上聪野一起去兰桂坊的时候,他总是没空。聪野不是要去给那些男学员讲课,就是要开着他的保时捷陪宋豪一起参加各种酒局。宋豪总喜欢在喝酒的时候约上几个漂亮姑娘,然后再叫上一两个长得帅的男人给他撑场面。

和成告别后,我的脑海里一直循环播放着那天我们幽会被人发现的画面。倒不是说我有多想念她,我在想她可能会来找我。终于在大约一周后的一个下午,我记得那天正好周六,当我还在IFS25楼忙着给学员们分享我的约会经验时,成发来微信告诉我她在太古里。我放下手头的事下了楼,在太古里的爱马仕商店门口见到了她。她穿了一件黑色的法兰绒T恤和一条米白色的褶皱裙,头发像才洗过不久。

成眼睛里的光芒仿佛能驱散成都上空的阴霾,我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小嘴巴,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

我已记不清这天下午我们聊了什么,我们在百丽宫影院大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为了等一场我也已经记不起名字的电影。她问我是不是经常搭讪女孩子,这样的问题我也记不清被多少姑娘问到过,我像真情流露,又像逢场作戏一样在她面前对答如流。我们周围到处是等候入场的情侣,我的视线总是不经意间转向哪个身材高挑妆容姣好的姑娘身上,然后再在她们身旁的男人那里留下一瞥。有的姑娘配她们身边的男人真的绰绰有余,我偶尔感到一阵莫名的惋惜。等到电影开始放映,我尝试着再次去亲吻成的时候,她突然拒绝了我,对我说:“不行,你还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不要这样了。”

我的大脑短路了两秒。

“亲爱的,你知道吗,男女朋友不是口头上的承诺,而是彼此的心照不宣。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就好啦,”我语气平静地告诉她,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刚被老师体罚完的小学生,我自己都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记得大四那年,有一次在操场上聪野看着蓝天对我说:“所有的情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冠冕堂皇的,但诗歌除外。”我问“为什么?”

他说:“我只有真正喜欢一个姑娘的时候,才会想起一些诗句,也只有真正喜欢一个姑娘的时候,才会想去为她歌唱。”

“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不过你会想起哪些诗句?”我问他。

“我叮咛你的,你说不会遗忘,你告诉我的,我也全都珍藏。对于我们来说,记忆是飘不落的日子,永远不会发黄。相聚的时候总是很短,期待的时候总是很长。岁月的溪水边,捡拾起多少闪亮的诗行,”他背了一首汪国真的诗,接着他又和我讨论了叶芝的《当你老了》。

我只是偶尔记起这些事,比起聪野,我的感情似乎总是缺乏热烈和坦诚,我说出来的那些情话让人将信将疑而且浑身发麻。

我看到成的脸色变得柔软起来,她看着我的眼睛。

电影还未放映完,我们就从座位上离开了。在电影放映厅入口的地方,有一段走廊,走廊的一面是墙,一面是一块巨大的档板。挡板后面是一排排座位,还有座位上正在看电影的人们。我带着成躲过众人的视线,在这段大概只有几步长度的走廊上停了下来。

我牵着成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

她说:“得回学校了。”

我点头同意。陪她等车的几分钟里,我们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一句话也没说,等到她的车快来的时候,我便和她告别。

她走后,我又立刻去星巴克见了一个三天前我在太古里认识的姑娘,我们聊得也还算投机。我一边跟这个姑娘聊天,一边给成发了条微信。

下次我想要你做我的女人

在一个细雨濛濛的晚上,冯成真的成为了我的女人。我记得第二天醒来时,雨停了,天气出奇的好。我给成买了豆浆油条作早餐,然后送她下楼。我们经过东大街,在春熙路的地铁站入口处吻别,她的嘴唇软软的、甜甜的。

在我成为金牌导师的前夕,我的vip学员已经达到了一百个。这些学员所交纳的学费的一部分成了我那几个月的工资收入,我确实比原来在婚介所时过得更宽裕了。我去春熙路的一家成衣定制店定制了一套西装。在西装被快递到我公寓门口的那天晚上,我将自己装束成一颗璀璨夺目的星星,来到蓝氏少有的一场员工派对上。公司所有的导师都参加了这次派对,费用由所有到场的人均摊。按照宋豪的要求,每个导师都应该邀约尽可能多的姑娘加入这场派对,他说女多男少才有意思。

我打车从东大街到九眼桥的台北纯k。这是一家在年轻人中拥有不可替代的人气的KTV,每到晚上,这家KTV门口停放的豪车便排成长龙。一楼大厅的LED显示屏上循环播放着韩国女团的音乐MV,我西装革履,和来来往往的俊男靓女混在一起,从一楼大厅乘升降梯来到三楼,转了几道弯,走到尽头处的总统厅,推门进去?——蓝氏集团的派对就在这里。

我感到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声色权马的极乐世界,我看见几乎每个男人的身边都坐着两个姑娘。毅君穿了一件闪闪发亮的潮牌夹克,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米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姑娘,他们从我面前走过,没有说话。温俊晓在不远处的一张沙发上和他左右两边的姑娘嬉戏着,他和我几乎同一时间加入蓝氏,现在和我一样都即将同时成为金牌导师。然后我看到宋豪几乎坐在女人堆里,他旁边一共坐着四个姑娘,他的法拉利车钥匙像红色的装饰品一样摆放在酒桌上,酒桌上摆满了香槟酒杯。

我过去给宋豪敬了杯酒,他一如既往地像雄性领袖一样掌控着所有人的恭维,套间里的音乐话筒也几乎是他一个人的。可我四处寻找,却偏偏没见到聪野的身影。正当我准备打电话找他时,梓艺给我打来电话,让我下去一楼接她。事实上我下午就已提前跟她约好了晚上的总统厅派对活动。

梓艺是我在我所住的小区的门口认识的。那天我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晚餐,出来后发现外面刚好下起了小雨,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从不远处小跑过来,细雨中她的姿态让我沉醉。我立刻又在便利店买了把雨伞,在她尚未发现我的情况下我走到她身旁,轻轻地用雨伞将她遮住。她吓了一跳,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个子比我还高一点。我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我打了声招呼,并像绅士一样回以微笑。最后我们互留微信后,我才得知她住我隔壁的小区。

在纯k一楼接到梓艺时,我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个姑娘。我和她们两人一起走进总统厅,整个包厢里的男人女人开始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我们。我知道男人们在看我身旁的两个姑娘,而女人们在看和这两个漂亮姑娘一起结伴而来的我。

“你朋友怎么称呼?”我问梓艺。众人的目光让我感到压抑,我赶紧转移注意力。

“叫她小荷,”她说。

我找了张空沙发坐下,并且特意坐在她们两人中间。我扫视全场,依旧不见聪野。

如今当我再回忆起这个夜晚,其实也并没有多怀恋。那暧昧的宛如琉璃的灯光,烟雾缭绕下香水和发蜡的混合味道,故作深情的歌声和歌词,还有那些眉来眼去的举杯动作,像团乱麻交织在一起。而我所有的印象,以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宋豪和我身边两个姑娘那里。

毫无疑问,宋豪身边的四个姑娘,还有我身旁的梓艺和小荷,是这个晚上最耀眼的几个女生。和其他人比起来,她们像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她们身上散发着比百合还要优雅,比钻石还要夺目的气质。她们的裙摆让在场的男人们心思荡漾,当然也包括我。

“你们俩认识多久了?”我问梓艺。

“差不多一年吧。”

“怎么认识的?”

“我是她的客户,也是朋友。”

“什么客户?”我转头问小荷,“她是你的什么客户?”

“她是我的整形客户,我家开整形医院的。”

“是吗,改天我去光顾一下,”我有些意外,继续说,“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些童颜针一类的东西,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个大叔嘛?”

“还好啦,你很年轻。不过我家的医院开在广州,我来成都是因为有亲戚要结婚,然后我顺便度个长假。”

小荷和我说着话,我却注意到不远处的周权和温俊晓在看她。她的确美丽动人,除了身高不及梓艺外,她几乎无可挑剔。她的皮肤像婴儿一样洁白无瑕,她的那双大眼睛仿佛装满了无辜和忧伤。

“你也是成都人咯,”我将疑问句变成陈述句。

“是啊,但我父母都在广州。”

这天晚上我得知了梓艺和小荷的很多信息。这两个姑娘精致的脸上其实不知花费了多少人民币。梓艺的生活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富家子弟,她的母亲是成都当地一家广告公司的董事长。小荷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她和她母亲一起生活在广州的市中心,两百平米的房子里除了她们母女俩,没有一个男人。

派对直到凌晨两点才开始散场,我看到宋豪旁边的几个姑娘陆续离开,很显然这些姑娘们今天晚上并不寂寞。我把梓艺和小荷送到楼下,目送她们搭车离开。

外面夜色微凉,空气里充满了夏天来临时的活力。看着梓艺远去的窈窕背影,我情不自禁地在楼下站立了很久,我几乎忘记了微信通讯录里的其他姑娘,几乎忘记了冯成。我的心情有点像夏天的夜晚那样悸动,当我转身上楼准备再去喝一杯时,我看见宋豪一个人兴致淡淡地钻进他的法拉利里准备离开。我便停下脚步朝他挥了挥手。

上楼后,我听到那些导师们在议论,他们说宋豪今晚什么甜头也没尝到。那几个姑娘拒绝了宋豪回家共宿的要求,于是他只好一个人开着法拉利找他的旧情人去了。而至于他在成都有过多少个情人,我们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清楚。

我记得那天大概天快亮我才回到自己的公寓,等到我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的时段了,平日里这个时候我已经在IFS25楼待了一个小时了。我看了一眼手机——几条成发来的微信消息,几个学员的未接电话,还有一个来自聪野的未接电话。

我先给学员们回了电话,这几个电话一共打了一个多小时。我口干舌燥,在冰箱里到处找水喝。

我拧开一瓶苏打水,喝了一口,如释重负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凝视着天花板,不禁想起了梓艺。昨夜的酒劲还未消散,在一阵头晕目眩中,我打开微信,看到成的这样几条消息。

书辰我真的好想你能来学校看我

书辰学长你到底有没有想我啊

这个姑娘总是喊我学长,虽然我并不是她的学长。我思考了片刻,终于还是给她回了一条消息??——一条让她心痛的消息。

对不起冯成我现在最多只能把我的身体给你你知道我的住址如果你还想和我温存可以来找我

我像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对成无比的冷酷。她一连串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我不胜其烦,将她的微信和电话全部屏蔽。然后,我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我梳了油头,喷了爱马仕香水,下楼,经过东大街,往太古里的方向巡视。

对于成,我的心里毫不在意,我知道五彩缤纷的胜利果实就在面前,我即将成为蓝氏集团的金牌导师,我的收入即将会比现在更高,我也即将可能拥有自己的第一辆豪车。

成都初夏的午后洋溢着慵懒的气息,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平静的街道上,隐约有一两声蝉鸣不知从哪里传来。我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了聪野——昨晚他去了哪里?今天他打我电话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聪野。

“嘿,”手机里传来聪野的声音。

“怎么了,昨天的派对你怎么没来?”我问。

“我今天中午打给你正要跟你说这个事,伙计,我介绍一个人你认识。”

“什么人?”

“一个了不起的家伙,我昨天一直和他在聊些事情。”

“可以,我们在哪里碰面?”

“你在哪呢?”

“我在太古里,正要去25楼。”

“我们现在就在25楼,我们马上下来,你等我们一下。”

“好吧。”

“我们开车去牛王庙,去我住的公寓,”聪野说他开车。

“那我等你们,”我挂了电话,站在IFS六号楼楼下的草坪一旁,静静地等候聪野。我好奇聪野会带一个什么样的人来,然后我看到一辆白色的保时捷718向我驶来,汽车敞篷下一个戴着墨镜的人正手握方向盘,旁边的另一个人则没有任何修饰,衣着稍显朴素。

车停了下来,戴墨镜的正是聪野,另一个人我并不认识。他们两人一起下车。聪野用一只手搭着那个人的肩膀,然后走上前来拍了一下我的后背。

“这是书辰,我大学校友,”聪野把我介绍给那个人。

“你好,兄弟,”那个人向我问好。

看着眼前这个和聪野一般身高,体型却将近聪野两倍的人,我表现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家伙的衣着品味有点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流行的那种风格,条纹的T恤衫仿佛已经掉色,宽大的裤脚几乎要将他脚上的运动鞋完全遮住。他的脸上堆积着和我们这个年龄不符的赘肉,我疑惑为什么聪野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你好,”我勉强应付。

“辰,这是欧阳明,叫他阳明,最近刚来公司,现在是宋豪的助理。他也是湖北人,”聪野说,他似乎很看好也很欣赏这个叫欧阳明的人。

“所以你们是老乡了,”我微笑着说。

“是啊,走,我们先上车,待会再聊,”聪野上车,重新戴上他的墨镜,我和欧阳明一起跟上。

从纱帽街到东大街,一直到牛王庙,一路都是成都最繁华最有活力的商业区,街上到处是装扮时髦的年轻人。我们的车行进得有些慢,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在我的脸上,我抬起头,上面只有高楼的棱角和刺眼的蓝天。

东大街过去几里就是牛王庙,聪野的公寓在这附近一处幽静的小区内。我们下了车,走过小区的一片绿色草地,来到一座红白相间的楼下,此时我突然想起了文华学院的学生公寓。随后我们跟聪野一起上楼,来到他住的房子里。

这是一间有格调的公寓,房间不大,却处处精致。客厅和卧室都是欧式风格的装修设计,客厅里三张沙发依次摆开,中间的沙发最大,足以容下一个成年男人在上面睡觉。我在中间布满花纹的无纺布沙发上坐下。面前的白色木质茶几上放着两本书,一本高晓松的《如丧》,一本《西方哲学史》,《西方哲学史》的封皮已经破损陈旧。我饶有兴致地拣起那本还算崭新的《如丧》,随手翻到了书的第十九页,上面有两段这样的话。

你说说,要到什么时辰,一个人才能真正穿过所有的乱七八糟,看到那个True love of mine?会是第一个还是最后一个?是最长的那个还是最短的那个?是常常想起的那个还是常常忘记的那个?是为她笑得最欢畅的那个还是为她哭得最傻逼的那个?是用她生日当信用卡密码的那个还是缠绵直到黎明来临的那个?是之后常常一起喝咖啡变成红粉知己的那个还是在校门外路灯下终成永诀的那个?到底是他妈哪个呀?有还是压根没有呀?要是没有就早说,省了多少咬着被角哭湿枕头的半睡不醒。可是如果真的没有,那帮孙子又怎么写出的那些松花般操蛋的歌,拍出那些麻花般拧巴的电影,像擀面杖般揉搓你那长得像血拳头其实柔软得像血馒头的心呢?

还有好多好多别的心呢?大家都说付出了真心,收到一堆下水,那些真心都去哪了?能量守恒物质不灭吗不是说,都他妈去哪了?

“喝点什么?”聪野边说边打开冰箱,“有可乐,凉茶,威士忌,还有姑娘们爱喝的鸡尾酒。”

欧阳明坐了下来,坐在我旁边的沙发椅上,他臃肿的肚子像个皮球一样进入我的视野,没等他开口说话,我便对聪野说:“威士忌怎么样,我还从未在大白天喝过威士忌。”

“你确定?我看白天鸡尾酒也许更适合你,”聪野说。

我笑了,但我还是疑惑,聪野要和我说什么重要的事,而且偏偏还加入这样一个坐在沙发椅上看上去如此格格不入的人。

“辰,你在公司感觉怎么样?”聪野坐下,突然问我。他随手打开了一瓶威士忌。

“我不是马上要成为金牌导师了吗?我觉得还是充满希望的,”我说,其实我大概理解聪野的意思。

“OK,我现在把一些情况告诉你。”

我看到聪野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我遇到瓶颈了,就是说成为金牌导师后,你知道,我买了车,但是我也只能这样而已。我的工资比以前多,但也没增加多少,而且我要告诉你的是,现在蓝氏的发展趋势是不稳定的。”

“不稳定……你指的是?”我问。

“你看我们现在,每个月都有新的导师过来,宋豪用夸大的招聘宣传把这些人从全国各地招来,他只为给他自己创造更多的收益。可是你知道吗,这些新来的导师是多么廉价,他们大多每个月刚刚能解决温饱。同时我们这些老牌的人并没有变得更好,我们的职能被宋豪削弱了很多。这样的结果是什么?”

“什么?”我说。

“宋豪,还有真礼,毅君,他们三个股东赚到更多的钱,而其他所有的员工,包括我,包括你,还有阳明,我们这些人即使再努力,也还是在现有的水平上挣扎。我们的努力都被他盘剥得所剩无几,”聪野用了“盘剥”这个词,他的表情依旧严肃。

“你说的确实在理,不过还能怎么样呢,这么些年来不都是这样么?宋豪是个资本家,马克思曾说资本家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我算是作了一些总结性的陈词,“所以我觉得不用想那么多,我们只要能赚到钱就可以了。”

聪野低着头,保持沉默。

“我带你们飞呗,有啥好说的,跟着明哥就对了,”一言未发的欧阳明突然说话了。

我惊异地看着欧阳明,又看了看聪野。

“书辰,阳明很厉害,你听他说。”

“嗯,”我愈发好奇,欧阳明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现在又为何是宋豪的助理。

“我家在湖北有十几家食品加工厂,我从高中便开始学炒股,毕业后我自己在金融市场赚了五十来万。我在湖北有很多资源,我们以后可以自己开个公司。我现在跟着宋豪就是图个新鲜,体验一下这里的生活,”欧阳明说,“明哥真的不缺钱的,”他拿出他的手机,替给我看。

毋庸置疑,手机里是一张兰博基尼的照片,照片中兰博基尼的车身呈橙色,和法拉利的柔和感比起来,它的车身轮廓更显分明。车子停放的地方不是地下停车场,而是一个仓库?——像很多别墅住宅的那种家用仓库。这是一张写实的且拍摄风格质朴的照片。虽然照片里没有任何人出镜。

“我家的兰博基尼,我一直都没开,你们跟着我,我让你们都买法拉利,”欧阳明笑着说,他的嘴角上扬,脸上的肉形成一道道褶皱。

我把手机还给欧阳明,聪野没有说话。

“你懂股票吗?”我问聪野。

“不懂,你呢?”

“我也不懂。”

“不过阳明可以教我们,”说着聪野抿了一口威士忌,并看了一眼欧阳明。

我发现聪野的表情又慢慢变得温和起来。

我自认为我对金融市场上的一切从来都不擅长,而欧阳明所说的类似股票、期货这些东西,我也一概是用审视的眼光和谨慎的态度来对待。

“股票很容易的,宋豪昨天跟我说他去年炒股亏了二十几万,在我看来这真的太蠢啦。他除了很会给那些单身男推销公司的服务,除了会玩弄女人,其他什么都不会的。上次去太古里吃个汉堡都是我请的他,”欧阳明说。可以感觉到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亢,他像是在向世人宣告某些光荣的事迹,又像是在证明自己那高不可攀的人格魅力。

坦白来讲,我的生命里从来也没有出现过像欧阳明这样的人。固然一直以来我接受过的观念是“人不可貌相”,可我始终无法完全相信欧阳明,无法相信他所说的话。我沉思着,打量着他的一言一行,但他所说的“我让你们买法拉利”这句话依然像幽灵一样在我耳际萦绕,我的心痒痒的。

“阳明怎么成为宋豪的助理的?”我问聪野,他的右手正端着酒杯。

“这个你得问他,”聪野说。

“兄弟,你不知道我当初在家给宋豪发了多少封邮件,我来成都后又是多么厚脸皮地天天去他办公室给他送外卖,”欧阳明看着我说,“还有,宋豪不是喜欢摇滚吗,他的办公室有架电子琴,但他不会弹,我从初中就开始学钢琴,所以我会弹。我不仅会钢琴,还会架子鼓,然后我给他送来外卖后,我就待在他办公室里弹钢琴,他能不高兴吗?”

“原来是这样,厉害啦,”我举起酒杯,象征性地表示敬意。

“阳明真的是不可貌相,会钢琴,会架子鼓,又会赚钱。我遗憾自己没有在高中时期选择音乐这条路,”聪野说,“阳明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有很多值得我和你学习的地方。”

聪野看着我,他的眼神有些黯淡,这种黯淡不经意地出现在他的眼睛里,又不经意间消失。

“那以后就向阳明学习,我们一起,”我举杯。

欧阳明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一直向上咧开。他举起酒杯,宽大的T恤袖子毫无规则地向上挽起,露出他的半条手臂。

其实这个下午我们并没有喝很多酒,后来都是用凉茶来代替。聪野很少吃辣,在成都每次吃完火锅必上火,所以家里便备了很多凉茶。

我原以为这只是一次短暂性的会晤,但这次会晤却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在夜幕完全笼罩在城市上空之后,我其实已经感到有些疲惫了,打算回家或者去公司的躺椅上看看书打打盹。欧阳明和聪野却坚持要去space转转,我只好选择和他们一起。

这个夜晚,这座城市格外躁动。韩国男团BOG的演唱会在体育中心声势浩大地上演,演唱会现场的小视频在微信朋友圈里刷屏,街上到处是前往体育中心或是刚从那里返回的年轻人。而没有去体育中心的那波人,则全都往space的方向涌去。

夜里的空气比白天凉爽,聪野的车里播放着朴树的《平凡之路》。敞篷大开,我们坐在车里,339电视塔离我们越来越近。space坐落在339电视塔旁边,是成都市最大的夜店,晚上这里经常有最漂亮最火辣的姑娘出没。来自全国各地的富二代、明星们在这里一掷千金,这里也是宋豪喜欢经常光顾的地方。我不知道这天晚上宋豪是否有来,当我和聪野还有欧阳明一齐走进space的大门时,我看见里面烟雾弥漫,漫天飞舞的纸巾像冬天里的雪花一样飘落着,身着晚礼服的姑娘们端着香槟酒杯,优雅地散落在四周的卡座上。

南边最角落处,也是离DJ最近的座位上,四个彪形大汉穿着安保服笔直地站立着。附近的姑娘和男服务生们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角落处,我在人群里跌跌撞撞的,走近看才发现是一个知名的姓贾的富二代在那里消磨时光。姑娘们披头散发,似乎争先恐后地想要进入贾先生的视野。我也不知不觉来到了贾先生的座位旁。

我正要向前再踏一步,一个大汉便将我拦了下来,他巨大的手掌抵住我的肩膀,幽暗的灯光下,他的表情像冬天里的树枝一样冰冷。

“哦,对不起,我走错了,”我敞开嗓子对他说。

我转过身,已看不到聪野和欧阳明在哪里。

我往大门的方向走去,发现他们两个刚好在门口站着,进进出出的人群里,他们仿佛置身其外。

“嘿,我们不去开个座吗?”我说。

“阳明说站一站就好,”聪野说。

“哦,”我没有再说话。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欧阳明看到一个姑娘经过,然后摇摇晃晃地上去跟人家攀谈之后,我才把聪野拉出来。

“你看到没有?”我对聪野说。

“看到什么?”

“欧阳明整个晚上都在场子里瞎转,他不是很有钱吗,他为什么不开个座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好意思让他破费。”

“我还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他现在住哪里?”我问。

“他现在暂时住我家,睡客厅沙发。”

“什么?怎么会这样,他那么有钱怎么不去租个房子呢?”

“书辰,这个没关系啊。我们是老乡,我从来都不介意的。”

“聪野,实话跟你说,我并不太相信欧阳明说的话。他的所作所为,还有他的气质,真的不像是有钱人。他的那什么兰博基尼很可能是假的,这可能是他惯用的伎俩,我只是以我的直觉来判断,并不是刻意针对他。”

“我还是相信他,”聪野的语气是如此的淡定。

“他来公司多久了?”

“十天左右吧,在我家也才住了三天。”

“你打算让他一直住吗?”

“没事啊,我最近也不带女生回家,他住在我那里没什么。我相信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我看着聪野的眼睛,幽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很温柔。

“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嗯,伙计,我明白你的意思,”聪野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今天看你好像兴致不大。”

“昨天在纯k待到很晚,累啊。不过你昨天怎么没去?”

“昨天我在家和欧阳明商量对策。”

“什么对策?”

“改变现在局面的对策,我们该如何在蓝氏同周权、温俊晓那帮人竞争,该如何在宋豪那里得到更好的机会。”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说,“不过也还好,我觉得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我想,或许是出于对自身情况的考虑,又或许是我从小到大在这座城市习惯了安逸,我才说出这样的话。

聪野瞧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在屏幕上拨弄了几下,“走吧,我们去停车场,”他说。

“那欧阳明呢?”

“我们在停车场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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