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在敬岚紧缩的瞳孔倒映下，把影子的行动生生止了下来！
归山神色诧异的看向巫蕈儿，敬岚心头也是不解，但根本转不过头。
无奈余光基本看不到巫蕈儿的位置，只能在原地听着。
沉默持续了许久，巫蕈儿的声音才再度响起：“距离你跟着他们来到寒山镇，过去了几天？”
此话一出，敬岚注意到归山的脸色明显变了，在震撼之外，似乎还带着几分别的意味：“五天…”
巫蕈儿的声音不带情感起伏地响起：“星月凝灭御只能抗衡三分的人，我不作答。”
听到这一句时，在敬岚诧异的目光中，归山脸色大变：“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几乎是话出口的同时，看着巫蕈儿的归山突然呆在了原地，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敬岚不知道此时此刻巫蕈儿是什么模样，但他看到的场景，却是一层一层的霜突然落在了归山的肩膀，而归山则浑身僵直死死瞪着巫蕈儿的方向！！
石头人一般的状况持续了很长时间，归山才猛然回过神，脚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神色惊恐至极指着巫蕈儿，指尖不停颤抖着，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禁锢敬岚脑袋的力量随之消失，低头望去，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原处。
回头对上了巫蕈儿的目光，她的眼里还残留着寒凉的气息，让得敬岚当即打了一个冷战。
巫蕈儿似乎没打算给敬岚任何思考或提问的时间，转身抬脚就朝归山家大门走去了。
考虑到这家伙的走路速度他得跑才跟得上，敬岚也顾不得再多想，赶紧追了过去。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踏出后院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归山的喝声：“站住！！”
巫蕈儿步子一顿，敬岚回头，见归山仍然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们，神色中涌现隐隐的沉怒，却被源于心底的恐惧彻底压下。
巫蕈儿微微回头，嗓音寒凉：“你留不住我，但有告诉那人的能力。”
说着，她目光缓缓的抬起，看着不知何时变得隐隐有些阴沉的天空，看着盖住一切的灰云，轻声道：“说，先者，要回来了。”
这一刻，归山突然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仿佛要将眼眶瞪裂一般瞪着她。
巫蕈儿却毫无情绪低下头，接着朝门口走了过去。
看着归山痛苦的神色，敬岚皱了皱眉，隐有一种沉郁感堵在胸口。
虽然这个人感觉来说，是针对巫蕈儿去的，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但毕竟今天上午在药市的时候，他都还是一个让敬岚隐有亲切的率真大叔。
沉默了一瞬，敬岚转身快步跟上了巫蕈儿的步伐。
无论看过多少书，人心，他都才初识而已……
跟着巫蕈儿出了归山家，一路朝先前的田野方向走了过去。
阴云又散了些，看起来雨是下不下来，透过云的间隙可以看到，太阳开始沉了。
觉得胸口被风吹得有点发凉，低头才发现血已经透过纱布渗了出来。
看巫蕈儿的走向，田野之外已经没有了人家，剩下唯一她有可能想去的地方，就是北寒山。
敬岚不禁有些迟疑开口问道：“你确定……要这种时候去北寒山？”
巫蕈儿一如常态没有什么回答，接着走她的路。
敬岚盯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她很急，就算脸还是那副什么也不关心的表情，可她好像……真的在急切地要去哪里。
想到之前一路的景象，一个人的话，她是不是会不分日夜不停地走……
敬岚沉默下来，也加快了脚步。
那么几天以来，她在重伤之下都一直不见停留，相较之下，他这点皮外伤，根本算不上什么吧…
一前一后，过了田野的尽头，登上小山丘。
这种安静的行走一直持续到天暗下来，才被巫蕈儿的驻足打破。
见巫蕈儿随便找了块石头就坐了下来，敬岚明白这家伙是打算停下了，于是很自觉地开始在附近捡起了柴火。
在从无尘寺到寒山镇的七天里，敬岚已经完全习惯自给自足。
对于巫蕈儿而言，天的明与暗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有没有火堆她都还是那副样子。
按常理说，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昼醒夜眠的生物，都有着天生对黑暗的恐惧。
但这一点，敬岚在巫蕈儿身上看不到任何体现，就连他那么多年主动去适应黑暗，都不及这种程度。
升起一堆火，敬岚见她又成了木头桩子，也自觉地不去讨没趣。
一个人到树林外不远处的小溪旁，捧着水洗了满脸血渍，清理起胸前伤口。
换了纱布换了药，敬岚有些担心这么折腾过后感染，要是真的出那种问题，就一定会耽误行程。
巫蕈儿不会等他。
所以，如果他想走到最后，弄清楚关于桐示老人和无尘寺的事情的话，就绝对不能给巫蕈儿任何让他离开的把柄。
走到了这时候，天上的阴云已经完完全全散了，月光之下溪水里倒映着他的脸。
敬岚静静地注视了一阵，因为五官轮廓比较平和，所以少了些年少的青涩感，更多是温和静然。
他想如果他摆一张巫蕈儿的表情，应该很无聊，没人想看他……
巫蕈儿也许是个很不凡的人，而他是个很平凡的人。
所以他想跟着她去完成自己所希望的，说不定，就得付出超越这份平凡的努力才行。
敬岚伸手把水波搅乱，洗了一把脸，在溪边的鹅卵石上躺了下来，习惯性地把念力融入了大地之中。
这是一种和无尘寺完全不同的感觉，好像更清新温和，也没有无尘寺后山来自地下的心跳声。
也许因为，这里不是山吧……
突然间，敬岚看到天上有六颗星辰，即便在月光之下都熠熠生辉！
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现的，它们在占师眼中，会代表着什么？
也许没代表什么，又也许向与之相关的明眼人透露了太多的东西……
模模糊糊中，敬岚看着那六颗星星睡着了，梦里他觉得那六颗星辰的光辉慢慢变化成了六张人脸的轮廓，在空中缓慢地聚散不息……
而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被鹅卵石硌了一晚上，第二天浑身疼得要命，也只能跟着巫蕈儿接着朝北寒山进发。
从寒山镇看虽然近，但路上的崎岖复杂程度还是超乎了敬岚的想象。
一开始敬岚还在佩服巫蕈儿，居然有本事从这些乱七八糟的地形里带路。
直到他在某一次转到一棵很高的树旁边，并且发现他好像来过一次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巫蕈儿根本不认路，只是在摆着一张我认路跟我走的表情乱走！
然而敬岚也没有什么办法，他连来都没有来过，又谈什么方向感？！
因此，在跟着巫蕈儿走了整整三天时间之后，终于看到北寒山的山脚出现在眼前，敬岚都已经快把那些路一步步完全记下来了。
巫蕈儿的目光落在上山路口的一间小木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门口有一个穿着蓝衣服，面容可爱的小姑娘。
独自坐在木头板凳上，手里拿着一块黑色鹅卵石，低头很感兴趣的把玩。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才抬头，笑着对两人招了招手，大声说道：“对不住啦，这两天北寒山气候不好，不能上山。”
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山口用布条拉起的障碍，示意自己不是在说谎。
见此情景，敬岚也明白过来，这个小女孩似乎是这里守山的人，随即问道：“你的家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小女孩冲敬岚笑了笑，把手里的鹅卵石放在身边：“爷爷早早上山去了，山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让我告诉你们不能上去。”
说着一点也不怕生走近两人，围着敬岚绕了一圈，好奇地问道：“大哥哥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就算上去拜了北寒山的神灵，好像也没办法顾得到你们呢，这还上山干什么呀？”
“我们……”
敬岚刚开口就一愣，随即无奈地转头看向巫蕈儿：“对啊，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小女孩一脸不相信的夸张神色：“大哥哥你别看我是小孩子就骗我，来这儿的人，哪有不知道来干什么的！”
说着脚横着跨开一大步，叉着腰就抬起小脸盯着敬岚：“哼！快说，不说就不让你过去！”
看着小姑娘这副可爱的样子，敬岚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料，巫蕈儿目光却突然像刀一样冷冷打在小女孩身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瘆人感。
小女孩顿时被吓了一跳，赶紧抓着敬岚的手就躲到他背后，偷偷望着巫蕈儿。
一时有些无言，敬岚在心中默默扶额，赶紧开口道：“她这是开玩笑，干嘛凶小孩子？”
但很显然敬岚的话在她这里是被自动屏蔽的，甚至连她眼里的冷意都没能降下去哪怕一分。
见小女孩已经扁着嘴看着要哭出来了，敬岚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了田叔家的两个小家伙。
敬岚赶紧转身牵起小女孩，挡住巫蕈儿的视线：“没事没事，别怕，她不会伤害你的。”
话音未落，巫蕈儿却已经走过两人，径直朝着那间木屋过去了。
只在门口抬头看了两秒，竟就直接进了木屋，在屋里到处打量着。
小女孩当即有些紧张起来，抓紧敬岚的衣袖：“那是我和爷爷住的地方，她…要做什么？”
听着这带了几分哭腔的声音，敬岚转头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想了一瞬，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地步，悄悄指着巫蕈儿的背影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个大姐姐只是脑子比较有问题，不会伤人。”
小女孩一怔，瞪大了眼睛：“可是她看起来真的好凶！难道她生下来就长得那么凶吗？”
被这问题问得有些哭笑不得，虽然这说法有点微妙，但是好像确实描述的相当到位！
敬岚随即低声道：“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她其实没打算凶你，只是看看你。”
“诶？真的啊？哈哈！”小女孩回头睁大眼睛打量了巫蕈儿一阵，马上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虽然这么说似乎很不厚道，但是，敬岚好觉得自己更怕把这么小的孩子惹哭。
不料，这小姑娘好像根本就不是什么闲的住的人，一秒钟就忘记了巫蕈儿刚刚差点把她给吓哭，马上跑了过去。
直跑到巫蕈儿面前一脸好奇仰头看着她，巫蕈儿冷冷低头，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着。
小女孩想了想，很不服输地也瞪着她的眼睛。
敬岚实在没办法用语言描述这场景的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在旁边瞧着只觉得这画面极为喜感。
好像巫蕈儿的身高也矮了一截，现在是两个小孩子在相互瞪着眼，比比谁眼睛先干似的……
这对视一直持续了半晌，小女孩已经是强行瞪着眼，眼皮都在不住地抖，最终很不甘心的捂住了双眼：“你赢了你赢了！大欺小，小心山神把你抓去喂你吃跳蚤！”
敬岚在一边已经是被这小姑娘逗得一乐，巫蕈儿却根本什么反应都没有，转身就出了屋子，朝上山的路口走了过去。
小女孩刚刚揉完眼，就见这一幕，慌忙喊道：“不行不行！爷爷说了不能上山，很危险的！”
见巫蕈儿根本不理会她，小女孩赶紧跑到敬岚身旁，抓着敬岚的手臂摇了摇：“大哥哥你快拦着她，爷爷说这时候上山很容易迷路的！”
敬岚看小女孩也不像是说谎，赶紧站起身来：“你等等，先问清楚具体情况再上山也不迟！”
巫蕈儿的脚步却根本连一丝减缓都没有，敬岚快步跑到她旁边，刚要拽住她，突然就听到一句话从她的嘴里传了出来：
“他们在这里，现在不走，就不必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