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门之前,敬岚睁大眼睛朝着店中望去,一丝烛火都没有,全然漆黑。
环顾周围,竟然已经跑得一个人都不剩。
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轻轻叩了叩门,陈旧的木门响声很闷,抖落下一层淡淡的灰尘,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无人打扫。
见屋里没什么回应,敬岚又一次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吗?”
话音刚落,面前的木门突然发出了很响的“吱”的一声,在敬岚眼前自己打开了,像是在邀请他进入屋内一般。
虽然门开的很大,但光线还是只照到了门内一小方木板,里边就算有窗户,也是被严严实实封上了。
“来了的话,就进来吧。”
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屋子里传出,在安静的环境下让敬岚心头一跳。
感觉这话语里并没有带着恶意,敬岚思索了一瞬,抬步便跨进了这间残旧木屋。
即便这里有什么,那也是他找到那把剑,或是说拿起那把剑必须去面对的……
不料,刚走进屋子,身后的门突然就“砰”一声自己关了起来。
没有了唯一的光源,屋子里马上变得一片漆黑。
还不待敬岚回过神来,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道蓝色的光芒。
光源虽然很小,却至少看得清屋里概况。
奇怪的蓝色光芒下,周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超过了约定好的时间很久了,为什么今天才到这里来?”
敬岚的眼睛刚刚适应了亮起的蓝光,就听到了这样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在心头琢磨了一遍,更加确信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顺着声音所来的方向看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黑衣老人。
手里端着陈旧烛台,蓝色的光芒,正是来自烛台上的烛火!
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老人,浑身上下瘦得像是只剩一副骨头架子,脸上皱纹秘密麻麻的堆着,像久病缠身。
可目光里又看不出任何一分的疲态,反倒尖锐如刀。
老人把手里的烛台放在身旁木桌上,在旁侧椅子上坐了下来。
敬岚注意到,椅子上有厚厚积灰。
老人却像毫不在意,调整了一下坐姿,椅子像很久没人修过,发出了很刺耳的声音。
坐稳了身子,老人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吧。”
敬岚愣了愣,当即摇头:“还是不了。”
他觉得老人那体重都快承受不了的椅子,他坐上去,可能就不是木头响两声的问题……
对于敬岚的回绝,老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头到脚不停地打量着他。
一双苍老的眼睛,在蓝色火焰的照耀下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可还是感觉得出来,眼前老人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兵器店老板。
而且他的目光,像是正在看很久不见的孩子的,一位长辈……
在这审视之下有些局促,脑海中突然浮现老人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敬岚迟疑地开口问道:“老先生,请问…这里,最近有没有铸过一把剑?”
老人微微闭了闭眼睛,缓缓抬头:“难道来此之前,你的师父没有告诉过你吗?”
“师父?”敬岚一怔,心下不由一滞。
看着敬岚黯下的目光,老人脸色渐渐沉了,眉头紧紧皱起:“无尘寺,怎么了?”
无尘寺?!他知道无尘寺的存在!还知道无尘寺出事了?!
敬岚微微握紧了拳头:“你……您知道无尘寺的事情?”
他本以为师父口中的铸剑,只是随便寻一家兵器店,铸造一柄不会轻易断裂的剑刃就足够。
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在寒山镇那么多年的老人,会对师父和无尘寺如此熟悉。
这个老者,是师父认识的人吗?
刚刚想到这里,却忽然回想起巫蕈儿刚刚在屋外的反应和态度。
无论如何都在其中觉出一种隐隐的对立感,敬岚的心中不由得涌现一股不安感。
然而,几乎就在敬岚警惕起来的那一刻,老人布满皱纹的脸突然变得极其狰狞:“如果是你,就证明给我看!!”
猝不及防之下,敬岚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已经被老人一把掐住脖子,从地上提了起来!
知道这样的状态坚持不了多久,脚发不上力,敬岚当即双手抓住了老人的手,想要将之扳开。
却发现这老人看似消瘦的手,竟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量,根本扳不动他的手指!
脆弱脖颈根本承受不住身体重量,只两三秒时间,敬岚的脸就已经憋成了紫色。
颈部传来剧痛的同时,身体的力量迅速流失。
窒息的感觉开始渐渐让神智变得模糊起来,敬岚张大了嘴,却一口气都吸不进来。
眼前的这个老人不说其他,至少这一手,是准备要他的命!
他说证明给他看…证明什么给他看?!!
视线随着神智的减退迅速暗下,敬岚的手已经几乎没有继续挣扎的力气。
就在这一刻,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巫蕈儿之前不少次抓住他手腕的行为,以及刚刚在街上发生的事情!
换做常人,想用两个指头做到那样的效果显然是难比登天,而敬岚也没有察觉到她有强到足以外放的内力。
推测看来,她只能是通过惊人的指力做到的。
他当然没有她那种反人类的指力,但是……
敬岚猛然瞪大了已经布满血丝的双眼,手用尽最后的力量,猛然扣上了掐住他脖子的手的脉门。
念力由身体内而发,透过指尖直接像一柄利刃般穿进了老人的手腕。
一大片暗红色骤然在皮肤之下绽开,只听老人闷哼一声,敬岚就感觉到自己颈部的力量一松,整个人都摔落在地。
也顾不上胸口的伤裂开的疼痛,捂着脖子猛地吸了一口,被喉咙处的腥甜味道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咽喉像被针扎过一样的疼,敬岚咳出了一口血才稍微缓过来些。
意识到自己还不算处于安全的环境,身体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就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
擦了擦嘴边的血,冷眼看向老人。
只见到老人死死捏着手腕,暗红色在皮肤之下,已经蔓延了很大一片范围。
若要说内力强到足以外放的人,敬岚到现在为止见过的也就只有桐示老人一个。
至于他刚刚所做的事情,并不是他的内力强到了这样的地步。
而是刚刚好他的内力是不同于常人的念力,其与内力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即便薄弱如他的内功,也可以做到外放。
虽然相对而言外放时的强度,也差得不止一星半点,但至少在刚才,这一特点救了他的命!
“果真是你,果真是你啊!”
谁知这时,老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突然言语,又把敬岚说得怔住。
而老人的神色竟然突然变得无比的悲戚,哀伤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脸。
在敬岚诧异的目光下,声音有些发颤开口道:“桐示先生他,还是没能守住那个东西……还是先我这无用之人一步走了?!”
看着老人的神情,与记忆中那四座石雕的面容缓缓的重合。
敬岚脑海中不自禁闪现出,那天庙堂之中一幕幕景象,胸口阵阵刺痛起来。
突然,老人握紧了拳头,狠狠的锤了自己的心口几下,又猛然抬头看着敬岚。
敬岚一瞬间神经就紧绷起来,即便刚才这一幕,让他觉得面前这个老人真的在为师父悲痛。
可还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如果他刚刚没有急中生智成功自救的话,他根本不会有看见老人这幅神色的机会。
面对老人这前后全然不一的面孔,敬岚觉得自己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刚刚走了个巫蕈儿,现在怎么又让他碰上一个不正常的人?!
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个黑衣老人却真的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说起话来激动得连捏着受伤手腕的手都放开了:“我等你很久了!天梵也等你很久了!你……”
但这言语却被敬岚迅速退后一步,猛然握住了身旁一节旧木剑鞘的行为打断了。
老人神情呆滞了片刻,突然显得非常局促起来,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见这情景,敬岚心里不安更盛,这个老人无论怎么看,精神状态都很不正常。
师父留下的那把剑,真的会在他这里吗?
这一连串态度的接连转变,敬岚几乎是接不上他的思维的。
这个老人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好像还很想告诉他,什么事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认识师父,而且抱着一种诚恳而尊敬的态度。
但鉴于他刚刚直接下死手的行为,敬岚还是把这个人划到了暂时不可信的危险区域。
为什么要等他?
天梵又是谁?
难道说在这个地方,除了这个老人之外还有谁存在着?
想到这里,敬岚才意识到他的警惕性实在是太低了,居然跟着直觉就毫无防备走了进来。
蓝色的烛台、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住过的屋子、皮包骨头的老人……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合常理,他竟然没有做出更多的考虑和深思。
这屋子他可见的范围,仅仅只是这个烛台照亮的区域,那周围的黑暗里又有些什么?
会不会有无数双眼睛,都在黑暗里悄无声息的注视着他一举一动……
这些不和常理的东西,为什么会以那么不合常理的方式组合到一起?!
会不会包括这一整个屋子在内的所有情况,都和幻术师有关……
越往下想,敬岚越觉得浑身一阵阵地发凉。
此时此刻,他都有些后悔之前那么草率就走进了这家兵器店。
周围的黑暗就像一张一张巨大的猎网一样,似乎随时在等待着他走近…
这时,那犹豫了很久的老人突然说话了:“我…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我快要等不了了,你必须见天梵,你快跟我走!”
说着便有些焦急地端起了烛台,火焰晃了晃,变小了一圈,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敬岚握紧了手里目前唯一可用的木剑鞘,心里打起了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很清楚这个老人绝对不是什么吃素的角色,从刚刚他动手那一刻来看,拿着一节木剑鞘,他恐怕没有多少胜算。
如果不全神贯注,一旦这老人再动手,就再没有逃生的机会了!
老人却更着急了,不停地环顾四周,似乎是在考虑说服敬岚跟他走的方法。
突然,老人一把拔出了他身旁的一把剑,这一行为惊得敬岚一身冷汗马上下来。
可老人却没有动手,只是死死盯着敬岚,神情凶狠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如果你也需要一个证明,我做得到!!”
话语内容和语气仿佛在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着极端,根本揣测不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敬岚只能把手里剑鞘握得更紧。
他这时候说什么都不是,只能少说少错,沉默看着老人。
老人似乎也是看出了敬岚的心思,脸色突然浮现狠戾之色。
在敬岚骤然紧缩的瞳孔注视下,竟然用那只被敬岚所伤了的手举起剑,从肘部一剑砍下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你干什么?!!!”
敬岚瞠这双眼看着疼得在地上打滚的老人,剑已经掉落在地,刚才挥剑那只手不停地抽搐着,很明显已经没有再拿剑的可能!
却见老人死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跌跌撞撞朝着屋里黑暗的地方走去,血流了一路,有些扭曲的声音传来:
“现在我不会伤你了!就现在!!快跟我去见天梵!快!!”